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黄脸军士用的是刀背,但辛羽还是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咔嚓声。即使庄稼汉不落水,恐怕脖颈也断了。
其他西夏军士见出了人命,也沒了再赌的兴致,相互看了一眼,旋即走开了。辛羽又被撵回了船舱。
入夜时分,船抵达蓝田城下。岸边火把通明,早有二十余名军士等候在那里,在他们旁边是百十名负责搬运粮草的仆役。
船刚刚靠岸,辛羽等人便被拉出船舱,开始会同岸上的役夫,一同将粮草般上大车。船上的军士与岸边的军士像是出自一部,相互认识,大声地谈笑着。
最后,除了每条船上留下四名军士值守外,其他人均跟随去了营地。辛羽与其他役夫一起,用力推拉着大车。
原來的时候,西夏军还征调过一些牛马,充当运粮草的畜力,不过由于内乱加灾荒,军中肉食不足,这些充作畜力的牛马逐渐被宰杀,役夫们便成了拉车的主力。
军爷们可沒自己走路的觉悟,三五成群地坐在大车上,由役夫们拉着前行,看着哪个不顺眼,便会抽上一鞭子。若是哪个役夫被抽得惨叫着倒地,便引得军士们一阵哈哈大笑。
趁刚才卸货混乱的工夫,辛羽将六个手下聚在一起,合拉着一辆大车。一路上亦挨了不少鞭子,不过,几个人都咬牙忍耐着。
所幸,灞水边至军营只有二三里地,一刻钟后,大车便进了营地。这是紧靠蓝田城,整个营地从蓝田城南一直延续到峣关。火把闪烁,连成了一大片,宛如天上群星般,看不到边际。
在营地西北角,紧靠城墙的地方,累成了几排屋子,以及数十个的草棚,这里便是峣关西夏守军的粮草库。与其他营地隔开了隔着三丈余宽的护城河。
按理说,粮草重地应该设在蓝田城内。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齐军始终沒有攻破峣关。而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所耗费的粮草实在不少。每天军需官进出蓝田城,实在太麻烦。最终,还是依南城门的城墙修了这几排简陋的房屋草棚,作为库房。
在西夏军士的指挥下,粮草被搬进了库房。戌时左右,所有粮食都搬运完毕。饥肠辘辘的役夫们,被赶进了草棚里。草棚前的几口大锅,里面煮着糠秕混杂的粗饭。军士喝骂着,让役夫们赶紧吃东西,然后滚进草棚里睡觉。
饭还未煮熟,众役夫便一拥而上,各自拿着破碗烂瓦,拼命地抢饭吃,身体稍差的,连这种粗饭也沒得吃。辛羽等人也拥上前去,仗着身体优势和团体作战,总算吃饱了肚子。
夜深了,营地里渐渐地静了下來。役夫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谷草上,一天的劳累让他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很快,草棚里响起了呼噜声。打磕磨牙的,睡觉乱翻的,在寂静的夜里显得乱糟糟的。
辛羽等人聚在草棚一角,静静地等待着。
“头儿,怎么办?”严丰凑到辛羽耳边低声问道。
“别慌,看看动静。”辛羽密切地注视着外边。
观察了一会儿后,辛羽道,“这里周围都有军士密切看守,巡营小队应该有两支,每隔两盏茶的时间便走过一次。我们这么办……”
辛羽将战术耳语给严丰,两人又口口相传,将整个战术布置完毕。不容得辛羽不小心,这里是西夏军的月复地,一个不小心,便会全体殒命。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巡营小队打着火把,自草棚前经过。辛羽等人俱伏子装睡。小队一过,辛羽月兑下上身的旧军服,匍匐子,慢慢地向着草棚前的大灶爬去。
半盏茶后,辛羽便到了灶前,伸手在灰烬里模了模,辛羽连忙缩回手。尽管被烫得生痛,辛羽还是心里大喜。也不知是不是西夏军人是不是太大意,灶下的火居然沒有灭干净。刚才辛羽就发现了这一点。要破坏对方粮草,沒有火不行,而这些灰烬是他们惟一可以例用的火源。
辛羽把旧军服往灰烬上一蒙,很快将大部分灰烬聚在一起,一下子包了起來,猫着腰很快蹿了回來。
草棚一角早被严丰等人扒拉出一块儿空地,辛羽回來后,将一包灰烬向地上一放,其他人赶紧将谷草蒙在上面。
谷草的声音不小,不远处的两个役夫翻了一,吓得辛羽等人急忙停下來。等了片刻,辛羽等人闻到了烟味,均心中一喜。只要冒烟,那么不久后,明火便会起來。
就在这里,另一个巡营小队过來了。严丰等几个军士亦月兑下袍子,盖在了冒烟的稻草上面。为了压住烟气,严丰还趴在了上面。
巡营小队走到草棚前,前面的一个军士抽动了一下鼻子,“咦,好像有点烟味儿啊。”
辛羽等人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幸好,另外一个军士笑骂道,“我们这不是拿着火把了吗?当然有烟了。”
“好像不是松油味儿。”那名军士又抽了两个鼻子,向着草棚方向望來。
“别神神叨叨的了,快走吧,再巡这一趟,到换岗的时间了,困死老子了。”又有一名军士插言道。
“嚷嚷什么!”前方带队的军官转回头來,低喝了一句,几个军士立即不敢再出声了。
军官停下來,亦噢了几下,看了看那几口大锅,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状,“是方才这些贱卒做饭弄的,继续前行!”
其实,只要这个军官挨着检查几口大锅下的灰烬,就会发现蹊跷。可惜,也许是快要换班的缘故,这一小队的人马居然沒有查看。
巡营小队过去了。直到他们走到百丈开外,严丰才闷哼一声,从谷草上滚开,一股比刚才粗大得多的烟柱升起來。
“将火点起來,按计划行事!”辛羽闷喝了一声,几名手下立即行动。
旧衣服刚刚从稻草堆上拿开,一股火苗便腾起來。几名齐军将谷草一股脑堆了上去,片刻之后,火势便起來了,向着整个草棚蔓延。
役夫们迷迷糊糊中,被烫醒了。也不知是谁最先叫了起來:“走水了!走水了!”
更多的役夫醒过來,均大喊起來。
此时,几名大齐军士各抱着一把着火的谷草,向着旁边的草棚奔去。在巡营小队到來之前,五六个草棚被点燃了。一时间,火光冲天。
火光一起,满营皆惊,不但巡营小队,整个看守粮草库的军士都慌乱地跑出营房,向着着火处涌了过來。
巡营小队紧先赶到,一边喝令救火,一边对胡乱奔跑的役卒挥刀乱砍。然而,上百名役卒受火势所惊,变成了无头苍蝇,直接将仅二十人的巡营小队冲散了,连两个火把也丢在了地止。
辛羽与严丰也冲了上去,各自撞向了一名军士。抓腕、膝撞、夺刀,反劈,一气呵成。辛羽的身手不必说,这次跟他來的,全是帐下精锐,均是以一当十之辈。
在砍了七八个人之后,巡营小队带队军官均于发现了蹊跷之处,大叫起來,“细作在这里!细作在这里!”话未说完,只见亮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便飞上半空。
场面更加混乱了。就连巡营小队的西夏军士,亦开始到处乱蹿,有的在逃跑,有的在追杀四散开的仆役。
辛羽与严丰也顾不上他人了,在大队人马赶到前,快速地将被杀军士月兑到不远处的护城河岸边,在坡下阴暗处将军士的衣服剥下,换在了自己身上,最后将尸体推进了河里。
等他们再回到坡上时,大队人马已经赶到了。由于太匆忙,这些西夏军士普遍衣冠不整,队伍亦凌乱不堪。不过,他们却丝毫沒有手软,对着那群役夫乱砍起來。更有一些军士在那里大叫“救火”,却束手无策。原因就是,虽然护城河就在不远处,但缺少运水的工具。
辛羽顾不上其他几个兄弟怎么样了,他与严丰亦加入到“追杀”的行列。不过,他们砍的是那些沒來得及穿军服的军士,嘴里自然大喊“细作在这里!”
丢失粮草,责任何其重大!一些军士一听说着火就懵了,也惊了,有的连衣服都沒穿全。辛羽和严丰对这些人重点照顾。
更大的混乱起來了。先是穿军服的对不穿军服的乱砍,不穿军服的不甘就戮,举刀反抗。同营之中,又不乏相互认识的,接着又有穿军服的帮助不穿军服的袍泽对抗他人。到了后來,连辛羽和严丰都呆住了。
辛羽等人固然有烧掉对方粮草的打算,然而,却自忖成功性不大,所以抱着必死的决心,能烧多少就烧多少,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沒想到,西夏军士自己居然乱起來。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炸营了!”军士们更慌了,大家都在盲目地杀人,不知杀的是谁。所有军士都满目血红,拼命地砍杀着眼前的对手。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让他们认为,只有杀掉眼前的人,才有活命的可能。
辛羽与严丰均遭到了几拨攻击,杀得满身血红。
“头儿!”两名光着上身的人冲了过來。辛羽一看,心中大喜,正是几名手下中的两人。
“快,换衣服,向那边杀!烧粮!”辛羽一刀劈翻一名军士,低喝道。
“不能恋战!”辛羽又追加了一句,当即捡起一个火把,向着尚未点燃的粮库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