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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林初荷让简阿贵带给小六子的话,也不过就是嘱咐他按时上山偷果子取水,照顾好那一坛猴子酒云云。
如果可以,她也并不想留在河源镇照顾简吉祥,事实上,她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小叶村,好好地张罗她那酿猴儿酒的大事业。然而,在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事比得上一条人命重要。
她无疑是留下来照顾简吉祥的最佳人选不是吗?且不说平日里伺候起居、熬药、添减衣服这些事向来是她包圆儿了的,单论对付那朱大夫,就真真儿是一门学问。那家伙欺软怕硬嫌贫爱富,面对他,简阿贵就算是心里再多怨怼,恐怕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被人压得死死的,作声不得;谭氏倒是够硬气,只不过一丁点小事就要跟人急赤白脸,往往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闹得更糟。至于简如意……还用得着多说吗?
与普通酒坊常选在每年冬天大雪过后酿酒不同,猴儿酒的酿造是不太受季节限制的,而且,瓜果丰盛的夏季,反而对酿酒更为有利。既然在徐老爷那里讨来了半年的时间,那么现在,她就不需要太着急,也免得忙中出错。只要小六子能照顾好那一坛酒,暂时就没什么可担心。
一家人凑在一处商议了一阵儿,谭氏又嘱咐了林初荷几句,这件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当晚是简阿贵留在了广德医馆照顾简吉祥,到得第二日下晌,徐老爷果然携马管家并两个见证人,亲自来到了医馆。一见到他,谭氏立即踮着脚飞快地迎了上去。
“哎呀,徐老爷,我真是……真是不知道咋谢您好。您跟我们简家非亲非故,还能这么拉拔我们,可见您是个大善人,是菩萨心肠啊!老简家祖坟上冒青烟,才遇上您这么一位大贵人哪!”
徐老爷平常应是听惯了这些奉承,也不把它当成一回事,淡淡笑了一下道:“不必如此客气,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为自己打算。小丫头许给我的好处如此令人心动,我又哪有不应的道理?”
“您别夸她,那孩子夸两句就连自己姓个啥都不知道了。”谭氏睨了林初荷一眼,自谦了一句,又道,“您贵人事忙,我们也不敢多耽误您的功夫,这就赶紧把那字据给立下吧,也好让您放心。”
朱大夫与徐老爷是相识的,对这位河源镇的大财主,那是巴不得鞍前马后地奉承,此刻听到这话,立即殷勤地送了纸笔过来。简阿贵伏在桌前正要动笔,却被徐老爷挡下了。
“慢来,这事儿我又仔细想了想,有些地方,还得改改才是。”他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地道。
谭氏和简阿贵闻言就是一愣,就连一直坐在床边的林初荷,也禁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她一早打定主意,只要这字据按照之前所约定的那样写,她就决不搀和,免得日后给自己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此刻听徐老爷这么说,心中就有些犯嘀咕。
这人想干嘛?是要提高这一百两借款的利息,还是打算在猴儿酒上市后,多分得一些利润?
徐老爷朝几人脸上张了张,将他们的担忧、怀疑尽收眼底,呵呵笑道:“莫要误会,我徐丙存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却也明白有所为有所不为之理。你们想必也知道,那一百两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小丫头说,无论猴儿酒成与不成,都会将借款连本带利地还给我,那是她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更显得她心诚。但我若真个这么做了,外头的人,岂不议论我趁人之危?”
“徐老爷,您……您是什么意思?”简阿贵便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昨夜仔细思忖过,那一百两银子,与其算是我借给你们救急,倒不如说,是我给那猴儿酒入的股子。半年之内,那猴儿酒若真个酿成,且令我满意,这一百两我便不要你们还,只每月分我利润便罢;但若到时未能成事,你们就得把银子连本带利地还我。这样一来,我也不算占你们便宜,你们也能松快点,如何?”徐老爷抚髯笑道。
林初荷暗暗点头。看来,这徐老爷也算是个有心之人。他并不是不精明,只是,他懂得顾惜自己的名声,做人有底线。与这样的人来往,虽算不得轻松,却至少能放心些。
对此,她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反正钱又不要她还,谭氏和简阿贵更是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嘴里一叠声地道谢。几人议定了利润如何分配,简阿贵就坐在桌边,将字据依言立下,与徐老爷和两位见证人一起,签上名摁了手印。
徐老爷将字据拿起来看了一回,便随手交给了马管家,转而对朱大夫道:“我知你医术不错,却也很明白,你这人对银钱看得颇重。你如今也瞧见了,这几位与我是生意伙伴,他们的儿子放在你这儿医治,隔三差五我会打发人来瞅瞅,还请你多费些心思才是。”
朱大夫连忙诺诺地答应了:“徐老爷您放心,这个……医者父母心,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说着,那徐老爷又看向林初荷,和颜悦色地道:“小丫头,我估模着你得在河源镇住上几日,倘若不忙时,可来我宅子里走走逛逛。莺儿嘴里时常念叨你,那**来,她没能与你见面,事后知道了,气的直打跌哪!”
林初荷笑着道:“那日匆忙,也没跟徐小姐问声好,下一回我肯定去瞅瞅她的!”
“嗯,行,那你们忙吧,我这就去了。”徐老爷点点头,便站起身来往外走。朱大夫追在后头一叠声道:“这就走?哎哟您看,连口茶都没吃,这怎么好意思哪!”
……
镇上花费贵,不是久待之地,送走了徐老爷,谭氏和简阿贵便立即准备领着简如意回小叶村。
临行之前,谭氏从怀里掏出来一串钱,道:“这些个钱你留着使,若是你哥哥过两日能吃些东西了,你也给他买一点。诊金我都付给那朱大夫了,应当是足够的,他若是……”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道:“他若是欺负你年龄小,还敢管你要钱,你可甭跟他客气,只管往他脸上啐。咱现在有徐老爷撑腰,用不着怕他,听到没有?”
林初荷冲她仰脸一笑:“娘你就放心吧,你想想,我能是那种由着他欺负的性子吗?”。
谭氏嘴里冷哼一声,道:“那倒是,瞧你在家里跟我厉害的那个劲儿,我就没啥可担心的。”
由始至终,简阿贵一直站在旁边,却丝毫也没提徐老爷给了林初荷一吊钱的事,看情形,他倒真是打算帮着林初荷把这事儿瞒下来。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话,那三人便收拾包袱,踏上了归程。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那朱大夫就笑嘻嘻地走进厢房里。
“丫头,你留下来照顾你哥,这几日可是还预备住在那大通铺?那地方又脏又乱,你连个觉都睡不踏实,不合适。照我看,你要是不嫌弃的,我就让东子在你哥这屋再给你支张床,你晚上在这儿歇,要伺候他也方便,能比那客栈强,你说咋样?”
东子,正是他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学徒。
朱大夫是在那有钱人的圈子里应酬惯了的,头先儿瞧着徐老爷对林初荷另眼相看,这会子,自然是要上赶着巴结。
林初荷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这医馆的确是比客栈干净得多,她又不是傻子,干嘛不留下来?于是便笑着对朱大夫道:“那就麻烦您了朱大夫,我正发愁呢!”
“不客气,不客气。”朱大夫连忙摆手,随即便叫东子进来加床。林初荷往门边站了站,就道:“朱大夫,还有个事儿我想问问您。我哥哥自打前儿来了您这医馆,除了喝人参汤,还啥东西都没吃过。依您看,我是不是该给他预备点吃的?”
“唔,吃一点也使得。”朱大夫若有所思道,“只是他现在身子虚得慌,那些包子饼啊啥的就不要给他吃了,一来他恐怕克化不动,二来,你也不好喂。你就上街里买点米粥啥的给他灌进去,那就行了。”
林初荷暗自记下,先给简吉祥擦了擦脸,见他睡得安稳,又觉得肚子有点饿,便也出了广德医馆,准备四处逛逛,顺便买点吃的回来。
从绿云巷钻出去,朝前弯过两条街,便是河源镇最繁华热闹的中心地带。已是黄昏时分,街道上仍旧是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身上有俩闲钱的人,也都呼朋唤友地上酒楼食肆吃饭,小酌两杯,把酒言欢。
这河源镇林初荷来过不止一回,但次次都是匆匆忙忙,像今天这般闲逛,还是头一遭。她先懒洋洋地转悠了一圈,看见一个卖粥饼的小摊子,便走了过去,要了一碗粥和两个粗面饼子,正要付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他娘的,就知道他是个没钱的货!胆子够肥的啊,敢上我这儿白吃白喝,足足吃了老子二百多文钱,还他娘的跟我装醉!甭跟他客气,往死了打!”
林初荷回过头,就见街对面一间装潢十分堂皇的酒楼前,一个身材胖大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跳着脚地骂。他身边立了一众打手,拿着棍棒满嘴喊打,不过须臾之间,已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满满当当挤得水泄不通。
酒楼前的台阶上,瘫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真个像醉死过去一般。在他身旁,有一只黑乎乎的狗,也看不出品种,浑身的毛纠结在一起,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舌头舌忝他的脸。
围观群众中,有好事者高声叫道:“周老板,你就编瞎话吧,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吃掉二百多文的东西?你那儿开的是黑店哪?”
“你懂个屁!”那胖大的男人照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这王八蛋叫了一桌子菜也没吃几口,倒足足喝掉我四坛酒,你说值多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qidian.cn)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