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再杀回马枪（7－9）
时至九时，锄奸队拥挤在租来的轿式马车里，又从城北哨卡出城。
从峤南县城到杨林，足有一百八十多里地。
直到次日凌晨五时许，锄奸队方才到达杨林镇。
按照当时的民国行政划分，杨林被设为区，统称峤南县第八区，下辖七村一镇，即杨林镇。
虽然日军占领桥南后，国民峤南县政府变更为县公署，但县以下行政编制并没改变，依旧延续原来的辖区设置。
忍受着饥饿的折磨，山子终于叫开一家在杨林镇最具规模的酒家，此酒家就叫“杨林酒家”，位于杨林镇中心街中间位置。
饱吃一顿鸡蛋面，柿子将酒家老板喊来餐厅。
山子借口晚上招待重要客人，要求酒家老板专门布置一处餐厅，面积至少比一般餐厅大一倍，但餐桌只需一张。
酒家老板说，正好店内有一双桌餐厅，撤出一张桌子即可。
交一块大洋做定金，山子却又嘱咐酒家老板，当一女子带领客人前来用餐时，直接把他们安排到大餐厅，不要说已经被人预订。
山子特别提醒，如果不小心说漏了嘴，当心把酒家砸个稀巴烂。
酒家老板虽然纳闷，但也不敢多问，于是连说两声“不敢”。
山子随后又问，这镇上最大的旅店是哪家。
在酒家老板的指点下，锄奸队一行六人赶到“杨林客栈”，此客栈也和杨林酒家一样，位于杨林镇中心街中间位置。
早在昨天上午，侦察排副排长小秦便带领九名侦察员，分乘两辆马车赶到杨林镇，宿住在杨林客栈。
但让山子惊讶的是，金叶居然也随小秦他们宿住在客栈里。
杨林客栈有一个二十床位的大客房，小秦他们赶到时，便以马戏班的名义与客栈老板协商，将其他宿客全部转移出去。
望着从马车上抬下来的两个大木箱，客栈老板原以为里面装的是行头，因此信以为真，孰不知箱子里除了换身衣服外，其它都是枪支和弹药。
又因为已经没有房间供女客住，金叶干脆与小秦他们同住一屋，占据西山墙下北排最后一张床位。
金叶病愈不足五日，面庞明显消瘦。
此时起床的战士没几个，只有金叶和小秦等四位。
乍一见面，金叶便被玉梅和小茹握攥两手，一番说笑后，从山子、柿子和小秦对面的床沿上坐下去。
当着众人的面，山子冲金叶问：“谁让你来的？”
金叶说：“是赵副团长同意的。”
山子依然瞄着金叶：“训练又苦又累，来这儿偷懒是吧？”
金叶骂：“你放屁，搭便车过来看看不行吗？”
山子接着问：“看什么？”
金叶开始赌气：“看玉梅，看小茹，看小张、小林和柿子。”
山子冷笑一声：“都看到了是吧？”
金叶听得出山子的话里有毛刺，于是反问：“看到了又怎么了？”
山子说：“没事，早饭后快给我滚回去。”
金叶满脸涨红，照准山子的大脚板猛踢一脚。
小秦接着说：“团长，昨天下午，我和小孟还有王连长上山了，三连伙房依然好好的，只换一把门锁，做关押室正合适。”
此时小秦所说的山是指峪口山，即原**营三连驻扎地。
谁知话音刚落，金叶又踢小秦一脚：“小茹，你揍小秦这个熊玩意。”
在座的满脸怳惑，只有小秦埋头窃笑。
小茹问：“咋回事？”
金叶骂：“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欺负我。”
小茹精神大振：“到底咋回事？”
金叶先瞄山子一眼，之后腮颊飞红：“他不害臊，让我给他做媳妇。”
小茹听罢，禁不住扑哧一笑：“叶子姐，人家小秦看上了你，严格地说是在谈恋爱，这种事别人不好过问。”
金叶满口嘲弄：“就他那熊样，作梦吧。”
小秦突然抬头：“你吹吧，就你那熊脾气，比辣椒还呛人，再长十个胆也不敢娶你做媳妇，你才做梦呢。”
山子干咳一声：“行了，都准备吃饭去。”
金叶第一个站起来，临走时又踢小秦一脚。
按照与鲍玉莲约定的时间，至少在下午四点以后赶到杨林镇。
下午三时刚过，一名侦察员提前来到镇中心十字路口。
时至四时过半，两架轿式马车由北向南驶来。
第一辆马车的车厢里，鲍玉莲抬头望着小平头：“季队长，杨林镇到了，距离我家还有三里路，家里没做准备，就从镇上找一酒家，好好招待兄弟一场，饭后再去旅店住下来，明天早饭后动身回家。”
小平头自然高兴，满口答应鲍玉莲的提议。
行至十字路口，鲍玉莲喊停马车，一时间，包括小平头在内，七个便衣狗子纷纷跳下车去。
车夫收完脚费，马车调头返回，鲍玉莲则引领便衣狗子右拐西去。
就在这时，侦察员急忙挡在鲍玉莲前面：“这位大姐，请问吃饭吗？”
鲍玉莲故作冷漠：“我们吃不吃饭关你么事？”
侦察员嬉皮笑脸：“大姐有所不知，我们杨林酒家在这镇上赫赫有名，就说菜谱吧，祖传‘八大碗’独一无二，八方客人都冲它来的。”
谁知鲍玉莲冷笑一声：“小兄弟，请别在大姐面前吹牛皮，我就是杨林当地人，吃的也比你见得多，相信不？”
侦察员问：“那你说好不好？”
鲍玉莲轻轻点头：“的确不错，名不虚传。”
小平头一看鲍玉莲点头，忙不迭地催促：“小子，快带老子过去。”
侦察员说：“这位大哥，从这往西一百米，路南大门口张挂四个大灯笼，您过去就是了，俺还招揽顾客呢。”
小平头冲后面的兄弟一挥手，与鲍玉莲先自迈开脚步。
不一会回到杨林客栈，侦察员将侦察来的情况报告给山子。
山子先看一眼手表，又冲小秦说：“你们入座吧。”
小秦立马起身，带领九位侦察员走出客房。
小张问：“团长，我们什么时候入席？”
山子说：“不急，再过一个钟头。”
小茹说：“别跟他们罗嗦，早收拾早利索。”
山子无动于衷，又说：“咱们掏钱请客，那么多好酒好菜浪费了太可惜，腾个空让他们吃饱喝足。”
小茹接着说：“可是我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山子却对玉梅说：“玉梅，你和柿子小林也找地儿吃饭吧，王连长不远万里，不辞劳苦，光临来咱锄奸队检查指导工作，请务必拣几道上好的饭菜，一定把首长大人招待好。”
玉梅冲金叶扑哧一笑，金叶却朝山子扑通一脚。
果真一个钟头过后，山子和小茹肩并肩走进杨林酒家，小张手提驳壳枪，独自跟在后面。
老板迎上正欲打招呼，山子忙用手势制止：“老板，您今晚只管招揽生意，其他事无需过问。”
偶见小张手中乌黑铮亮的驳壳枪，老板的小腿肚差点儿翻个滚，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点头称是。
径直走到早上预定的餐厅前，山子通通拍敲两下房门。
伴随鲍玉莲喊一声“请进”，山子和小茹同时推开双扇房门，手牵手大摇大摆地走进餐厅。
一看山子冷颜铁面，小张持枪相伴，小平头疾急起立，但刚拔出枪驳壳枪，鲍玉莲已经迎挡在山子面前。
“呦，这不是王大帮主吗，两年不见，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快请坐，跟季队长喝一杯认识酒。”
貌似一见如故，鲍玉莲热情寒暄。
山子一边捻搓手中的铁丸，一边漫不经心打量鲍玉莲：“这位大姐，您如何认识本帮主，请问尊姓芳名，从哪高就？”
鲍玉莲说：“本女姓鲍，名玉莲，家是榆树村，距离镇上只有三里地，如今从县城教书过活，当年王帮主在杨林这一带天地里威震四方，大名鼎鼎，大姐也只在偶然机会见过一次，从此过目不忘。”
山子冷笑一声：“谢谢鲍大姐抬举。”
鲍玉莲接着问：“请问王帮主，这位妹子该是您的夫人吧？”
小茹娇态一笑：“小女不才，只当是个奴婢，夏天给当家的摇扇纳凉，冬天伺候主子焐被暖褥，讨人家开心罢了。”
鲍玉莲又问：“王帮主大驾光临，可知有何贵干？”
山子满脸傲慢：“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定有琐事麻烦诸位，不过恕本人无礼，能坐下说话吗？”
鲍玉莲说一声“欢迎”，继而手指小平头：“王帮主，大姐首先介绍一下，这位是皇军便衣队的季队长，其他都是季队长手下的弟兄们。”
听罢介绍，山子冲小平头拱手以礼：“幸会，幸会。”
小平头来不及收起驳壳枪，连手带枪一块儿拱起来：“幸会，幸会。”
鲍玉莲这时敞一扇房门，冲门外大声喊：“店家，再给加三把椅子过来。”
不一会的光景，两位跑堂很快布置好新座位。
可是山子说：“季队长，按酒局上的规矩，您是远方客人，应在主宾位置就座，兄弟土生土长，理应坐个主陪位置，以尽地主之意。”
鲍玉莲应声附和：“王帮主言之有理，季队长，请您主宾位置上就坐。”
重新调整好座次，小平头和小茹分别于山子的左右两旁入座，而鲍玉莲仍坐在副陪的位置上。
一看小张依然持枪站立，小平头心里又犯嘀咕，于是说：“王帮主，请不要冷落了这位小兄弟，也让他一块入席。”
山子不屑一笑：“季队长无需客气，下人干的就是这差事，这也是本帮主的规矩，不可妄为造次。”
说话间，鲍玉莲已为山子和小茹斟满酒杯。
山子二话没说，端起酒一口喝干，这才说：“如果看得起王某人，愿跟兄弟交朋友，我提议，凡是站着撒尿的统统换大碗。”
小平头愕愣半天，回过神却说：“王帮主够爽快，一看就是硬汉子，弟兄们，咱们便衣队也不是怂包、瘪子、蔫黄瓜，女人离开咱耕种，照样生不出孩子来，女乃女乃的刀砍头都不怕，又何惧大碗喝酒，都他妈给老子换大碗。”
又在鲍玉莲的吩咐下，跑堂的送来八个大黑碗。
哗哗倒满八碗酒，山子率先端起酒碗：“兄弟们，这碗酒给您接风，干。”
话音刚落，偌大的餐厅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喝酒声。
第二碗酒倒满，鲍玉莲故意问：“王帮主，恕大姐冒昧，请问前两年怎么销声匿迹了？”
山子啪地一拍桌子：“女乃女乃的，一提起这码事，老子恨的牙根疼，都是**662团跟‘蛇头帮’过不去，今天剿，明天追，老子好汉不吃眼前亏，便率手下的兄弟一路投奔威海卫，如今我蛇头帮回来，重新在杨林打天下。”
小平头听完山子的愤言，心中禁不住暗暗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