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灵好整以暇地拍掉衣襟上的一点浮土:“这还用问?我们当然是要将桂生嫂和八嫂骗进林家杀人灭口咯。”
“你……你……”三叔公没想到叶紫灵会这样回答,一时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你你”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吐出来自认为分量很重的两个字,“毒!妇!”
叶紫灵仿佛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三叔公太抬举我了。那么,现在我这个毒妇就要带走她们两个人,好去斩草除根。”
说完,不紧不慢站起身来,仔细弹掉衣服上的灰尘,理也不理三叔公和他带来壮声势的山民,径直走进了桂生嫂的家。
三叔公气得浑身发抖,举起拐杖,指向叶紫灵的背影:“快把那个妖妇给我轰出来!”
义奎脸色阴晴不定,却没有动手。
三叔公颤抖着公鸭嗓子催促他:“义奎,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快把那个女人给我赶出来!”
义奎低声道:“三叔公,他们手里可拿着知府大人的手令呢,我们这样直接对抗,恐怕不妥吧。”
三叔公又气又怒:“有什么不妥的?咱们清泉坡这些年来怕过谁?他们就两个人,有什么好怕的?赶紧去把他们轰走!”
义奎露出为难的神色:“三叔公,正阳和石头的案子还没结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真的不宜再生事了。”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在我们清泉坡耀武扬威吗?”。三叔公眼看着叶紫灵和林世杰已经走进了桂生嫂的屋子,“更重要的是,那两个女人到了林家,万一胡说八道怎么办?她们的儿子已经死了,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她们的地方了。”
“这个……”义奎左右为难,“恐怕她们没那么多心眼子吧。”
“她们是没有,可刚刚进去的那个女人就难说了。我看得出来,那是个刺儿头,不好惹的。义奎,你赶紧给我想办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带走桂生嫂和八嫂。”三叔公捶胸顿足。
义奎转了转眼珠:“要不就说,那两个女人身患恶疾?”
“你这个糊涂东西!”三叔公气得大骂,“人家都已经进去了,人都看见了,你说这些谁信呐?”
义奎委屈地站到了一边:“那我该怎么办啊?要不三叔公你想个好办法吧。”
旁边一个后生急忙上前献计献策:“三叔公,要我说啊,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干脆啊,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抬起一只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反正官府也不敢找我们清泉坡的麻烦。”
义奎急忙劝阻:“那可不行,他们既然拿着知府大人的手令来到这里,那么知府大人一定知道他们的行踪,如果出了什么差池,知府大人第一个就会拿清泉坡兴师问罪。”又转向三叔公,“三叔公,这次我们惹下的麻烦已经不少了,还是不要再生事了。大不了等会儿桂生嫂和八嫂走的时候,我们多说几句好话,让她们不要……”
三叔公一瞪眼:“你说得轻巧,她们要是离了清泉坡,不搬弄是非才怪!”
说话间,林世杰已经带着桂生嫂走出了院门,桂生嫂正引着他们向八嫂家里走去。
三叔公带着一大群人,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可是对这三个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真真是左右为难。
叶紫灵不敢耽搁,到了八嫂家中,简明扼要说明情况,然后带着她和桂生嫂上了马车,飞奔着离开了清泉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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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灵,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林世杰朝车窗外望了一眼,“这是去往知府衙门的路啊。”
“对呀,我们正是要去知府衙门,面见齐大人。”
“为什么?”林世杰不知道叶紫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拜托了,林大少爷——”叶紫灵懒洋洋地拉长了强调,“你用你的脑袋好好想一想,如果桂生嫂和八嫂真的在林家住上几天,那么,她们说的话,齐大人还肯相信么?”
“原来你是去找证人啊。”林世杰总算明白了,“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求见多次,齐大人丝毫不肯通融,你却轻易就能坐在衙门的前厅里喝茶?”
“这个么……你需要感谢大少女乃女乃。”
“玉容?”林世杰疑心自己听错了,哑然失笑,“她什么也不懂,哪里能见到齐大人?”
“大少爷真没良心啊,不待见大少女乃女乃也就罢了,连带着对林家有恩的岳父大人也快忘个干净,真不知道,严大人这次帮你的忙,会不会觉得不值。”叶紫灵夸张地叹了口气。
“严大人?”林世杰越发不解,“岳父大人的确在京城为官多年,可是这几年因为身体原因告老还乡,当今圣上顾念他为国操劳,以前他的一位姑妈还服侍过太后,所以就让他在宁州供了个闲职,并且可以不去衙门,也就是说,名义上还是朝廷官员,可实际上,就是拿着俸禄颐养天年。因此,严大人也乐得清闲在,也不去衙门,也不关心官场上的事情,又哪里有机会和刚来宁州不久的齐大人认识?”
“你这个女婿当得真是太不称职了。”叶紫灵痛心疾首地摇晃着脑袋,耳朵上的那一对儿红玛瑙耳环荡来荡去,“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岳父大人和齐大人可是同年啊,而且他们当年均出自前任宰相殷大人门下,真正的同年加同窗。如果严大人肯出面,我不要说是到知府衙门的前厅去喝茶,就是登堂入室,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可奇了!”林世杰越来越不明白,“我记得,你前些日子才被玉容找碴子罚跪,什么时候,你们亲热得像是亲姐妹了?”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叶紫灵一本正经地看着林世杰,“总之,你要记得,这一次如果没有大少女乃女乃的帮忙,我们是不可能将这两个证人顺利带回来的。”一边说,一边朝后面那辆马车努了努嘴,因为桂生嫂和八嫂就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林世杰不服气地嘟囔道:“齐大人需要人证,直接去带来就是了,何必放着大路不走非要走小路?还弄得我们这么惊险,差点儿被清泉坡的那帮山民给大卸八块。”
“因为桂生嫂和八嫂是我们提出来作证人的啊!人家齐大人还没有公开审理这个案子呢,怎么好大张旗鼓去带证人?而且,真要等到公开审理的时候再去带证人来,恐怕只能带回两具尸体了。”
林世杰不得不佩服叶紫灵想得周到:“没看出来,你不只是有些小聪明。”
叶紫灵谦虚地欠了一子,一本正经地说:“不敢当,不敢当。”
林世杰看着她滑稽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下,接着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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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府衙,将桂生嫂和八嫂交给齐大人,剩下怎样审理,就是齐大人的事了,叶紫灵和林世杰向齐元任道了“辛苦”,就告辞了。
进了林府大门,叶紫灵一边夸张地捶着肩膀,一边对林世杰说:“你不去陪陪大少女乃女乃呀?人家这次可是出了大力了。”
林世杰急于想弄清楚他的一妻一妾是怎样握手言和的,就对叶紫灵说:“那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想吃什么菜,叫采璎告诉厨房就行了,晚一些我再来和你商量后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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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严玉容住的掬雪楼,林世杰突然发现,自己的确有很长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院子里的芍药花开得正浓,只是无人欣赏,就像被自己冷落多日的严玉容,平添了几分落寞。
林世杰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对不住严玉容,毕竟,她是他的发妻,结发妻子,不是别人可以相比的。尽管,他们后来冷淡了对方——当然主要是他冷淡了严玉容——可新婚时的甜蜜,还记在心里,并不曾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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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杰是在冷淡了严玉容之后才认识高素月的。
那天严玉容嫌他整天忙于生意——那个时候,林老爷的健康状况开始下滑,林世杰刚刚接手老店的生意,心中忐忑,又心痛父亲,免不了要多花些功夫在作坊和店里面,引起了严玉容的不满。加上林夫人总是旁敲侧击或者干脆直言相问严玉容有没有怀孕,弄得严玉容又羞又恼,又不敢给公公婆婆脸色看,只得将一腔怨气发泄在了夫君林世杰身上。
那天早上,林世杰照例很早就起床,洗漱之后直奔木器作坊,因为昨天来了一个大主顾,说是要到作坊看看,如果满意,就下一大笔订单。林世杰不敢耽搁,天不亮就起床了。严玉容被吵醒,兼之昨天公公的两个小老婆话里话外讥讽自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所以一看林世杰又不管不顾自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揪住林世杰的袖子就开始理论。
说是理论,其实就是单方面引起吵架,哭哭啼啼诉说了半天。
林世杰眼看着天快亮了,心想那位大客户想必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作坊,自己不能言而无信啊,于是很不客气地斥责了严玉容几句。
自小被当做掌上明珠的严玉容当然不干,又看林世杰只是一味想摆月兑自己,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地指控林世杰在外面养了狐狸精,还扬言要告诉林老爷和林夫人,让他们给她做主,林世杰再三解释无用,就狠狠骂了她一顿,严玉容干脆丢掉千金大小姐的形象,死死抱住林世杰的靴子不放手。
林世杰又气又急,心里惦记着那位大客户,可又不敢对严玉容动粗,只能使劲儿挣扎。挣扎之中,没留神碰倒了鸡翅木架上的那盆蟹爪兰,眼看着那沉甸甸的花盆就要砸到严玉容脑袋上,林世杰情急之中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
只听“咣当”一声,青玉石的花盆准确地落在了林世杰的脊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