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制造一个谎言,要用十个谎言来圆。宋铮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然而,他实在没有勇气告诉茗儿有关西夏公主的事。
茗儿离开后,宋铮把二黑叫来。轻声叮嘱他,明天去找徐明轩,想办法把李元震从风竹苑接出去,另找一个地方掩藏。徐明轩虽然在徐家地位一般,但藏个人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当然,李元震在宋铮口中,也变成了一个朋友。二黑办事稳妥,交待给他,自己也放心。
第二天一早,宋铮便向江宁武院行去,今天是武进士最后一关的日子,宋铮可不敢耽误。
辛羽、杨动、祖杰等人,见了宋铮,自然极为高兴。陆弘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全好了,活蹦乱跳的,先问起了宋铮与韩奎较量的情况。
“这个韩奎不简单,拳法有一套。”宋铮叹道,“即便我出手,虽然占些上风,却无法在盏茶时间击败他。”接着,宋铮把与韩奎较量的情况简约地说了一遍,只不过把结局改成了平手。众人见过宋铮的恐怖身手,现在宋铮也无法短时间胜出,自然都对韩奎的评价高了几分。
宋铮则问起了辛弃疾对他们的教导情况,不过是一些往年武进士考试中曾经问过的问题,以及如何应对的方法。这些东西宋铮在历城军营时都接触过,倒没有太放在心上。
闲谈了一会儿,一百名进入最后一关的武举,便会聚到武院西侧的一所大院子里。这个院子占地三亩有余,门口处悬挂着一块儿牌匾,上书“武贡院”三个红字。早有百名武卫军已经将院子包围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众武举都不敢说笑,进院子后,老老实实地站成了十人方队。韩奎、董明岩及慕伯约也没有多言,只是冲着宋铮微微点头,眼光里都有些善意。
院子的北侧,是一幢房屋,比寻常房子高出六七尺。准确地说,这是一座大殿,前出厦。殿门两侧,共有八根廊柱,柱子上有螭纹。殿门口上方,还有“武元殿”三个大字。此时殿门紧闭,一枚硕大的铜锁挂在上面。
众武举有,只有少数是第二次或第三次参加武进士考试的,对这里并不陌生。大多数人则是头一次来这里,均好奇地打量着周转的布置。
院子西侧是一处厢房,大门敞开着,隐约可见几张桌子摆在里面。院子南面靠墙根儿的地方,有一个棚子,里面是一排兵器架,以及石锁、弓箭、标靶等物。
正当众武举暗自打量时,一直主持这次武比的那名裨将来到众人面前,轻咳了一声。众武举忙收容束立。
“今天是最后一关考试,王爷对此极为重视,亲自选拔五名武卫军将领担当考官。望你们仔细接受教官训问,不得不敬,不得喧哗。有考官与你们切磋时,要发挥你的最大能耐,若真不敌,可以明言。”
接着,裨将讲了一些简单的规则,和参加考察的方法。
裨将刚刚说完,一名军士从外面跑过来,在距离裨将两丈处站定,单膝跪地。“报将军大人,王爷亲自将来参加首批考核,统制大人下令,众武举做好迎接准备!”
逄桧要来,让众人吃了一惊,裨将也吓了一跳。往年,逄桧只会出现在争夺武状元令的最后一次赛场上,如今早早前来,出乎众人预料。裨将连忙接令,开始教授众人迎接的礼仪。
逄桧的官职颇多,太尉、皇城司都统,东京关总督等等,而他的封号为郑王,后又在封号前加了“武德”二字,成为武德郑王。这也是大齐惟一一个在前面加封号的王爷。由于逄桧位高权重,所以上下官员都以“王爷”二字称之,从不称呼前面的封号。
大齐王室人丁不旺,还有两个王爷,是太宗的两个兄弟,唤卢王和滇王,均已风烛残年。所以王爷二字,一般只指逄桧一人。所以,称其为“一字并肩王”也不为过。这个只有京剧里才有的称呼,用在逄桧身上非常合适。
大齐封王仅限一代,王爷以下,便是国公、郡公、县公了,他们都是太祖的兄弟后辈或者上面两位王爷的子嗣。至于逄震和逄巽,不过是太祖当年的同族人,严格说起来还不算什么皇族。不然的话,也不会沦为给段刃当护卫了。太宗一支,传下来的也只有现在的皇帝明宗逄瑛一人,连逄桧也没有儿子,说起来,大齐朝的血脉还是挺危险的。一旦逄瑛有什么意外,可就断根儿了。大齐朝要么四分五裂,要么从旁系中选一人当皇帝。
也许这也是逄桧本人没有黄袍加身的原因之一。以逄桧统掌军权的现状,要发动一场政变,也不是特别难的事儿。不过,逄桧自己没儿子,也不能便宜了远房的逄系后人。
正是由于这种危险状况,黄元度在掌政的同时,也要伸手要些军权,都卫军的组建正是基于这种情况。
宋铮思忖着这些情况,不由得慨叹复仇的艰难。
辰时刚到,院外便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队身着铁甲的精壮军士便出现在从人眼前。军士中间,是一匹高头大马,身长八尺以上,高六尺,马浑身棕红色,只有四个碗口大的蹄子颜色雪白,一看就是不同寻常的千里名驹。
马上端坐一人,脸孔瘦削,颧骨高高,面色有些苍白。不过,一双利眼却炯炯有神,仿佛能直透人心。他身着亮银甲,红色的斗蓬随风飞舞,使整个人越发显得气势不凡。
正是逄桧!
在他身后,是一个白眉老者,圆脸孔,薄嘴唇,慈祥之气中,还仿佛带着一丝阴戾。这副相貌宋铮也能猜到,是兵部尚书邱慎。
邱慎之后,是城卫军统制蓝世光、左制使江伟基,监军何宽等人,一字排开。而兵部右侍郎董兰成,却没出现在队列中,想来是因为董明岩参加最后一关武比而避讳。
“参见王爷!”在裨将的带领下,众武举齐齐单膝跪地,双双拱手。
“起来吧!”
“谢王爷!”众人动作划一,极有声势。
逄桧点了点头。一名铁甲军士当即低头跪在马下,当起了蹬子,另一名军士上前,把逄桧扶下马。蓝世光等人也纷纷落马。
逄桧龙行虎步,挺身向前,站在武举队伍前列。一双利目扫视了一番,被他看到的武举纷纷垂下眼睑。宋铮挺胸昂头,依然保持着初时的动作。既不与逄桧对视,也没有颔首。这倒不是他要出风头,而是没有这个习惯。
看到队列中的宋铮,逄桧眼眯微微跳了一下,眼神便若无其事地扫过。
“不错,这一届武举有几个好材料。”逄桧面带微笑,和宋铮初见他时的阴柔模样大不相同。
逄桧的声音柔和,使人听上去亲近,“你们好好接受考察,我等着看你们争夺武状元令!”
最后一句话,点燃了众武举的斗志,一个个都激动起来。一百人里取五十人,看上去比例挺高,但这一百人也是从武生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谁也不愿意放弃,均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儿郎们,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吧!”逄桧声音高昂了稍许,便转身向南侧的大屋里行去。蓝世光等人紧随其后。最后面跟着的,有五名身着金线灰甲的将领,正是今日的考察将官。其中一人宋铮认识,是曾主持丙字训练场比斗的郎将冯占宝。
由于最后一关,不牵扯到相互比斗,所以众武举参加考察的顺序早已经排好,并分发到各路武举的领队将军手中。由此,宋铮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顺序,正排在第三位。
裨将从怀里掏出名单,大声念到上面的名字。前二十位留下,等待上午的考察,其余武举则纷纷散去。每天上午考察二十名,下午考察二十名,一百名武举共计考察两天半。
山东路武举中,惟有宋铮和宋天佑二人,都是参加上午考察。宋天佑排在第十九位。这位与宋铮同姓的武举,也是赫赫有名。宋天佑是山东齐州人,二十六七岁,面白耳阔,身材修长,一举一动,非常板正,一看上去就是为将之人。
另外一个熟人就是田金昌,排在第二号。自从被宋铮轻易徒手击败后,田金昌认识到了自己的差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田金昌原本自傲的心,立即收敛起来。三天来,田金昌用尽心思,复读兵书,与谷正杰不断切磋。谷正杰之父为名将,一些临阵经验都传授给了谷正杰,谷正杰也不藏私,将这些东西悉心告诉田金昌。
由于铁甲军就站在队伍四周,谁也不敢多言。杨动和陆弘等人离去时,均用眼神对宋铮送去鼓励。
眨眼间,院子里只余下宋铮等二十人,立即显得空旷了许多。
“京畿道祝一山入内,河南路薛胜勇准备。其余人等,到西侧房间休息。”随着裨将一声令下,一个细眉青年站了出来,向着裨将一拱手,钻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