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杰克爱心动物医院
晓颜先前在听取专业兽医师的建议之后,知道原来小狗狗结紮一来可以预防生殖器的相关疾病,二者能增加训练时的专注力,不受发情母犬散发出的费洛蒙所影响,于是她便约定了今天带曼尼来动结紮手术。
晓颜站在柜台前等待医师将爱犬带出来,趁着空档,她拿起手机检视来电讯息,没多久就看到一身白袍的兽医师杜杰克抱着小狗狗从诊疗室里步出。
“曼尼,你还好吗?”
她将手机收进包包后,宠溺地模了模小狗狗身上雪白的毛,瞧见它一副委靡的神情,全没了昔日活泼自信的神采。
小狗狗眼神涣散,蹭进她的怀里。
“它看起来好没精神、好可怜喔!”
她搂着小狗狗,心疼地说。
“麻药刚退掉,它会比较不舒服,过一下就好了。”杜杰克拉下口罩,露出一张斯文干净的脸庞。
“杜医师,谢谢你。”晓颜轻声地说:“对了,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这几天最好帮小狗戴上头套,免得它用舌头去舌忝缝线的地方。”杜杰克细心地叮咛道,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维多利亚项圈。“这个头套就送给曼尼。”
“谢谢。”晓颜漾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裴小姐,你有facebook的帐号吗?”杜杰克受到她甜美笑容的鼓舞,胸膛炙热,索性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有啊!”她直率地点头,旋即又问道:“有事吗?”
杜杰克细长的眼睛隔着镜片凝视着晓颜清秀的瓜子脸,语气略显尴尬地说:“我想说……你要是有加我为好友的话,可以随时把曼尼的状况贴在涂鸦墙上,要是它有任何状况,我也能马上回答你。”
“好啊!”
她点点头,立即说出自己的帐号。
他拿出手机,输入帐号,马上将她加为好友。
此时,她的包包里传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晓颜连忙掏出手机接听。
“爸,有事吗?”晓颜从萤幕上的来电显示认出是自家的老爸,对着手机低喊道:“什么……你现在在高铁上……要来台北找我……有要紧的事要跟我商量……噢……好啦,我再去附近找你……”
父女俩交谈完毕后,她匆匆收线,抬头对上杜杰克,投以一抹歉然的微笑道:“杜医师,不好意思,刚刚有电话。”
杜杰克眼巴巴地瞅着她的手机,提醒道:“裴小姐,你用手机按一下facebook的交友确定,我们就可以成为好友了。”
“杜医师,我的手机没有上网的功能。”她尴尬地说。
唉,长“智慧”的代价不只要买新的手机,还要付上网费用,这对薪贫族的她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原来如此。”杜杰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里有我的手机号码,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给我。”
“好。”她收下名片。
杜杰克主动拿起头套戴在小狗狗的脖子上,细长的黑眸温情脉脉地望住她,低声地说:“我能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可以。”她语气轻快的说。
“晓颜,我很期待能接到你的电话,不管是不是狗狗的问题,都可以打给我。”
杜杰克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完全藏不住对她的情意,近乎告白地表露对她的好感。
“谢谢。”她急着想去高铁站接父亲,七手八脚地将手机往袋子里塞,压根儿没接收到杜医师释放出来的电波。
杜杰克把小狗狗抱进提笼里,还不忘嘱咐道:“记得把我加为好友喔!”
“嗯。”她柔柔一笑,说道:“杜医师,再见。”
“再见。”杜杰克朝她挥挥手。
付完医药费后,她拎着提笼,在杜杰克深情的目送下,离开了动物医院。
晓颜离开动物医院后,先把爱犬托给表姊于咏恩照顾,然后就搭着捷运来到高铁站口和裴庆海会合。
父女俩走出地下街后,她领着父亲来到一家专卖义大利面的轻食餐厅,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爸,这里的海鲜义大利面很好吃,我帮你点一份好不好?”晓颜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抬眼望着裴庆海。
“嗯。”
裴庆海蹙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那A餐和B餐各一份,饮料都要热咖啡。”点妥餐后,她将菜单递给服务生。
裴庆海垂着头,垮着双肩,彷佛背上承载着数百斤重量,连背都挺不直了。
“爸,你怎么突然跑来台北找我?该不会又和妈吵架了吧?”她喝了口水,端视着父亲无精打采的模样。
“晓颜,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次一定要救我!”裴庆海激动地握住女儿的手,震得桌上玻璃杯内的水都溢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微愕道。
裴庆海由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默默地递放在桌面上。
她摊开纸张,定睛一瞧,是一张三百万本票的影印本,而下方则署名“裴庆海”三个字,甚至还捺下指纹和印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抖着手,难以相信父亲居然签下一张三百万的本票!“你去跟谁借了三百万?”
“市场卖牛肉面的老张……”他嗫嚅道。
“为什么跟人家借了三百万?”晓颜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微眯起水眸瞪视着他,质问道:“你遇上了诈骗集团吗?还是又去买什么唐伯虎的画?清朝的蟠龙花瓶?”
晓颜感觉额际微微泛疼,连带血压也飙高了。谈及父亲的“败家”史简直是罄竹难书,喜欢蒐藏古董偏偏没有监定真伪的能力,被不肖之徒讹骗了不少钱,让她和母亲跟在身后收拾残局。
“都不是。”
裴庆海小小声地说,完全没了当父亲的威严气势。
“那是为什么?”晓颜双手环胸,目光严肃地望着他。“上个月底,我回台南的时候,你不是跟我说你在上理财规划员的课程,还要考证照,为什么会搞到欠人三百万呢?”
“我是去上了理财规划,又看到隔壁班有开期货课程,所以也跟着报名。”裴庆海抬眸觑了女儿一眼,声音低低地说:“我想既然学期货,就应该要有实务操作的经验,所以就跟老张借了点钱……”
“你一点数字概念和金融知识都没有的人,居然跟人家玩期货?”
她无奈地拍抚额头,刚开始听到父亲去上理财规划课程时,她还以为他会学习到如何控管金钱,没想到却捅出更大的楼子。
“对不起……”裴庆海一脸歉疚地说。
“上回你拿房契去银行贷款了七十万,买唐伯虎的『清溪松荫图』,结果我拿去故宫监定,居然是一幅仿画,到现在我和妈都还在还那笔贷款耶!”晓颜细数父亲最近的一笔败家史。
裴庆海自知理亏,没敢答腔。
“你不是已经对我们发誓绝不再碰古董,为什么现在又要借钱去买期货?该不会又看上哪件古董吧?”她悒郁地攒紧眉头。
“我想用期货赚钱并不是为了买古董。”他赶紧澄清道。
“那是为什么?”
“我是看到新闻报导,说只要有十六万欧元就能到西班牙置产,可以取得永久居留权,所以我就算了一下,十六万欧元大概是六百多万台币……”裴庆海解释道。
“你在西班牙买房子干么啊?就算想当包租公也跑太远了吧?光是要收房租,那些来回的机票钱或银行手续费都不符合经济效益了。”晓颜被自家老爸天兵又天真的性格弄得哭笑不得。
“我想说你那么支持西班牙国家足球队,要是我们在那里有了房子,你就能取得居留权,也许还能在当地工作,看球赛、追球星。”裴庆海说道。
晓颜叹了口气,要是平常听到老爸这么说,她一定倍感窝心,但牵扯到三百万元的债务她只觉得椎心啊!
“这件事老妈知道吗?”晓颜抬眸望向父亲。
裴庆海摇摇头。
“我要打电话跟她说——”晓颜从包包里掏出手机。
“不可以!”裴庆海连忙制止,放低姿态恳求道:“晓颜,你忘记之前我拿房契去借款时,你妈怎么说的吗?她说我只要再惹出麻烦,她就要跟我离婚。”
“三百万又不是三百块,你要我怎么帮你解决?”晓颜反问父亲。
“难道你舍得看我沦为『三失族』吗?”裴庆海使出哀兵政策。
“三失族?”她困惑地说。
“失业、失婚又失败。”裴庆海的眼角闪着泪光,将悉数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女儿的身上。
“既然你不准我去跟老妈讲,那你有跟债主商量好具体的还款计划吗?”晓颜发挥小资女孩精明的一面。
“老张给我一个月的期限,如果还不了钱,他就要拿走我们的房子。”裴庆海沮丧地说。
“就算扣掉我们的贷款,老家那栋房子也不止三百万元。只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还款,根本就是吃定我们嘛!”她忿忿不平。
“对不起……”裴庆海自责地说。
“一个月的时间要我去哪里筹到三百万元呢?”她攒紧眉头。
“……不如你去跟公司预支薪水吧?”裴庆海灵机一动地建议道。
“老爸,你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我的薪水才不到三万块,哪个老板会佛心来着让我预借十年的薪水?”她垮下秀气的小脸反问他。
“晓颜,我知道自己不算是个成功的父亲,但我一直很努力想让你们母女俩过好日子,希望你们不要再帮我收拾烂摊子,只是这次我又搞砸了……”裴庆海沮丧地缩着肩膀,眼角泛着感伤的泪光。
瞧见父亲委靡自责的模样,发鬓两侧全是斑白的灰发,晓颜登时又心软了,不忍再继续说几句重话。
从年轻时裴庆海就爱附庸风雅,蒐藏一些小古玩,以前景气好时,他的书法班、国画教室不愁招不到学生,但随着社会环境的变迁,报名的学生愈来愈少,他也沦为失业一族。
此时,服务生送上两盘香气四溢的义大利面和浓汤。
她将叉子放入父亲的手里,安慰道:“爸,先吃东西,钱的事我再想办法解决。”
“晓颜,对不起……”裴庆海声音哽咽,隔着氤氲的眼眸歉疚地望着宝贝女儿。
“爸,没事的。”
为了不让父亲难过,她勉强地挤出微笑。
奔波了一整天的裴庆海当真饿了,卷起义大利面囫囵地吞进嘴里,又喝了一碗海鲜浓汤,喂饱了空荡荡的胃袋,不只身体暖了,彷佛连肩膀上的重担也轻了,倒是晓颜攒紧的眉头忧悒到可以打成二十四个结了。
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到哪里去筹出三百万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