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十楼的贵宾单人病房中,除了有个人卫浴设施之外,宽敞的病房里还附有大萤幕的液晶电视、冰箱、热水瓶、成组的真皮沙发以及供家属专用的休息床。
陆爷爷穿着一袭深色睡袍,躺卧在病床上,年逾八十岁的脸庞留下不少岁月的痕迹,满头斑白的灰发,一双炯亮有力的眼眸定定地审视着站在孙子旁,身形娇小、容貌清丽可人的女孩。
“爷爷,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裴晓颜。”陆其濬牵着晓颜的手,在母亲的陪伴之下,来到病房探视爷爷。
为了成功说服爷爷接受心脏手术,满足老人家想亲自主持孙子婚礼的心愿,陆家双亲只好接受陆其濬的提议——雇妻交易。
“陆爷爷、伯母,您好,我是裴晓颜。”晓颜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来,微微颔首向两位长辈打招呼。
陆爷爷仍旧一语不发,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晓颜,教她紧张得脚底板都快冒汗了,深怕过不了陆爷爷这一关,惨遭被“退货”的命运。
“好可爱、好秀气的女孩啊!”
陆母见气氛僵凝,连忙跳下来打圆场。
“爷爷,您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来?”陆其濬也被爷爷沉默的样子弄得忐忑不安。
“裴小姐,你跟我们家其濬交往多久了?”陆老太爷一脸精明,仔细地审视两人的互动。
“三个月。”陆其濬说。
“两年。”晓颜说。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出不同的答案。
“到底是两年还是三个月?”陆爷爷不悦地拧起眉头。
陆其濬伸手亲昵地搂住晓颜纤细的肩膀,一副大晒甜蜜的模样,朗声说道:“爷爷,我跟晓颜才交往三个月,感情还不太稳定,所以之前您一直催促我快结婚,要我定下来,我才会拒绝。”
“是吗?”
陆爷爷半信半疑,毕竟眼前这个小家碧玉的女娃儿和孙子过去交往过那些明艳高的类型很不同。
“当然是这样。”陆其濬点头如捣蒜。
“那为什么裴小姐说你们交往了两年?”陆爷爷严肃地质问。
“陆爷爷,其实……我说我们交往了两年的意思是……”晓颜抬眸瞟了陆其濬一眼,又低下头怯怯地说道:“……我暗恋总经理两年了,直到三个月前被升调为秘书助理才有更多机会和总经理接触……我们才会交往……”
一抹羞窘的红潮灼红了晓颜的脸庞。
她胀红脸,心虚得连直视陆爷爷的勇气都没有,就怕被老人家看出端倪来。
“你喜欢我们家其濬什么?”陆爷爷瞅望她羞涩绯红的脸蛋,疑惑地追问道。
陆其濬紧盯着她局促的模样,两道视线沉默地胶着在一起,她的心跳莫名漏了好几拍。
“爸爸,我们家其濬那么优秀,裴小姐会暗恋他也不奇怪啊!”陆母呵呵笑,急着想转移焦点。
“雅荷,我是问她不是问你。”陆爷爷凛声道。
“是。”
陆母拭去额际沁出的冷汗,默默地退到一旁。
“陆爷爷,我很喜欢总经理工作时的样子,人家不是常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吗?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自信与霸气,又具有领导能力,很容易教人心动。”
晓颜努力回想过往在茶水间时,女性同仁们对陆其濬的评价。
“还有呢?”陆爷爷说。
“他长得很帅、身材很好、笑容很迷人。”
晓颜不假思索地月兑口而出,毕竟这些话她在公司已经听了两年多,都能倒背如流了。
“除了这些呢?”陆爷爷冷峻的嘴角慢慢柔和了起来。
“很优秀也很出色,是我们全公司单身女性票选出的最佳老公人选。”晓颜说,只是她没有加入投票的行列。
“原来我孙子在大家心目中的评价这么高啊!”陆爷爷满意地点点头。
“很孝顺。”晓颜继续说。
“我这孙子是满孝顺的。”陆爷爷认同地点点头。
“很大方。”
晓颜光想到昨天他在百货公司里为她刷下六位数的帐单,就觉得这男人不只大方,根本就是豪气了。
“嗯。”陆爷爷的嘴角扬起满意的笑容。
“很有爱心,也讲义气。”她语气诚恳地说。
虽然两个人的契约婚姻是各取所需,但能够在她最艰难时慷慨解囊,也算是有爱心又重情义了。
“看来你对其濬的了解满深入的。”陆爷爷作出结论。
“对员工好、对我很好,对小狗狗也很好。”她干脆一路赞美到底。
“对小狗很好?!”陆爷爷和陆母讶异地齐声喊道。
“他对我的小狗满好的。”她小心翼翼地重复着。
怎么了吗?
“其濬,爷爷记得你八岁那年骑脚踏车被狗追过后,不是就很讨厌狗吗?”陆爷爷望向孙子。
“爷爷,这叫爱屋及乌。”陆其濬苦笑道。
陆母和陆其濬偷偷交换了一记眼神,轻吁口气。
“对了,陆爷爷,我有份礼物要送您。”晓颜将搁放在茶几上的纸袋递给陆爷爷。
“什么东西?”陆爷爷好奇地接过纸袋,取出蓝色的纸盒,里头放置着无数个半月形的饼干。
“这是我亲手做的幸运饼干,您要不要尝尝看?”晓颜甜笑道。
“爷爷,晓颜有西点的丙级证照,手艺还不错,昨天她听说要来看您,还拉着我去超市买食材,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做的,是要送给爷爷的礼物。”陆其濬帮衬着。
虽然说烤饼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礼物,但一早看她在厨房忙碌的模样,只为讨爷爷的欢心,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幸运饼干啊……”
陆爷爷目光闪烁,挑了一块起来。
“可以先把饼干掰开来,里面有张幸运签喔!”晓颜细心地提醒。
“好。”陆爷爷往饼干的两角轻轻一掰,碎了开来,空心的饼皮里藏着一张小字条。
“里头写的是什么?”陆其濬凑过来问道。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陆爷爷朗声笑道。
瞬间,病房里的气氛热络了起来,大家都感染上陆爷爷的喜悦。
陆爷爷拿起一块幸运饼干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着,布满皱纹的眼睛微微地泛起了感伤的泪光。
“爸,怎么了?不好吃吗?”陆母焦急地问道。
“很好吃……”陆爷爷顿了顿,哽咽道:“只是这个幸运饼干让我想起了其濬的女乃女乃。当年我们一起到旧金山旅行,在中国城里买了这个饼干,你女乃女乃一直心心念念着还想再去那里玩一次,结果我忙着打拼事业,没能再带她去了……”
陆爷爷谈及逝世的老伴,眼底汇聚起泪水,铁汉顿时成了绕指柔。
“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您的伤心往事。”晓颜歉然地说。
“没关系,回忆起其濬的女乃女乃对我来说是件很美好的事。”陆爷爷拍了拍晓颜的手背,继续说道:“其濬的女乃女乃要是知道她有个这么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孙媳妇,一定会很开心,也会很喜欢你的。”
“陆爷爷……”晓颜既心虚又自责。
她实在不想欺骗老人家的感情和泪水,哪知道陆爷爷看似严肃,结果泪点居然这么低。
“其濬,你一定要好好对待晓颜,不能欺负她,知道吗?”陆爷爷端起架子,凛声警告孙子。
“是。”陆其濬说。
“晓颜,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才刚起步,要你配合我这个老人家的病情仓促地嫁给其濬是委屈你了,但你放心,只要这个兔崽子敢欺负你,我一定会替你教训他。”陆爷爷一副宠溺的口吻。
“谢谢陆爷爷。”晓颜甜甜一笑。
“你们一定要百年好合。”陆爷爷拉起陆其濬的手覆在晓颜的手背上,满足地说。
两个人沉默地互望了对方一眼,尴尬地笑着。
百年好合啊……
半晌后,陆母见晓颜和爷爷两个人相谈甚欢,便借口将儿子拉出病房外。
“其濬,这女孩打哪儿来的?”
陆母扬眸望着陆其濬,压低嗓音问道。
“我秘书的助理,进公司两年多了,原先待在公关部,三个多月前才调到秘书室,做事很认真也挺机伶的。”陆其濬说。
“可靠吗?”陆母透过门缝瞅了坐在病床前的裴晓颜一眼。
“我跟她有签订合约,大家各取所需,我替她们家解决经济上的难关,她负责来当我的妻子,逗爷爷开心。”陆其濬解释道。
陆母按住陆其濬的手臂,试探地问:“那夏瑶呢?你没跟她说这件事吗?爷爷生病,要看到你进礼堂才愿意开刀?”
“妈,还是她建议我去雇个老婆的。”他苦笑道。
“她难道不想嫁给你吗?好歹你们也交往了两、三年,我一直都把她当媳妇看待,以为你们会有结果的。”陆母惊讶极了。
“显然在你儿子和她的事业之中,人家选的是后者。”陆其濬自嘲,内心已是一阵冰凉。
其实早在夏瑶以转往电影圈发展为由,向他提出“暂时分手”后,他就不该再对这段感情抱持任何期待,不该与她维持暧昧的互动了。
因为夏瑶的心底,永远只顾及她自己的感受、自己的需求、自己的前途,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在乎他。
“想不到她那个人事业心这么重啊……”陆母感叹道。
“反正她的一切也与我无关了。”
他决然地说,墨黑的眼底看不见任何依恋。从她拒绝他求婚的那一刻起,他对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夏瑶,她的名字对他来说已成了遥远的过去式。
“算了,分了也好。”陆母拍拍儿子的肩头安慰道。
“无所谓。”他一派轻松地耸耸肩,望着病床前两个人融洽的互动,眼底不禁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反正裴晓颜更会讨爷爷的欢心……”
他这个雇来的妻子,看起来很不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