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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车队本就是假扮商旅,驾车的,护送的都是跟着周公子的随从和何七爷手下的精兵强将,个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小小跟西兰说话自以为小声,其实都叫前头驾车的听了去。还没等到晚间投宿,周公子就全都知道了。
他笑着同何七爷说道:“没看出来,我这小侄女手下还有些人,居然将我的来历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啊!”
何七爷额头冒出冷汗,略一思索便回答道:“想是容米那头的人,那个西兰本就是田丰的贴身侍女,没想到居然给了小姐使用,想来田丰的那些人也都给了小姐了。”
周公子抬手紧了紧披风,笑容不变:“七爷不用紧张,我这次本就是想着出来散散心,倒也没有过多地掩人耳目,再者说了,咱们想着能跟容米那头搭上线,也特意漏了些消息过去,人家晓得几分倒也不为过。只不过这容米居然真是准备让小小做这个中间传话的,倒是稀奇了。”
何七爷整理了一下思绪,苦笑道:“小姐不过是个幌子,真跟咱们打交道的一直是那个田丰。只是没想到南唐突然抽调了他去福建那头打倭寇,所以把人手都留给小姐了才是。但是咱们的底细,想必那头是一直没有模清的。只不过没想到小姐居然是将军的爱女,只怕这次咱们的老底都要叫人兜光了。要不,您看是不是把那个西兰给……”
他并指成掌,轻轻挥了一下,周公子举起马鞭抬住了他的手摇头道:“不行!我看那个西兰跟小小亲热得很,莫要在回府前闹出事来,一路上警醒些也就是了。传令下去,左右翼再散开十里,莫要叫无关人等靠拢过来!”
旁边一个随从得令去了,周公子状似自言自语道:“本打算今儿把情况跟孩子说说的,看来倒是说不得了。这孩子,还挺能折腾的。”
小小与西兰并不晓得队伍里发生的变化,乘了一会儿马车,两人有些无聊,各自昏昏睡去。再醒来时,日已西斜,马车已经停下了。
掀开车帘一看,车队全都停了下来,此地并不是什么城镇、驿站,竟然是荒郊野外。马车围作一圈,中间已经燃起了篝火,显然是打算今日就在此处露营了。
小小有些惊奇,与西兰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不解,只好稍稍收拾了一下,下了马车。
周公子跟何七爷闲适地坐在火堆边闲聊,远远望见小小和西兰过来,两人笑着站了起来,周公子笑道:“醒了?见你们俩都睡得挺香,也就没叫你们。”
小小行了礼,微笑着点了点头,略作迟疑,对着更熟悉些的何七爷问道:“听说江陵府周边俱是繁华集镇,怎么咱们在这郊外歇上了?”
何七爷看了眼周公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小声道:“你这位叔叔不耐烦一般的客栈酒楼,非得玩玩野外露宿,这不是没办法么?”
一两句话,就把周公子勾勒成了一副纨绔的模样,却也堵住了小小的话。
周公子在旁听了,有几分不耐烦,重重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本来就是,那些酒楼啊,客栈啊,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这野外呆着,别有几分意趣!”
小小也笑着带着西兰在旁边坐下,又问道:“之前不是说坐船么?这船也不坐了?”
周公子望着她露出两排白牙:“刚听七爷说,他初次见你便是在船上,想来你也是坐过船的。就是一条船,再大也不过一块甲板,十来个房间,哪里有这陆行有趣?你年纪小,累不得,就陪着叔叔一块儿玩儿回去罢!”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对着小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差点忘了,这都要跟着我回去见你爹娘了,你却连声叔叔都没唤过,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快些唤我一声!”
突然说起这一遭,小小也有些脸红。她是尽量不跟周公子说话,往日从容米一路回来,交集也不算多,就是偶尔碰上了,也是唤声“周公子”,如今人家好心带着她回去见亲生爹娘,又自称是这具身体的亲戚,不唤这一声倒还真说不过去。
思及此处,她便红着脸站起来郑重行了一礼,口称“给叔叔见礼了。”
周公子脸上乐开了花,在怀里模了模,却红了脸道:“出门在外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我乖侄女儿做见面礼,待回了家再给你补上罢!”
小小并不在意此节,还是道了谢,这才坐了下来给西兰使了个眼色。
西兰会意,借口要去方便,自避了开去。小小这才做出一副娇憨的模样问道:“叔叔,实不相瞒,小小幼时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家中是怎么样的情况更是不晓得,叔叔能跟我说说么?”
何七爷看了周公子一眼,有些好笑。他刚决定瞒着小小,结果人家自己就问起来了,且看这位爷如何应答?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只怕是糊弄不过去的。
周公子却皱了眉问道:“不记得了?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么?”他一面说,一面盯着小小,似乎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
小小自幼失忆的事情他也听赵明礼提过几句,当时急着索要孩子,也没细问,此时听小小自己说起,便有些心下不定起来。他也仅仅是从相貌上确定这孩子定是自家大哥的爱女,可若不是,还不晓得大嫂会如何伤心。可这都把人带出来了,难道弄回去一看发现不是,又把人退回松滋么?转头看了何七爷一眼,那人却盯着篝火,似乎完全没听见他们俩说话的模样,周公子就有些郁闷了。
面对周公子的目光,小小却一脸坦荡地答道:“确实不记得了。听姨母说当日在成都府外乱葬岗子下头碰到我的时候,全身上下连件原本的衣裳都没有,随意扯了件死人衣裳披着,脖子上受了伤,将养了好些时日才能开口说话,问我以前的事情也都不知道,如今叫我回想,也更加没印象了。”
也不是没印象,初至的那日情形小小怎么也不会忘记,只不过她总不能说自己记得吧?一个三岁的孩子能有多深刻的记忆?只能假托是陈氏说的了。
这个周公子也听赵明礼说过,可是再听小小自己说起,他更是觉得伤心。七尺男儿竟然红了眼眶,别过了头,半晌才道:“苦了你了。”那一年发生的变故太过惨烈,若是可以,他也想要忘记。
定了定神,他才对小小说道:“你爹,是我的嫡亲大哥,最是英明果断,你母亲乃是书香门第,温柔贤惠。你还有个嫡亲哥哥,如今已经十五岁,跟着你二伯行事,也是个好男儿。府中还有你二伯娘,虽说嘴碎了些,人倒是不坏。你二伯家有两个姐姐,还有个弟弟,你叔叔我就在这里啦,你三婶也是个温柔贤惠的,我有一儿一女,都比你小些。哦,对了,你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不过不在府中。另外还有两位姑姑,不过都已经出嫁了,平日也难得回府一趟。”
好吧,这人口可真够多的,小小听了半天才算理清了些。不过什么叫做“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不过不在府中”呢?难道说亲爹还有外室,可要是外室,总不会跟自己说的吧?
再者说了半天,小小连自己亲爹亲娘姓甚名谁,做何营生都不晓得,只知道这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除此之外,旁的都不晓得了。这位周公子可真是个语言贫乏的人,说了半天就没说出一点儿有用的信息来。
小小满头黑线,又问道:“我娘姓什么啊?长得漂亮么?我哥哥跟着二伯行事,是做什么营生呢?”
周公子楞了一下,思索片刻告诉她:“你母亲姓沈,出身书香世家,相貌、风范自然是拔尖的,要不然你也不会如此漂亮了。你哥哥小时候倒是挺调皮的,自从你出事之后就稳重多了。唉,记得他小时候……”巴拉巴拉,竟是半点不提哥哥和二伯到底作何营生,光回忆过去了。
小小不好打断,只能耐着性子听着。没说几句,便有随从过来回禀,说晚餐已经得了,请各位主子用餐。
趁着吃饭的功夫,小小给转来的西兰使了个眼色,西兰沉着脸摇了摇头,小小心里便是“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晚间各人都席地而睡,周公子担心小小不适应在野地里露宿,怕她着凉伤了身体,叫她还是往马车上去睡。等到夜深人静,小小才悄声问西兰:“他们没有跟上来么?”
西兰语气沉缓:“奴婢借口要出恭,便有人给奴婢指了地方。本想借机往外头走一点看看,可是车队里的护卫防守得严,刚走了几步,就叫他们发现了,撵了奴婢回来。照奴婢看,这方圆两里之内都无旁人,只怕咱们的人要么是没跟上来,要么就是让他们给挡住了。”
小小沉吟片刻,只能说道:“罢了,先看看再说。若是叫他们挡住了倒也不怕,明日若是路过城镇,我找个借口让车队停下,你再去打探就是。可若是没跟上来,咱们就只能靠自己了。”
西兰在黑暗里点了点头,突然想起小小应该看不见,忙开口说道:“奴婢知道了。小姐,奴婢总觉得这车队里的人都不简单,他们行路、行事的派头,都有些像咱们司治里头那些常常出去征战的人,而且个个带着兵刃不说,奴婢看到其他几辆马车上都有兵刃,防守的护卫也警惕地很哩!”
“出门在外,自然该警惕些。”小小答了一句,半是告诉西兰,半是安慰自己。尽管她自己也晓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要不怎么周公子东拉西扯了半天,就连父母的名字,家中的营生都不肯透露一二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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