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791年9月18日晚八点,夜幕已笼罩大地。阿楠峡口营垒营门处正在交接岗哨,新来的这班岗要值守到凌晨两点才能回营休息。百余名岗哨,分成若干队,或在岗楼营墙上,或在营门下站立,还有少部分四处巡逻。
接班不久,一个岗哨听见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立刻提醒同伴注意,接着又全神贯注向远处极目眺望。
转眼间,朦胧的月色下出现了一队车辆影子。营墙上,岗哨的上尉连长大声向来者喊话:“来者何人?”
“是我,巴加。”营外来的那队人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
“巴加上校,您稍等一会儿,下官这就打开营门。”上尉回答,接着命令属下:“打开营门,放下吊桥,是上校的运输队来了。”说罢亲自下了营墙,来到营门口迎候。
营门打开,巴加带着两三名护卫先行进入,来到上尉身前寒暄道:“辛苦兄弟们了。”
上尉恭敬地答道:“不辛苦,不辛苦。您这么晚还带队执行任务才是辛苦呢,下官为您开门也是应该的。您今夜是否还要赶到出水镇?”
巴加转头看着第一辆车已驶进营内,回答道:“是啊,正常速度晚上十点前我们能赶到出水镇。我已经派人过去通知了店家为我准备洗澡水,坐了一天的车感觉浑身酸痛。”
“您派去的人,下官也看见了。正是他通报说您会在这个点儿通过,所以下官一直等着您来呢。”
巴加点点头,说道:“等会儿留点物品给兄弟们的。只是这次收的货少了点儿,不能给你们留太多,切莫见怪。”
以往巴加只要是晚上经过营垒。总会留一些山货给开门的士卒当辛苦费。军营中难得吃到山珍,虽然给他们的数量不多,但营中地将领们都能尝尝鲜,所以各队将领也乐意晚上为他开门。
上尉听巴加还是照着老规矩办,心里欢喜。满脸笑容地说道:“您每次都这么客气。下官受您的好处已久,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何时您有空,下官请您喝一杯,万勿推辞。”
“好,下次我白天路过,你也不值班时,我们同去出水镇吃一顿。”巴加随口应承道。
“好,就这么说定了。”头目见巴加没有拒绝,满心欢喜。他知道巴加是郡卫大人的心月复之人,能与他搞好关系。也可以请他找机会在郡卫面前美言自己几句。
两人说话之时,由骡子、驴拖着的车辆已经进来了大半,每辆车地周围跟着四五名低着头的运输队成员。一只手扶在腰中的刀把上。
见到这个情景上尉起了疑心,又见一些运输队员身上穿的军服像是很不合身,有的军服破烂不堪,还有一些甚至还能看到血迹。
上尉问道:“大人,您们这次出去遇到危险了?”
巴加面上露一丝惊慌之色,急忙答道:“没……没有,一路平安无事。怎么了?”
上尉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进来的运输队,疑惑地说道:“您属下的队员身上怎么会有血迹?……啊!”没等他说完。跟在巴加身边的一名护卫,一刀将他砍翻。
动手之人正是宋金刚。他冒充护卫一直跟着巴加的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过巴加却很老实。也很会演戏,几乎快将突忽守营将士骗过。
不料突忽上尉很机警,看到游骑穿着被杀运输队员地衣服上沾有血迹,便起了疑心。宋金刚见事情已快暴露,当机立断拔出刀来先将他杀死。又招呼部下动手。
“动手!”宋金刚大喝一声。接着连续砍翻了周围三四名突忽守卫。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游骑们,拔出刀箭齐向身边的突忽士卒杀去。突忽守卫们根本还没有想到这些运输队员是汉军冒充地。还没反应过来,四五十名营门处站立的守卫就倒在了血泊中。
“一排占领营门斩断吊桥绳索,三排、四排夺取营墙、岗楼,其余的人跟着我来。”宋金刚一边下令,一边冲向离营门较远处的突忽巡逻队。
这时,营墙上及远处的突忽士卒都惊得目瞪口呆,敢情巴加身边的这些人全是汉军假扮的。面对声名赫赫的汉军,突忽士卒表现各不相同,有地无所畏惧地吼叫着向汉军发起反击,有的大声呼喊同袍支援,有的则悄悄逃离。
在宋金刚带着几十名汉军地攻击下,少数敢于冲过来拼杀的突忽守卫根本不是对手。交手不过一两分钟,便死的死,逃的逃。营门处营墙及左右岗楼上的哨兵也被游骑中地弓箭手给射死,营门被顺利地夺取。
“快把车辆都赶进营地,将它们围成一圈。”宋金刚大声下令,指挥部下将运输队地车辆全部赶进营门内,在营门内三十米处围成一个防护区。
然后游骑们躲在防护区内,将身上的突忽军服月兑去,又从车辆中取出皮甲穿戴上。宋金刚命令一排长带着几十名骑士登上营墙和岗楼上防守。自己则带着剩余地部下站在车辆后面,准备迎接突忽人的反击。
一切布置妥当,营内的突忽人仍然没有发起反击。宋金刚看了看表,现在已是八点过十分。按照约定时间,支援部队应该到了。他回头往向营门外望一眼,心里暗暗祈祷,将军,赶快派人增援吧。
此刻,张锐正策马疾驰,往阿楠峡口营垒赶来。接到宋金刚的消息后,张锐就带着亲兵连率先出发,毛司雨营因要集结,所以稍晚一步。上路后格斯湖附近的一段路,都是高低不平的山路,游骑们怕伤了马蹄不敢疾驰。待转上大路之后,才提高马速疾驰起来。
看到与宋金刚约定的时间已到。张锐心急如焚。如果救援不及时,就算宋金刚能夺取营门,单凭他一连人马,能抵挡住突忽三千人的反击?搞不好,宋金刚和他的一连人都得把性命搭进去。
“再加快速度!”张锐大声命令道。亲兵们听见后开始用提缰抽打座下地战马。
汉骑。无论是轻骑还是游骑都不配马鞭。他们平时不会抽打战马,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战马能懂得骑士腰、腿发出的任何指令。如果需要它奔跑,只需发出指令即可。
张锐以及亲兵们座下的马,本已是全力在跑。不过内心焦急的张锐还是嫌慢,连连下令加速。亲兵们知道要去救援六营一连,加之将军地话不能违背,只能忍着心痛抽打起战马。
十余分钟后,张锐终于看见了阿楠峡口营垒的轮廓。老远就看见营垒内火光冲天,有喊杀声隐隐传来。直到这时,张锐才松了一口气。厮杀的场面。证明宋金刚部还控制着营门,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等到战斗完毕,是不是要训他一顿呢?
来到营门处。张锐见到营地内有车辆堵住,上千突忽人正和六营一连的骑士们混战在一起。马冲不进去,于是翻身下马,取下战锤。呼喝着,向前冲出。这时,他原本答应刘武周不会亲自上阵对敌的话,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亲兵们也纷纷下马,取出各自擅长的兵器。追赶上去。
他们所过之处,没有发现一个人正抱着头蹲在营门后的暗角内瑟瑟发抖,此人正是巴加。巴加自宋金刚动手后。就机警地躲到了这里。待营内的突忽人冲来时,巴加差点哭出声来。他心里怕极,也暗自骂宋金刚愚蠢。百余人就想战胜营地内的三千人吗?汉军死了不要紧,可自己该怎么办?
偷偷看去,只见突忽人正在步步逼近汉军的防护区。有地车辆已被推翻。突忽人正在涌进汉军的防护圈内。看到这个情景,巴加后悔不已。自己投降了汉军也不过多活了半天。等突忽人杀尽汉军后,就会发现自己,自己带着汉军偷袭营门之事也会暴露,岂不落个身败名裂,死无全尸。早知是如此下场,还不如中午之时就为国捐躯的好,还能捞个好名声,现在名声也没了命也没了。
巴加正在自怨自艾,几乎绝望之时,就听见营垒外马蹄轰鸣声响起。一颗快要死了地心又复活了,现在他是真心希望汉军获胜。汉军获胜,凭借着他的功劳或许还有活命的希望,如果是突忽军获胜,自己想死得痛快点可能都是奢望。
他的祈祷或许打动了佛祖,这股新来的汉军异常勇猛。巴加见到第一个冲上去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汉军将领,只因是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军衔。只见那汉军军官手持两把战锤,口中高呼着“前进!前进!”纵身跳上一辆车上,手中地战锤瞬间砸翻前面的四五名突忽人,接着又跳入突忽士卒群中,两把战锤在身前后左右飞舞转动,土地震动,惨叫声四起,不久他的四周竟升起一团血雾。
巴加还未回过神来,只见百余名汉军嗥叫着,跟着那名军官冲进突忽人地阵列之中。远远的看去,这些人像是有妖法似的,口中狂呼着“杀!杀!”,每一次出手对面突忽士卒中便会有一人惨叫着倒地。
这股汉军人虽不甚多,但气势之壮,有如千军万马一般。领头的军官更是势如疯虎,不可抵挡。上千突忽士卒被他们的冲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士气殆尽,不顾军官们督战节节败退。数分钟之后,也不知道怎地,呼啦一下全体向营内逃去,那些突忽军官也被裹挟着退去。
这个情景看得巴加张口结舌,他虽听说过汉军勇猛,可是万没想到,百余名汉军就能杀得数倍地突忽军狼狈退却。同时也想到,汉军如此勇猛,突忽军队那里是他们地对手,看来突忽早晚要灭亡,还是要想个办法月兑身才是。不然凭着自己军官的身份,定会死在汉军地刀下。
“冲进营去,一部放火。一部随我杀敌。”巴加看见那名最勇猛的汉军军官这时正在回转身大喝着对部下下令。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一条血红色的伤疤清晰浮现在他地脸颊上,他声音犹似半空响起霹雳,震得巴加的心惊肉跳。
巴加心道,好一员猛将。此人恍如天神一般。忽而又是一惊,心想,难道他就是疯虎?那气势、那凶猛、那身材、那伤疤、那声音,都说明他就是疯虎,想到疯虎的种种传闻,巴加双腿一软,身体瘫倒地上不能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越来越多的马蹄声在营垒外响起,瘫倒在地上的巴加感觉大地都在微微颤动。“将车辆推开!”那个如炸雷般地吼声又响起来,巴加也稍稍清醒过来。伸着脖子看去。只见先来的汉军已经将用作防护区的车辆推开。
“轰轰……”无数的战马从巴加不远处冲进营垒内,穿过刚才激战之处,向营内深处冲去。“败了。败了就好!”巴加看见数百骑兵蜂拥而去,就知道突忽军必败无疑,自己的小命也许还能保住。可是想起疯虎,巴加又有些绝望。
“我该怎么办,才能躲过疯虎的魔掌呢?”巴加为了保命脑子快速地转动着,对周围的一切也视而不见。
正想着,身上挨了一脚。“起来,跟我走。”巴加抬头看去。只见两名汉军正在踢他。巴加赶紧爬起来,老老实实地跟着两人向营内走去。
来到一处空地上,只见最处俘获自己的那名军官正在说话:“将军。属下鲁莽造成了损失,请将军处罚。”
巴加偷眼看去,只见那名被成为将军的,正是被自己怀疑成疯虎的汉军军官。疯虎一边用布擦着脸上地血迹,一边说道:“宋金刚。这次你没有经过上级同意便擅自行动。本应该严肃处罚,但考虑到事情紧急。如果回来报告,必定赶不上时间,所以我决定对你不与处罚。”
“将军,这次是属下的错,请你不要为了情面就放过属下。”宋金刚仍在请罪。
“哈哈……”疯虎大笑道:“宋金刚,你这家伙怎么知道我是徇私情?这阿楠峡口营垒如不是被你部夺取,我们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翻越乌里山。而且你刚才也大致汇报了伤亡情况,这已是很轻微的代价了。换成他处也许伤亡会更大,所以你就不要再纠缠着请罪了,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变相地邀功。”
“是,将军说得有理,属下不再说了。”宋金刚也被逗乐,笑着回答道。
“对了,那名突忽军官在哪儿?”疯虎问道。
“快走!”巴加被身后的汉军一推搡,跌跌撞撞地冲到疯虎的面前,抬头一看,只见疯虎正用一双如利刃般锐利的目光看着自己,双腿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突然爬行几步,抱住疯虎的大腿,哭叫起来:“疯虎大人,您可来了。小人被叛匪裹挟了数年,天天盼着大人您能来解救小的。今日终于如愿,真是佛祖保佑啊!小的对天起誓,愿意终身做您的一条狗来报答您地恩情。”
巴加抱住之人正是张锐。张锐见这个突忽人痛哭流涕,鼻涕口水也沾到了身上,心里一阵恶心。再听到他的话,更是看不起这个变节的突忽军官,心想,他既然为了活命就背叛突忽,日后也会因此背叛大汉,这种毫无气节之人,最好地办法就是杀了再说。
心里升起了杀机,眼神也越发的凌厉。这被哭喊之余,偷眼来看的巴加正好看到。又哭喊道:“疯虎大人,小的身在突忽心在汉,从未做过对大汉不利的事情。小地在突忽军中,就是要刻意败坏他们军纪,才让郡卫去做私下生意。小地是真心想汉军再打回来,请您一定要开恩哪。呜呜……”
“你说你是哪个郡卫的手下?”
巴加听见张锐问话,心里暗暗放下心来,回答道:“小地是普尔郡郡卫的手下。”
“你对普尔地区熟悉吗?”
“熟悉,熟悉。小的被叛匪裹挟进叛军之前一直在做生意,经常在普尔、木尔以及度信北部山区行走,很熟悉这些地方。”
“普尔城有多少守军?”
“回大人,有三万人。”
“整个郡内有多少?”
“回大人,有五万人。”
“木尔城有多少守军?”
“有六万三千人。”
张锐见他对答如流,不像是信口开河。又想到他是突忽军官,熟悉本地突忽军驻防情况,加之他说过对普尔和木尔两个地区都很熟悉,也许留着他还有用。
“你可愿意跟随我军一起行动,立功赎罪?”
“愿意!愿意!小的愿意跟随大人出生入死。大人走时也将小的带上吧,小的再也不想在匪区呆下去了。”巴加一边磕头一边恳求道。
张锐闻言大怒,喝道:“你竟敢骗我?来人,把他推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