顾青婉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天色还尚早,她过了二门便让人停下轿子,准备步行着去顾老夫人的檀松院里请安。
吩咐桂叶带着小丫鬟回远香阁,顾青婉便由玉盘和桃枝陪着往檀松院里去。她走了几步,便见女乃娘季嬷嬷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后。见顾青婉看着自己,她模样间倒是有些讨好的意思。
在三姑娘十岁换了院子之后,大夫人便让她搬出了内院。季嬷嬷如今和自己的男人住在定远侯府后头的胡同里,她男人虽然是顾家的家生子,如今还在顾家做事,但是她出了侯府之后便只是在外院里领一些粗使的活计做着,平日里没有内院夫人姑娘们的话,是不能进二门的。
先前三姑娘倒还念着她是贺氏身边的旧人,每月里还是要寻她去远香阁里说话,多少也会给她几两银子做补贴。可是这次三姑娘禁足出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倒像是忘了她一般。
前段时日她好不容易在二门外候到了桃枝出来,她只说姑娘病病了一个多月,性情大变。可是三姑娘是她女乃大的,从小到大便是这个性子,还能变到哪里去?季嬷嬷对桃枝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想着定然是姑娘两个月没见她,有些生疏了而已。
季嬷嬷上头还有公公婆母,家中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和未成家的小叔子,下头还有四个孩子要养活,单靠她男人两吊钱的月钱肚子都吃不饱。要不是她每月里在三姑娘和二夫人跟前有些打发,这日子都不知如何过下去。
这次三姑娘去贺家做客,老太太念着她是贺家的旧人,又是三姑娘的女乃娘,亲自发话让她陪着三姑娘一块出门。正是寻机和三姑娘说话的时候,季嬷嬷可是不想白白错过了这次机会。
顾青婉转头便看到了季嬷嬷笑的一脸慈爱,心中便有些不舒服。季嬷嬷自小灌输给三姑娘的话还犹在耳边,让顾青婉不得不对季嬷嬷有厌恶感。季嬷嬷是贺氏从贺家带来的旧人,若说她时时在三姑娘耳边念叨的只是贺氏如何好,即使有刻意挑拨三姑娘对小孙氏心怀怨恨的举动,顾青婉倒还不觉得她可恶。
可是自小到大,她刻意引着三姑娘怨恨自己的亲祖母和亲爹,又让三姑娘记恨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就让顾青婉觉得她其心可诛了。
在外人看来,也许是小孙氏怕三姑娘有什么不好,外人说她暗害正室夫人留下来的嫡女,这才用了贺氏的旧人。
可是小孙氏做了顾明礼的填房之后,不但打发走了贺氏在时抬成姨娘的两个陪嫁丫鬟,便是连伺候贺氏的大丫鬟都打发走了,为何还能容忍贺氏身边的旧人来做三姑娘的女乃娘?
顾青婉对季嬷嬷没有好感,可是也只是准备晾着她而已。打蛇打七寸,如今动了季嬷嬷和桃枝,只能让小孙氏心生警觉。桃枝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不能调走的,可是对这季嬷嬷,本来就是眼不见心不烦,顾青婉没打算寻了她来恶心自己。
“嬷嬷还是回去吧,我刚回来,要去檀松院里给老太太请安。”顾青婉眉头一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耐烦一些。
季嬷嬷舌忝着脸笑了笑:“我知道姑娘孝顺,可是我也许久不曾见到姑娘了,想跟姑娘说说话。”说着脸上倒是十分伤感了起来,“就两个多月不见,姑娘都瘦的月兑了形了。”
两世为人,顾青婉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嘴上说着惦记你,可心里却惦记着你死的人。见季嬷嬷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心思一转便,便对转身看着她的桂叶道:“既然如此,你便带着季嬷嬷去远香阁里坐一坐吧,等我给老太太请安回来。”
桂叶见顾青婉给她使了个眼色,便心领神会的上前几步,客客气气的请了季嬷嬷一道回远香阁了。
离请安的时辰还有一会儿,檀松院里倒是安静的很,顾青婉今日便是不想和顾家其他姑娘们凑在一起,这才匆匆赶了过来。她推说自己方才只想着见老太太,却忘了自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央着玉盘让人打水来给她梳洗。
玉盘正好要先跟顾老夫人回话,便满口应了,引了顾青婉去隔间。没一会儿檀松院里的大丫鬟宝钿和金钗便端了水进来。
顾青婉刻意放慢了速度候了一会儿,果然玉盘便亲自过来了,说是顾老夫人让她过去说话。
顾老夫人在闭着眼睛听玉盏念**,显然她并不专心,帘子一动,她便抬头看了过来。让顾青婉在小榻旁边的杌子上坐下了,顾老夫人这才打发走了其他的丫鬟,只留了玉盏一人在屋子里伺候着。
刚开始也只是问了一些寻常的问题,玉盘多半时间都跟在顾青婉身边,方才怕是早已经在顾老夫人跟前回了话了。
见顾青婉说的和玉盘回的话大致相同,顾老夫人这才状似无意的问道:“今日之见了你大舅母和二舅母么?”
顾青婉不知顾老夫人担心的是哪一个,便笑道:“还见了贺家的大表哥和三表弟,二舅母也带着我去书房听二舅舅训了话,大舅舅今日还在衙门里,才不曾见到。”
顾老夫人神色上有些犹豫,可还是忍不住道:“今**二舅母特意请了你过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打发玉盘跟着一道去,说的好听点是怕顾青婉性子不稳重失了礼数,说的难听点也可以当做是监视。顾老夫人这种行为本来就太过了,如今她一副想打听清楚的样子,倒是让顾青婉心中的怀疑加深。
怕是人人都把她当做原先那个心无城府、性子秉直的三姑娘,这才一次有一次的在她面前秀下限。卢氏是如此,顾老夫人也是如此。
“老太太也知道我二舅舅和二舅母外任多年,只是许久不曾相见了,问问近况而已。我二舅母倒是送了我不少南边精巧的玩意,让我带给家中的几位妹妹。”顾青婉不容自己多想,便赶紧答了顾老夫人一句。
顾老夫人见顾青婉还是往常的样子,倒是稍稍安心了些,便笑道:“你二舅母倒也客气,先前她还在京中的时候,我便瞧着她为人十分知礼数懂进退,只可惜多年膝下无子。你方才说的三表弟,就是你二舅母在江南所出的那个嫡子吧。”
顾青婉便把话题引到了贺家三爷贺子敬身上,又说了一些关氏先前跟她说起的江南趣闻。
待到顾青婉起身要回远香阁的时候,顾老夫人瞧着终于是安心了,又让玉盘亲自送了顾青婉回远香阁里。
顾青婉离开之后,顾老夫人也没让其他的丫鬟进来伺候,而是一个人靠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玉盏见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状似安慰道:“老太太,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您还耿耿于怀,心绪起伏太大,对身子可不好。”
玉盘的话顾老夫人似乎是一个字都未曾听见,可是半晌之后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由不得我不多想,这些年他们姐弟不跟贺家往来,我这心才能定下来。如今贺家的二房回了京,瞧着关氏倒像是想跟三丫头长期走动的样子。”
“当年三姑娘还小,又能知道多少?大姑娘和大夫人也是心中有数,对这件事情只会是守口如瓶。”玉盏说着心下也有些感叹,“只是可怜了三姑娘和大姑娘,一个没了娘,一个又日日梦魇。”
顾老夫人对顾青婉自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况且贺氏这个媳妇她也是不喜。只是大姑娘顾青姝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看着贺氏吃下她送的点心之后暴毙,这件事是她一生的阴影。当年顾青姝住在她屋子旁边的碧纱橱里,夜里都是哭着醒过来的。
“也不知谁这般狠毒,竟然借着这么小的孩子下毒手。”顾老夫人狠狠的敲了敲小榻的边缘,“贺氏的两个兄长都是天子近臣,那贺承阳年纪轻轻,刚述职便授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可见今上还念着贺尚书当年的功绩。”
顾老夫人说的贺尚书,便是贺氏的父母贺章华。
玉盏听了顾老夫人的话,便垂下头不说话了。
当年事发的时候,她还是檀松院里的一个三等丫鬟,可是伺候了老太太那么久,又做了老太太的心月复,便是从日后零零碎碎的片段中也能拼凑出部分当年的真相。
二夫人贺氏生三姑娘之后便元气大伤,偏偏出了月子没几个月又怀了三爷,挣扎着生下三少爷之后,身下就一直见红。
那日大姑娘去产房旁边的婴儿房里看三爷,不知从谁手中接了一碗杏仁茶,又给了二夫人贺氏。二夫人见姑娘自己也喝了几口,又是大姑娘一片好心,便接了过去。
没想到喝了之后,二夫人没过半个时辰便血崩了。后来大夫人和老太太暗中拿了剩余的杏仁茶去查,才知道那杏仁茶里加了大量活血的猛药。寻常人喝了最多是有些小症状而已。
而对产后一直见红的贺氏来说,那碗杏仁茶便是催命符……推荐卫幽滴佳媳,非常好看的宅斗权谋,不一样的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