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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荷回头一望,立刻敛去笑容。
简吉祥立在小山居的院子门口,一手抓着院墙上凹凸的石块,脚尖碰着脚尖,正局促地冲她笑着。许是山路走得急,他微微有点喘,看上去比平日里愈加弱不禁风。
实话说,林初荷现在一见他们姓简的人就觉得头疼,哪怕是从前对她还算不错的简吉祥,也是同样如此。她一直认为,自己既然离了简家,从今往后和他们就再也不会有任何关联,更没有理由再互相往来,但现在看来,或许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无法忽略人情二字,而在河源镇这个小圈子里,这两个字更是被无限放大,大到让人想避也避不了。
简吉祥今天为什么会来,其实,用不着细想吧?
“吉祥哥。”林初荷在心里嘀咕了好一阵儿,才风轻云淡地招呼道,“你今天咋有空来了?听徐老爷说,如今是你扛起了简家酒坊的担子,平日里不忙吗?”。
乔朗也冲简吉祥点了点头,笑着道:“简兄弟。”
简吉祥心中这会子其实也是五味杂陈。自从上一回乔朗送了一大堆礼物给林初荷,他便一直揣着一桩心病,只不过始终没有说出来罢了。林初荷在简家的时候,他尚且觉得这个“妹子”不是个能被他扣抓在手心中的人物,如今她回了林家,有了属于自己的酒坊,要与什么人来往,更是与他无关。
乔朗这个人,对“他的”荷妹子明摆着是有意的,至于林初荷怎么想,他虽然并不清楚,却始终抱着微弱的希望。然而就在刚才,林初荷明明正在与乔朗兴致勃勃地说笑,转过头见他来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样——她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乔朗的家世、人才、相貌……无论哪一点,他都远远无法与之相比,他拿什么跟人争?
简吉祥来这一趟,原本是为了正事的,但看见眼前这一幕,难免觉得有点灰心。顿了顿,这才勉强笑着道:“也没啥,过年那会儿酒坊里忙着酿新酒,原本想来瞧瞧你……你和婶子,死活腾不出空儿来。这两天好容易松快点,理当来走动走动。”
林初荷没什么诚意地道了谢,将两人都让到桌边坐了,一面吩咐郑威倒茶,一面就懒洋洋地道:“吉祥哥太客气了,何必特地跑上这一趟?其实咱们两家,也不是说一定要互相走动、来往啥的,大家都挺忙,照顾好各人自己的事儿,那才是最重要的。”
“……”简吉祥一听这话,心中更是发酸,隔了好半天方道,“虽然你如今离了我家,但再咋说,也还有些情分。于情于理,我都该来看看才对。”
情分,又是情分,林初荷一听到这个就头疼。当初谭氏那凶婆子闹腾着要拿回钥匙,夺回当家人身份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情分”,都被你给吃了?
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做纠缠,正好郑威送了茶来,她便将杯子往二人面前推了推,心不在焉地问道:“酒坊里最近生意还不错吧?”
“还……还行。”简吉祥强打起精神道,“我娘身子骨不好,爹除了照顾她,还得张罗地里的事儿,整天手忙脚乱,如今酒坊,就是我在那儿盯着。说起来,酿酒的事我一点不熟,但当儿子的,咋都得给家里分忧不是?我们现在就只卖自家酿的黄酒,生意自然是比不得从前,但也还过得去。还有我大哥……”
他将家里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林初荷并没有什么耐性认真听,等他说完了,便淡淡地道:“那挺好。”
她这样漫不经心,倒让简吉祥有点不知所措,搓着手,期期艾艾地看了乔朗一眼。
乔朗立刻会意,站起身道:“我爹让我早点回去,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叨扰。”
“我娘回家给你准备点心去了,一会儿回来要是找不见你,非唠叨死我不可。”林初荷抬头看他,“你多少再坐一会儿,等我娘来了,你要走就随便你。”
乔朗只得又坐下来,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当口,李氏和赵钏儿又走进了小山居,手上的托盘里盛着两样点心,除了林初荷爱吃的米糕,还有一碟松子核桃糖,都是李氏亲手做的。
看见简吉祥,李氏就愣了一下:“咦,吉祥来了?”
赵钏儿则是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嘴里嘀嘀咕咕道:“哼,真是时候啊,打量着谁还能不知道他是为啥来呢!”
“钏儿!”李氏低斥一声,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道,“吉祥来得凑巧,我做了点吃食,都是山里头的东西,不值钱,也没啥稀奇,你尝个意思。”
林初荷对李氏道:“吉祥哥是专程来探望娘的,难得有心,娘就陪他说会儿话。小山居杂七杂八的事情挺多,小六子那人,最喜欢拉着大伙儿聊闲篇儿,离了我眼皮子底下就不自觉,我得去瞧瞧。”
“嘁,要真是来看娘的,跑酒坊里干啥?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住在哪儿。”赵钏儿意犹未尽地小声道。
林初荷含笑看她一眼,站起身扭头要走。
见她真个打算离开,简吉祥立时便着了慌,连忙跟着也站起来叫道:“荷妹子,我……我还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林初荷回过头:“吉祥哥有话为什么不直说,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这你还不明白,人家说专程来探望,不就是想让你承他的情吗?”。赵钏儿望天道。
“嫂子你别这么说,吉祥哥不是那种人。”
“我妹子就是心眼实,看谁都像好人。你可别不当真,回头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数钱呢!”
这俩人在这儿一搭一唱,简吉祥的脸色自然很不好看,乔朗想笑又觉得不好,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嘴里灌茶。
“乔少爷,你别光喝茶啊,尝尝这核桃糖,我们荷丫头和家柏,都说挺好吃的。”李氏警告地朝林初荷和赵钏儿各盯一眼,却也并不出言阻止。
简吉祥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几乎要坐不住,若不是真个有重要事,简阿贵吩咐他务必要办成,绝耽误不得,他简直想夺路而逃。
林初荷看了看他,就叹了口气:“吉祥哥,你有话不妨直说。”
“那个……”简吉祥定了定心神,下定决心道,“荷妹子,我听说你跟京城那位胡御厨做起了买卖,他的太白楼,在你这儿买了酒?”
“是有这么回事。”林初荷没打算否认,点头道。
“听镇上的人议论,他每个月要在你这儿买两千斤的酒,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就是镇上那些个稍大一点的酒坊,也不一定能扛得下来。你这儿和好几家酒楼都有生意来往,到时候,能忙得过来吗?”。
“吉祥哥消息还挺灵通。”林初荷噗嗤一笑,“多谢你关心,我小山居的事,自己会想办法处理。”
“不是,你看,你这儿拢共只有十几个伙计,人手肯定是不够的。京城的人财大气粗,但他们的钱也不是好赚的,万一出点啥纰漏,恐怕不好交代啊!”简吉祥皱眉道。
说实在的,他对于林初荷这里的情况,倒是真心实意地有些担忧,但他今天身上带着简阿贵和谭氏交付给他的任务,而林初荷对此又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便难免令他说出来的话变了味道。
“瞧见了吗?”。林初荷指了指院子角落里,正在与几个人交谈的曹广森,“我们正在招伙计,过些时日,乔县令还要给寒鸣山修一条路,到那时,山下那些个想做工的人,肯定会源源不绝地来到小山居。我们这里地方足够大,就算再摆上几十上百个酒坛,也是绰绰有余。这一层,吉祥哥就不用替我们操心了。”
她这话,将简吉祥原本想好的说辞都堵在了肚子里。他又思忖了片刻,这才道:“招来的伙计都是生手,到时候曹师傅还得费不少功夫,事无巨细地给他们进行讲解,这多费事?我……”
“不要绕弯子了,我真没有那么多功夫。”林初荷皱眉道。
简吉祥攥住自己的手指头,闭了闭眼,道:“妹子,我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简家酒坊里那些伙计在这一行都做了十几年,要说酿酒,人人都是一把好手。我在想,咱两家能不能合作,这酿酒的事儿,我们也能帮着分担一点……”
“小山居赚的钱,你们也能分一杯羹,对吧?”赵钏儿嘴快抢先嚷了出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玩意儿?亏你想得出来!”
简吉祥没工夫理她,只管瞅着林初荷道:“妹子……”
明明是想求林初荷赏口饭吃,却说得好像是特地跑来帮她的忙一般。这简吉祥,该怎么说他才好呢?
林初荷果断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简吉祥心往下一沉。
“小山居里的买卖,我们自个儿能应付过来。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要找人合作,也绝对不会找你们。”林初荷微微一笑。
“妹子……你果然还是生气了。”简吉祥神色黯然地道。
林初荷颇有点遗憾地撇了撇嘴,“如果今天你是为了这个而来,对不起,要叫你失望了。我现在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希望,实在没什么可生气,只不过我搜肠刮肚,也实在找不到任何帮你们简家的理由。小山居,绝对不可能跟你们简家酒坊扯上任何关系,你请回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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