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黑将完颜玉瑟被劫掠,以及发生在白沟驿官道上那惊人的一战详细说明后。众人都大惊失色,这一段经历都超乎了众人的预料。宋铮与完颜玉生预想的两队马车的计划,却出了完颜玉瑟这么一档子事。还好,二黑将完颜玉瑟被掠的细节说出后,众人都猜到那个贼首是玉瑟认识的人。
完颜玉都手下,完颜玉生倒是了解得比较清楚。作为一个公主,能认识的完颜玉都手下没有几个,而被完颜玉都倚为心月复,又能参与这种行动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完颜玉生已经猜到了贼首的身份,脸色更加险沉,官道上的血战牺牲了众多军士,终于成功地造成了这么一个局。冀希望这个局不但能吸引完颜玉都尽快地赶回中都,更能以一种“弱者”的身份,向完颜玉都发起进攻。
宋铮知道完颜玉瑟没危险、假皇子之局已成后,便询问了另一个关键问题:“除了这伙马贼外,章先生这一队人马,是否还遇到了其他意外?”
二黑摇了摇头。
宋铮不禁暗自思量,自己与完颜玉生北上途中,在安陵镇碰上的怀恕和尚。现在怀仁也去了南边,章宗等人早已经过了马陵镇,怀恕等人迟迟没有行动。他们难道罢手了吗?宋铮摇了摇头,暗道这不太可能。了解老和尚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没有理由会罢手。
不过,有章宗在,从雄州到中都这一段,想必能安排稳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完颜玉生受伤,生命垂危的消息,在中都尽快地发酵,以取得最大的效益。
宋铮转而思索起完颜玉珲传的那几句话。“上目如日,下无阴处”,意思比较明显,那就是完颜雍老皇帝虽然快完蛋了,但明察秋毫,完颜玉都和完颜玉生的作为他都知道。但宋铮考虑,老皇帝也许知道个大概。自己一行人来中都,行事如此周密,所知者了了,老皇帝应该没有这个本事才对。不过,他也许有这种猜测。
第二句话就比较有意思了,“苍狼啸月,月挂中天”,苍狼应该指的是血狼,月挂中天,说明,血狼所啸的对像,是天空中最明亮的月亮。大金最亮的是谁,显然是老皇帝。这里的“月”应该和上一句的“日”一样,指的都是老皇帝完颜雍。狼对月嚎叫,显然不是对月亮表示凶狠的意思。我国向来都有狼神拜月的说法,所以这一句的意思应该是血狼是要拜老皇帝的。
难道血狼是老皇帝弄出来的。宋铮想了想,极有可能。大金没有大齐的皇城司或暗鹰这样秘密机构,惟一拿得上台面的就是血狼。想到血狼在中都的行径,宋铮恍然大悟,没有老皇帝的允许,完颜玉都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血狼弄到中都来。
但另一个问题来了,如果血狼是老皇帝的人,那么老皇帝绝不会派人去历城杀完颜玉生。这也就说明,血狼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受老皇帝控制。但老皇帝在血狼中有几根暗线,倒是极有可能。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将这样的机构完全放心地交给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便外。估计,老皇帝也是从血狼那里收集消息,才能做到“上目如日,下无阴处。”
至于最后一句话“吾弟小心行事”,意思非常清楚,这分明表示完颜玉珲仍然是心向完颜玉生的,只不过现在自己似乎不太方便。这分外表明老皇帝已经警告过了完颜玉珲,以至完颜玉珲将话说得云山雾照,但完颜玉珲的心仍然是向着完颜玉生的。
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干系,宋铮不禁对完颜雍老皇帝有些佩服。作为执掌大金三十余载的一代英主,没有过人的胸襟和手腕根本做不到。即便狮子已经年老,但仍然是狮子。他或许有打盹的时候,但他一旦睁大了眼睛,仍然令百兽震骇。
想到这些,宋铮不禁对自己原来的一些想法感到好笑。
众人见宋铮嘴角上翘,又露出那个熟悉的笑容,都感到有些惊异。
“臭小子,又想到什么好事?”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能这么向宋铮问话的,只有厉红娘了。
宋铮笑了笑,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众人先是惊异,又频频称是。
完颜玉生仍然面露忧色,“官道上的血战,现在应该也快传到中都了,必须让父皇知道一些事。不然的话,他如果听到我真的生命垂危,说不定会出什么不好的事。”
宋铮点了点头,老皇帝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受不了重大打击。如果“噩耗”传到他耳朵里,说不定他会一下子死过去,那就麻烦了。
“我亲自到左相府去!”完颜玉生站起身子,“小郎陪我过去吧。”
众人自然都站起身子,完颜玉生是不容有失的,除了逄巽仍然在院子里休养外,英吉等人自然要护送其前往。
由于已经将这一块地方的血狼清除,完颜玉生与宋铮没遇到什么麻烦,就到了左相府。
左相府在西开阳坊,距离西边的来宁馆约里许的路程,是一所占地五六亩的大宅子。宋铮去来宁馆时,就在左相府门前的白纸坊西街经过,所以也算熟悉。
宋铮与完颜玉生自然不敢从前门进去。绕到左相府的后门,玉生上前,按照二三二三节奏,轻叩大门。左相府的后门,由完颜章寿的心月复日夜守候,就是为了与重要的人物互通消息。
片刻之后,门开了。来人显然非常小心,也没有掌灯。宋铮眼光犀利,看轻了来人的相貌。
来人伙计打扮,三十多岁,国字脸,普通相貌,中等个头,看上去非常稳重。
等宋铮二人进来,他将门重新关好,低声道,“相爷已经安歇,若事情不是太急,告诉我即可。”
“传灯,是我!”
那人瞪大眼睛仔细瞅了一下,急忙跪下,“小的不知六殿下亲来,请殿下恕罪。”
完颜玉生虚扶了他一把,“我有要事要见左相,你去禀报一下。”
“是,”名叫传灯的伙计连忙爬起身子,“殿下,请随我来。”
由传灯引路,宋铮二人拐了两道弯,进了一幢非常普通的屋子,看上去像是下人的居所。然而进屋后,里面别有洞天。里面点的是火烛,下面的烛托居然是银质的。正中的桌上摆着精美的青花瓷,墙上挂的是书画,均是名人之作。有两款居然是蔡京、苏轼的笔迹。正中墙上挂的,赫然是宋徽宗的珍禽图。
宋铮前世是书画鉴赏的行家,一见到这些传说中名人的真迹,不禁有些发呆。
传灯将两人领进屋后,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完颜玉生见宋铮呆呆地看着墙上的字画,不禁笑道,“小郎,你若喜欢这些,回头我送你一车,王献之的书法,顾恺之和吴道子的画,都有。”
一车?宋铮暗暗咋舌。不过他也明白,当年大金灭宋,不担掠走了徽宗、钦宗,以及大量的宫中美女,还将大宋的众多珍贵书画藏品劫掠一空。说起来,大金手中的好东西,可比逄屠户所建的大齐多得多。如果完颜玉生真的能登位,他说不定还真能送自己一车。
想到这些,宋铮的心不禁有些痒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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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宋铮第一次见到左相完颜章寿。章寿比起章宗大四五岁,也就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不过,比起章宗来,章寿眉毛长一些,胡须也现白了。
见完颜玉生亲自前来,完颜章寿大惊,连忙躬身下拜。完颜玉生连忙将起扶起,没等章寿寒暄,就急忙道,“左相,你需要马上进宫一趟,南边发生了大事。”接着,便将事情一一道来。
章寿一听,也是极为震撼,他没想到完颜玉都竟然这么大胆子,居然敢直接派兵去杀完颜玉生。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道,“我马上去见圣上,殿下先在这里等我。”说罢,又上下打量了一眼宋铮。
“这是我的兄弟,宋铮宋小郎,对我有数次救命之恩!”完颜玉生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完颜章寿心头一震,点了一下头,转身急匆匆而去。
传灯进来,为二人送上香茗,便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完颜章寿回来了,面带忧色。
落座后,完颜主生问道,“可是见到了父皇?”
章寿点了点头,“你父皇似乎有所准备。不过,我问过迎我进去的宦官。到铁达木大营传旨的内官回来了,带来了一份铁达木的奏折。你父皇阅后当场吐了一口血,半个时辰后才幽幽醒过来。不过,奇怪的是,你父皇什么也没说。我见到你父皇后,将你的车队遭劫的事说出来,你父皇直接就问,‘老六是不是不在车队?’我只得微微点了一下头。你父皇就摆了摆手,意思是让我下去。”
“父皇什么表示也没有?”完颜玉生惊奇地问道。
“没有!”完颜章寿也是一脸不解,“你父皇面色平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共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宋铮暗呼厉害。看来,有了昨夜干掉血狼据点的事,又有完颜章寿深夜秘报六皇子的消息,老皇帝已经猜到完颜玉生就在中都。
然而,他为何对完颜玉瑟遭劫心痛得吐血,而对完颜玉都派兵袭杀“完颜玉生”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呢?连最起码的愤怒也没表现出来?
帝心难测啊,宋铮咬了一下嘴唇。(晚了一些,晚上那一章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