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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话说谭家坝的老赵家,自此老赵头过世之后,这家中的境况就一日不如一日。他家三个男丁,两个大的都在府城读书,小的才三岁,媳妇赵李氏一人拉拔着三个孩子,生活过得极为困窘。
赵老大是个懂事贴心的孩子,见母亲日夜操劳还糊不拢家里几张嘴,更是交不起他和二弟的束脩,不顾先生的劝阻,执意撕了书本回家务农。可赵老2却是个犟性认死理的,他觉得父亲送自己和大哥上学,就是想他们出人头地,光耀赵家门楣,无论家中生计如何艰难,他都视若未见,就算食不果月复也不肯丢了书本。
对上这个认死理的老2,赵李氏也没了办法,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随他去了。
这老2也是个死犟死犟的性子。每日自谭家坝步行去府城上学,天未明就起,天全黑才到,两头挑着星星,啃几口干粮,喝几口凉水,三九寒冬也是穿着絮着稻草杆子、苞谷叶子的长衫,没少让同窗耻笑。可未曾知,一下场,竟然中了秀才,顿时谭家坝大哗,这可是谭家坝村儿最近二十年来出的第一个秀才啊!
此时的赵家,因为有了老大辍学帮忙,负担轻了不少,加之老赵家名声也好,赵老大也娶上了媳妇儿,进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赵老2又中了举,可谓是喜事连连。成日里往赵家来探望的,攀亲的,给赵老2说亲的,差点踏破了老赵家的门槛。
老2中了秀才,这亲事可得好好谋划一番,反正他年岁也还不大,先说了亲,过两年再成亲就是。赵李氏也不心急,稳稳当当地挑起媳妇来,挑来挑去,果真就叫她挑中了一家满意的。
这户人家下头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因为家境丰实,闺女也是娇养着的。就是出身稍嫌低了些,是个屠户。他家大闺女定的亲事便是村头廖家儿子廖大嘴,媒人几番来去,知道了赵李氏也有心给新秀才说亲,便留了心,牵了线,两边一说和,皆大欢喜。
孙家身份低了些,若是有个秀才女婿,这走出去也有面子;赵家家底儿薄了些,若是有了孙家闺女的嫁妆支持,这日子就更加好过。
赵李氏一看上眼,也没跟老2商量,就换了庚帖请人合八字去了。待赵老2散学从城里回来,同村人都打趣他马上“小登科”,再一问,老2的犟性又上来了,非不肯结这门亲事。
原来这孙家二闺女虽然成天娇养着并不出门,可在府城里头还是小有名气,不为别的,这姑娘小时候生了一场天花,不晓得是哪里得罪了痘神娘娘,病倒是好了,可脸上落下一脸的坑。这年头得了天花有几个能活下来的,于是这位幸运的孙二姑娘就此出了名。
赵老2刚刚中了秀才,这前途才开始呢,哪里肯结这样一门亲?跟赵李氏闹了好几次,赵李氏也不肯退亲,后头干脆一狠心,将老2放在家中的书籍一把火点了。谁知不但没有让老2屈服,赵老2干脆偷了家中的户籍文书到官府落了路引,趁夜奔逃,没了下落。
孙家听说了这事,气得不行,带了一帮子兄弟帮闲就上门去闹,可人都跑了,在哪里都不晓得,这亲事该怎么办?也是孙家实在稀罕这个秀才女婿,竟然放言说就把孙家姑娘留在赵家,赵老2不回来,她也是赵家的媳妇儿。
孙家姑娘在赵家一住就是三年,直到有一天,她听见赵李氏和大嫂王氏低声闲话,说是老2家的头胎生了个儿子,这才晓得赵家早就有了老2的消息,只是瞒着没有做声。
愤怒的孙家姑娘已经十八了,论虚岁就是二十啦,属于大龄剩女了,回娘家把事儿一说,气得孙家老爹当场就昏厥了过去,跟赵家同村的大女婿廖大嘴出了面,赵家退回孙家的聘礼,另陪了八十两银子给孙家,这事才算了结。
毕竟么,这一没拜堂,二无婚书的,算是哪门子媳妇儿?
给赵家做了三年媳妇的孙家姑娘带着银子回去了,据说没过多久就远嫁他乡给一个老男人做了填房。
听到这儿,小小算是明白了这廖大嘴的婆娘怎么就跟赵家人不对付了,不过不是都嫁人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陈氏忍不住苦笑一声。这缘分啊,有的时候真是不好说。赵明礼上江陵府赶考,都放榜了,怎么回来还耽搁了那么久?就是路上碰见了孙家的那位姑娘,据说是她嫁的那个老男人是个痨病鬼,前些日子撑不过暑气,死了。孙家姑娘进门几年并无所出,这老男人一死,上头的婆婆摆明了不管事,之前嫡妻留下的儿子闺女早就看她不顺眼,说是要按照风俗,叫她给那个老男人殉葬。
正好赵明礼路过,见状不忍,一时热血上头,上前说道了两句。一说是施州府的人,孙家姑娘更是抱紧了这救命稻草不肯松手,求他说看在都是同乡的份上把自己救出去。于是赵明礼颇费了一番周折,这才把孙家姑娘带走。
两人跟着马队一路回施州,路上一说,赵明礼才想起来自己还曾经有过一件亲事,可不就是这位孙家姑娘么?可惜人已经救了,都已经进了施州府的地界了,总不能把人家撇下吧?于是干脆好人做到底,一路把这位姑娘护送回了施州,直到东门码头才分手。
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救人而已,反倒招惹上了。也不知道赵李氏是发了哪门子疯,又或者是哪个疯子往她耳边吹了什么仙气,居然要抬这位孙家姑娘给赵明礼做妾。赵明礼恨不能时光倒流,别说她让那户人家送去殉葬,就是当场打死大卸八块,他也绝对不会多嘴。
事情发生了,赵明礼也怕陈氏误会,赶紧一五一十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遭。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扯得实在太长,赵明礼一会儿回忆,一会儿感叹的,两人竟是模黑说了大半夜的话。也难怪陈氏早上起不来了。
待陈氏把这个时间跨度漫长的故事说完,差不多也是午间了。小小赶紧收拾了碗碟,往后厨去炒菜。如今多了田丰倒是便宜,她这边的饭甑本来颇为沉重,可田丰随手就抱了起来,也不嫌烫,也不嫌重,看来倒是那种有功夫的人。小小暗自在心里记下了,若是往后得空,一定得问问田丰,就算自己不能学,也叫天赐天佑学上,强身健体也好嘛。
午间膳食卖完,也就没小小什么事情了。田丰勤快得很,抢着去刷碗收拾后厨,蔡家小婶儿没了事,就把衣裳背下了河,这样一来,反倒是小小没是事情可做,闲了下来。
已是深秋季节,天气渐渐冷清起来,站在后院里头,可以清晰地听见午睡的天佑轻微的打呼声,赵明礼和陈氏在房里窃窃私语发出的模糊的嗡嗡声。小小抬头仰望天空,除了四四方方的这块蓝天,竟是连根树枝也看不见。据说是怕学宫重地遭了火灾,所以学宫的一应建筑都是以石头为主体,只用了少少的木料做房梁等。不像施州其他的房子,就连赵家老宅,也是以木料为主的房子。
小小一时就有些走神,忽听得甜水巷角门啪啪作响,她不知是什么事,心头一跳,嘴里还是答应着:“来了,来了!”
拍门声显得极有节奏,不轻不重,恰好叫里头的人听见,却又不显得粗鲁,说明拍门的是个极有教养的人。小小的第一反应就是:肯定不是赵李氏。心就安定了一大半,再想到赵明礼在家不说,如今家中还有个精壮的田丰,就算是有贼人,也不怕什么,大着胆子就开了房门。
门前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脸精明,见小小开了门,立刻拱手行礼道:“奉我家老爷的令,恭祝赵举人高中之喜。”
小小奇怪了:“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掏出一张名帖,双手奉给了小小。小小赶紧双手接了,也不敢怠慢,让他们进东厢房坐,自己飞快地跑去把名帖交给了赵明礼。赵明礼拿着名帖看了看,眉头便皱了起来。陈氏在一旁奇怪地问:“是什么人?”
赵明礼指指名帖:“王大户家的,咱府城有名的地主,可并不认识,怎么突然送了礼来?”可人家来了,总是要见上一见,只好抬脚去了前院。片刻功夫便将那人打发了,可礼物人家放下了,终是不肯拿走,说是一点小小心意而已。
东西确实不算贵重得很,三匹上好的绸布,一盘“三元及第”的小银倮子,取的是个好彩头。可这来意就值得让人深思了,毕竟往日并不相识,此刻送来礼物又是为了哪般?赵明礼素来奉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拿着礼单心里就有些发慌,等不及官塾下午开课,先去了王大人府上。
王大人知道了他的来意,扑哧一笑道:“这点子银钱,对王大户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换了旁人早就心安理得地受了,偏你还惴惴不安的。想那么多作甚?人家不过是见你中了举,想要跟你交好罢了。”
赵明礼依旧不解:“我不过小小一个举人罢了,有什么值得交好的?”
王大人摇摇头:“你呀,年纪也算不小了,这人情世故的竟然不懂么?若是吏部选了你,不知道往后官场上还要吃多少苦头,也难怪……”难怪在成都府检校小吏做得好好得让人挤了出来。后头一句当然咽了没说,不过倒是对赵明礼的憨直有了更深的认识,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是走不远的。
之后几日,赵家老宅那边没啥动静,倒是府城里头的乡绅大户们陆续送了些礼物过来,想来是那日宴席上容米土司派人送礼的事情传扬了出去。赵明礼让王大人说教一通,明白了其中关节,不是别的,这些乡绅大户们或多或少都跟各处土司有些瓜葛,或是商队要从人家地盘上过,或是田地与土人疆界相交,送礼给赵明礼,无非是想结个善缘罢了。
这样一来,赵明礼才心安理得地收了各户的礼物,一时倒把赵李氏说的事情丢到了脑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