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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荷回过头,就见简吉祥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目光有几分忧愁,同时,又含着些惴惴不安,仿佛生怕她不想再跟自己说话一般。
严格说起来,其实简吉祥并没有什么错处。别的不论,至少在简家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对林初荷一直称得上是很好的,虽然说话不怎么顶用,却也力所能及地一直护着她,并且,肯为她着想。至于那日林初荷与谭氏争权,闹得不可开交,他最终站在了谭氏那边,直接导致林初荷下定决心离开,如今细想想,或许,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已经月兑离了简家,与他们全无挂碍,过往种种,也用不着再计较——即使真要计较,也断断不应该是和简吉祥。林初荷于是便笑了笑,顺着楼梯又走下来,立在他面前,软声道:“吉祥哥,你想说啥?”
“……大哥和大嫂,他们都挺记挂你的。”见林初荷态度还算和煦,简吉祥先就松了一口气,缓缓道,“尤其是大嫂,我亲眼看见她背着人偷偷抹眼泪来着。如今她虽然还在酒坊里帮忙做饭干杂事,但动辄便被大呼小叫地斥骂,日子着实不大好过;还有大哥,其实他俩都挺后悔那天没帮着你说两句话,反而跟娘站到了一头,但想必你也明白,他俩,也有说不得的苦衷。”
“我心里都有数,没怪他们。”林初荷点头道。
简兴旺和韦氏,在谭氏面前根本毫无话语权和自主权,多年以来,一直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对他们而言,谭氏是娘,是婆婆,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人。而林初荷,正是由于她懂事讲理,反而用不着那么担心,即使她生了气,事后补救,也还来得及。
恐怕他们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闹到这个地步吧?
简吉祥歇了一口气,又接着道:“那**和娘争辩,我原本应当和你同声同气的,但不瞒你说,我当时心中的确是有些忧虑。一来,娘在牛石村住着时便生了一场病,我有些担心会惹急了她,再出什么岔子。她就算千错万错,终归是我娘,我实在无法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逆着她。”
“二来,你当家不过两三个月,整日忙前忙后没个消停,不仅酒坊的事全要你打理,家里上上下下,每件事你也都不能省心,就连家里养的泥鳅,都要你东跑西颠儿地去张罗买主,看见你这么累,我心中真是不落忍。当时我想,你这样能干,家中这个摊子,迟早是要落在你肩上的,趁着现在你还小,不如先让你轻松了两年,没想到,最后竟……”
他说着便长叹一声:“木已成舟,我跟你唠叨这些个,原本是没啥用的了,可我要不说出来,心里咋都安稳不下来。妹子,你回家之后,你母亲对你咋样?”
林初荷听了他的这番话,心里也是有点感慨。她愿意相信简吉祥说的都是心里话,也知道他的确是没坏心。只能说,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他老人家最大,或许,确实到了她该离开简家,开始全新生活的时候了。
听见他发问,她便展颜一笑:“挺好的,我娘满嘴唠叨着我瘦了,每天变着法儿地给我弄好吃的,我估模着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少时候,我就得胖死,呵呵。前儿我嫂子想拉我去镇上铁树巷,帮着他们一起照顾那烤野物摊子来着,我娘舍不得我去吃苦,我自己也不想去掺合他们两口子的事,所以,就暂且在家歇着,等过些日子,我还想自个儿再做点事,总不能老是白吃饭,对吧?”
“唔,妹子你脑子灵便,手脚又勤快,若是真能自己做点啥,那肯定是能成功的。”简吉祥也笑了,“那天你临走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往后我不会再提了,我知道你恐怕轻易不想再上简家来,但是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啥麻烦,需要人帮忙的,你就来找我,不管干啥,我肯定会帮你。等明儿回了小叶村,我就去找王叔,他要是不嫌弃,我还在他那儿干活。”
“这就对了!”林初荷拍掌笑道,“既然是自己想干的事儿,那就别轻易放弃,哥,你肯定能行的。”
“嗯。”听她重新换回了这更为亲密的称呼,简吉祥的心情一下子好了,满腔烦闷刹那间消失殆尽,笑得也格外舒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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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三人在客栈里吃了早饭,便匆匆又赶去了云来楼。
刘掌柜是个办事很爽利的性格,很快请来了两个见证,都是镇上德高望重的老人,几人重新立了约,各自盖了手印儿,将原先那一式两份的契约在蜡烛上烧了个干净,这件事,也就算是办完了。
简阿贵当天中午在云来楼,花大钱摆了一桌席,请了刘掌柜和那两位见证一起吃饭,原本按照他的打算,是想将林初荷也留下来的。他能看出,自家这二小子,对这闺女恐怕是动了真心,虽说林初荷已经不是简吉祥的童养媳,但若两人能成,他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然而,林初荷却婉拒了他的好意。倒不是她摆谱,只是如今家里只有李氏和林家柏两人,她有些担心他们,况且,曹广森那边随时都有可能会传来新消息,她得回去老老实实在家等着,才能觉得放心。简阿贵见苦留她不住,也只得作罢,告别了几人,她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寒鸣山。
到家的时候天已麻麻黑了,刚走到自家门口,林初荷就见大屋里灯火通明,有好几个人影闪闪烁烁,还不时传来女人的谈论声。她心下觉得奇怪,推门便走了进去,迎面就见李氏和两个女人坐在桌边吃晚饭,其中一个,看上去颇有几分面熟。
她叫了李氏一声,后者立刻迎上来,拉住她的手,关切地打量了一下,这才道:“回来了,咋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今儿指定是到不了家,咋都得耽误到明天呢!没吃饭吧?赶紧去洗把脸,我们这也才刚上桌呢!”
她说着便指了指那两个女人:“那是你钏儿嫂子的娘,你叫武大娘就行,另外那个是钏儿的嫂子,姓范,头先儿你哥成亲那会儿,她还来送亲来着,你应该见过,还有印象没?”
哦,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原来就是那个吃了猴儿尿的长舌妇!林家槐和赵钏儿成亲那天,那个范氏不说帮忙搭把手,只知道领着几个媳妇站在房前,将林初荷和简吉祥从头到脚议论了一个遍,那时候,因为实在气不过,林初荷还让自个儿的弟弟往菜盘子里吐了两口唾沫。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她们跑来干什么?
她只管在心里思忖,脸上却洋溢着笑容,走到二人跟前,乖乖巧巧地叫道:“武大娘,范嫂子。”
“嗯,好孩子!”那武氏是个身材胖墩墩的中年女人,年龄看上去与李氏相差不大,一把就将林初荷的手攥进怀里,满脸笑意地道,“这就是荷丫头吧?钏儿回门那天,还特意告诉我,说她的小姑子模样齐整,性子也伶俐,是个可人疼的,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啊!”
范氏也笑嘻嘻地道:“可不是?大姨,上次送钏儿妹子来,我回家就告诉你了,这荷妹子啊,长得可好看了!”
原来这武氏居然是范氏的姨妈?亲上加亲啊,好复杂……林初荷抓了抓脑门。
那范氏话锋一转,对林初荷接着道:“荷妹子,我们今儿是专程来探望亲家的,结果钏儿也不在家。听你母亲说,家槐兄弟和我钏儿妹子把你从那姓简的家里赎回来了?”
“嗯。”林初荷淡淡应了一声。
“这也对,谁家还能不心疼闺女?”范氏就长吁短叹地道,“回来了也好,你年纪还那么小,人才又出众,往后还愁找不着好婆家吗?我就是觉得有点……咳!”
林初荷立即警惕了起来,这女人,似乎是憋着坏哪!
“他嫂子,你是想说点啥?”李氏朝范氏脸上望了望,犹豫着问道。
“其实也没啥。”范氏娇笑出声,用手帕子掩住了嘴,“我就是吧,替我那钏儿妹子觉得有点不值当。她嫁到你们林家,得有小半年了吧?我瞧着,她这像是一天的福也没享着哇!成天跟着家槐在镇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还得见天儿地抛头露面张罗买卖,我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啊!”
“要我说,人犯了错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一错再错。当初你母亲把你卖去简家,这已然是做错了,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想给家槐兄弟娶房媳妇儿,踏踏实实地过日子。那两口子在镇上起早贪黑的,为的,也不就是这个嘛?我琢磨着,这回赎你回来,他们得花费不少银子吧?好不容易攒下点钱来,指望着能家里过得富裕点,结果还没捂热乎呢,又全交代给那姓简的一家了,这不是白忙活了一场吗?”。
“说啥呢,别在那儿胡咧咧!”武氏连忙出声制止。
李氏的脸腾地就红了,嘴唇微微有点发抖,低着头小声道:“我也知道,这事儿是有点对不住钏儿,可荷丫头也是我亲闺女啊,她在人家家受苦,我心里难受得就跟被热油煎一样。况且,他俩去接荷丫头,事先也没告诉我,钏儿平日里老跟我唠叨,说不该把妹子就这么卖了……”
“哎哟婶儿,那不过就是客套话,你咋还当真了?”范氏轻笑道,“我钏儿妹子就是心肠热,这话一出口,回过头,还不定怎么后悔呢!她那性格,又比别人生得更加要强,就算心里再苦,那也得打落牙齿活血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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