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792年5月,飞骑军游骑团和前师在数万汉军的支援下,分别进入突忽新罗州和度信州北部境内。铁蹄所到之处,村庄被毁,庄稼被烧,强令当地的平民南下。时限一到,汉军便展开地毯式搜索,对于那些不愿离开故土之人,一旦搜索到行迹,便悉数杀之。
对于汉军的行动,突忽控制区的平民事先全无防备,倍受惊吓,绝大多数都拖家带口朝南方流亡。许多村落荒芜人烟,满眼都是残垣断壁,碎砖破瓦,青草断烟。南下的途中,百姓颠沛流离,络绎载道。从前的千里沃野,现在已尽赤野千里,人迹罕至。
两州北部居民数百成群,数千成队,拥道南下。小道汇聚大道,大道汇集主道。东西长达数千里的南下的道路上、山野间随处可见逃难之人。这些人艰难而行,没人统辖,遇到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唯恐汉军追至。
一些体弱的老幼跟不上大队的行进速度,又累又渴,又饿又怕,倒毙的尸体遍及大小驿道。加之天气渐渐炎热,尸体无人掩埋料理,千里之地尸气弥漫,蝇虫密密附寄尸上,远远望去像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外衣,其状惨不忍睹。只一月功夫,两州北部已有七、八十万平民被汉军赶出家园,数万人遭到屠杀,十余万人死在逃难的路上。
在度信州,都督哈山亲自前往兰城坐镇。他空有十万大军,却无可用之策。驻扎在边境各处的突忽精锐部队皆被逼近的汉步军钉死,不敢轻易回军出击围剿正在驱赶平民的汉骑。他们一旦离开了这些堡垒,这些险要关隘就有可能被汉步军占领,丢失了这些防御重地,度信州再无险要可以防守。
而驻扎在各郡府临时召集的农兵。则无力对抗强大的汉骑兵,出去围剿的人数少了,会被汉骑兵歼灭,多了汉军会避而不战,纵骑远遁。现在整个兰城郡内。只剩下兰城、兰陀、施罗等几座大城内还有十余万平民。即便如此,这些城内地平民每日也有出城往南逃难之人,按照现在平民逃离的速度,再有月余,这几座大城里除了军人外,恐怕一个平民也不会剩下。
哈山心恨之。按理,这样的坚壁清野是最佳的防守方式,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没了平民,汉骑兵也就失去粮草补充粮草的来源,他们必定不能长久待下去。可是。坚壁清野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管用地招术。
北部关卡上的部队,用粮本来就很紧张。这些汉骑兵来后便让粮道变得不畅通,再加上平民也被赶走。防守部队的粮草就日渐紧张起来。各处屯积的粮食,最多也只能用一到两个月,如果不能及时将粮草送上去,这些关隘也坚守不了多久,只要粮食一断,汉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到手。
为此,他只好从南方调来十万部队,这些部队不是为了围歼汉骑。只是分成数队人,专门为前方的士卒押运粮草。这样做虽然能够保证粮草安全送到,可运送途中消耗的数额巨大。往往运出一石粮食,到了前方将士的手中时,只剩下不到一斗。
不止哈山绞尽脑汁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连柳城的阿巴亥、阿巴贡、特安达等人也没了注意。阿巴开等人曾提出一项意见,集中全国青壮组成农兵。按他的计算。全国能集中百万大军。等这些农兵都聚集整齐后,分四路与汉军展开决战。
可他这主意一抛出。便遭到了所有人地反对。不是他们爱惜百姓,而是现在正是农活最重的时候,要是现在组织农兵,那田里的庄稼谁去种?如果南方各地今年在受影响,不能正常收粮,只怕不用汉军在进攻,饿也把大家饿死了。所以农兵绝不能召。
但是眼看着汉军地行动不管也不成。如果不管,不仅北部地区颗粒不收,还给突忽平添了数十万张等着吃现成的平民,这就为本就缺少粮食的突忽人再雪上加霜。
以阿巴贡对汉军将领的了解,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样狠毒的计策。韩擒虽说兵法战略虽高,但心肠颇软,否则也不会下令禁止在汉军控制区内屠杀平民。史万岁指挥骑兵尚可,战略规划不是他的强项。刘武周倒是有些谋略,但他即使想到此计也没有胆量提出。其他将领还没有这样的战略眼光。
也许是汉帝国的朝廷大员提出来地?阿巴贡知道这些人虽然都是文人,但文人心狠起来,往往比单纯的武夫强上许多。武夫们真刀真枪的作战,敌人不会害怕,怕就怕对方会使阴狠地计策。就拿这条绝户之计来说,其效果远胜十万汉军的进攻。
正没有主意的时候,参谋部参议长兰伊找到了阿巴亥,献上一计。此计虽不能彻底解决目前的局面,但也可能歼灭一部分汉骑,能打击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也是好地。于是阿巴亥同意按照兰伊地计划去办。
当夜,驻扎在柳都附近的一支两万人地部队,悄悄向东部行进。数日后,哈山也收到柳都传来的急报,看过之后大喜。被汉骑折磨了一个月,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消灭他们中的一部。迅速召来相关人员,对他们详细交待兰伊的计划。
汉元792年6月12日,张锐来到了白堡十里外的地方,见到了已在这里等候他的四营长卢预亭。
“老卢,怎么回事?”张锐下马便问卢预亭。
卢预亭一边敬礼,一边回答:“前日,我部来到这里查看附近的平民是否南下,无意间发现白堡内的突忽守军都逃走了。”
“都逃走了?你是否派人进去看过?”张锐疑惑地问道。
卢预亭肯定地回答道:“下官已经派人进去侦查过了,里面空无一人。”
张锐疑心大作。白堡位于兰城郡的西北,在楚河营垒上游五百里处。地处险要之地,说它险要,一是,城堡修建在楚河边的一快巨大的崖石上。背靠安山,两面朝着楚河。敌人若想占领它,只能从城堡西面一侧进攻。
二是,此堡扼守之处是楚河上游唯一适合渡河的地点。以前这里也曾修建了一座铁索桥,不过早被突忽人破坏。汉军要想从这里渡过楚河。就必须有船只载运,可对面就是坚固地白堡,几乎没有可能成功。
正是白堡地理险要,突忽人长年在堡内派驻了四千精锐部队。现在这四千人怎么会弃城而逃呢?这会不会是突忽人设下的一个圈套?
卢预亭见张锐紧皱眉头,便猜出他在想何事,说道:“将军,属下所部抓到一名突忽士卒,经他交待,他就是城堡内的一名士卒。四天前,白堡的守城主将。带着全体将士的军饷悄悄地溜走了,他们发现后也四散而逃。”
“是吗?”张锐对此话有些怀疑,守城地主将就算贪了大家的军饷。又能逃到哪里去呢?突忽人会饶过他的家人吗?
卢预亭解释道:“据那名士卒说,他们已经断粮一天多了。下官估计那名将领也是考虑到没有了粮食就是想坚守也守不了多久,所以才会冒险贪下军饷,自己逃命去了。
张锐点头,此话有些道理。前几日张旭义营截了一队运粮队,现在看来那支运粮队很有可能是为白堡运送粮食的。现在粮食没了,那名守城将领知道断粮之后城堡必然守不住。丢失城堡是大罪,后果免不了一死。留下是饿死,左右都是死,于是升起单独逃命的念头。
张锐又问道:“怎么抓住那名士卒的?”
“他的腿被摔断。不能行走。我们出去巡哨的骑士发现他在道路旁的草丛内躲藏,所以把他带了回来。”
张锐还是有些不放心,命卢预亭将那名被俘突忽士卒押来,亲自审问了一番,结果和卢预亭之前说的相差无几。口供是没有什么问题。张锐又问卢预亭周围有没有发现突忽人兵力。
卢预亭回答。四营将附近百里之内仔细地侦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突忽人伏兵。最近已知的突忽部队便是五百里外楚河营垒内的那五万人。
张锐听后动了心思,如果能将这座城堡占领,无疑就在楚河南岸多了一个立足点,以后汉军如果需要南下,就不需强攻楚河营垒,只需绕道此地,在城堡地掩护下,全军可以尽数渡过河来。
拿定了主意,张锐命人火速过河去通知楚河营垒对岸的汉军,让主将派遣一个团前来接手白堡。在步军赶来之前张锐准备带领四营和团部人员暂时驻扎在白堡内。后来又为了稳妥起见,再命离这地不远的二营也赶来白堡,剩余的部队则暂时交由高朔指挥,继续向南继续执行驱赶任务。
布置好这些事务,张锐便带着四营向白堡而来。晚间时,张锐来到了白堡。只见这是一座白色的城堡,可见它的名字就是因外表而得。因它建筑在河边的崖石上,根据崖石为地基,故此面积不大,只有夕阳城堡一半大小,可坚实程度可与夕阳城堡媲美。
它的外墙高达十米,里面内墙十五米,内外墙体均宽达五米。唯一地西门外有一条从楚河引来的护城河。城堡内房屋也为石垒砌城,高低各异、彼此连接矗立。城堡内街道狭窄,卵石铺地,纵横交错,大小箭楼和内堡遍布城内各处,特别利于防守。
这座白堡历史悠久,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前的历史。突忽**前,由汉军地一个团在此驻守。据说十年前,突忽人为了攻下这座堡垒,用五万人日夜轮流进攻,十余天后才进入堡内,之后巷战又是了两天,等彻底攻陷城堡,才发觉自己死伤了两万余人。所以,汉军即使攻到楚河对面,也没有一次想从这里渡河。
凌晨四点时,杜晗的二营也进入城堡,张锐彻底放下心来。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上午八点时,突然接到巡哨通报,有一两万突忽部队从楚河营垒方向朝着白堡奔来,按照现在的前进速度今夜就能抵达白堡城下。张锐分析很可能是从城堡逃出地一些士卒到了楚河营垒,告知了白堡人员逃散地消息。楚河营垒地突忽主将便派遣了一队人前来驻守白堡。暗思,幸亏自己能抢在这股突忽人前进入城堡,不然这个大好机会便会失去。
张锐将二营、四营地连长以上的军官叫来布置防守任务。军官们对守住城堡有足够的信心,各个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让突忽人攻进城来。一些人为了说明自己的话不是虚言,便说这股突忽人因赶时间而来,定不会带着大量地重型武器。没有重型武器的支援,莫说是一万多人,就算再多上三倍也能守住白堡。众人纷道言之有理。
张锐对攻城战也做过一些了解,用重型攻城塔就需要填平护城河。如年初汉军攻打乌河城堡时为了避免伤亡。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填平城堡外的护城河。这股突忽军即便带了重型武器,用不顾伤亡为代价也要耗去至少十天时间去填护城河。
除重型武器之外,攻城最好的手段就是挖地道。一旦采取挖掘墙角的战略。进攻者会掘出一条通往城墙的隧道,并沿着它到城墙的底部。这条隧道会由木桩支撑,然后把支持城墙基础的底部泥土挖出并运走,再换上木桩来支持。隧道中的木桩稍后会依原定计划被放火烧掉。如果一切按照计划来进行,当用来支撑城墙重量地木桩逐渐被烧掉后,城墙就会因为缺乏支撑而坍倒。坍塌的城墙部份会因此开出一个缺口,让攻城的军队直接攻入城堡。
但这个挖掘战术地前题是必须是挖以土为基础的城堡,如遇到以山崖为堡垒的城堡时。这个法子便失去了作用。而白堡的地基就是建在河边的磐石上,就算敌人在地下凿上一年,也不定能把城墙的地基凿穿。而且这个挖掘坑道既费劳力又费时间。防卫者可能会警觉到坑道的存在。而为提防城墙安危受到威胁筑起第二道城墙来抵挡,因此当外墙倒塌时便不会完全暴露出一个缺口来。防卫者也知道如何反制坑道战术,也就是在城墙的底部挖出一条自己地隧道,并尝试来拦截敌军的隧道。当两条隧道彼此相遇时,就会引发地下战争。不过以现在突忽人和城堡内的汉军人数来说。这个法子双方都不可能用。
除了上诉两个办法外。就是架着云梯强攻。这个办法张锐更加不怕,以近两千战力彪悍地游骑守在城墙上。就算来四、五万突忽人,没有十天半月功夫,白堡是不可能失陷的。
再做最坏的打算,即便城墙失守,白堡内全是狭隘走道,两侧皆是林立的石屋和箭楼,突忽人要一座座的攻取,没有数日地功夫是不可能完全占据城堡地。前前后后时间相加,游骑守住半个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其实不用半个月,只要四到五天,赶来支援地汉步军就会出现在楚河对岸。
正因如此,张锐对部下的乐观言论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布置各连的防守地段和防守时间,就让军官们散去准备。可是当等他们散去之后,张锐心里还是隐隐感到不安。前后再细想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突忽人的一个圈套。
一直到中午时,张锐还没有考虑清楚其中的缘由,焦虑地来回踱步。这时,范明走到他的面前说道:“将军,俺觉得此事有些奇怪。白堡这么重要的一个地方,突忽怎么会拱手相送?还有那些赶来的突忽军,早不来晚不来,只等我们进入城堡后就来了?”
张锐心里“咯噔”一下,从范明的话语里,他也听出了危险的味道。那就证明自己的担忧没有错。
“你是说,这是突忽人为我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属下正是这样想的。”
“你可是城堡内发现了异常情况?”
“没有,属下带着人从昨夜开始,几乎将城堡内搜了遍,也没有发现有突忽人躲在里面。”
“这么说你是凭感觉了?”
范明低头说道:“是,属下全凭感觉这样说的。”
张锐叹了口气,心想,如果这是突忽人设立的一个圈套,那么设圈套之人,真是把我的心思模透了。这么大的一个诱饵,自己明知有危险也会去试试的。正如眼下,明明感觉到危险,如果趁着突忽人还没有来,现在就集合部队出城而去,自然会摆月兑危险。可是自己这样走心有不甘,白堡这样的战略要地摆在面前,即使有危险也要试试能不能守住。
“三耀,你派人立即寻找高朔,命令他带领游骑返回白堡。如果遇到敌军攻城,就让游骑团在城外骚扰突忽人。”张锐放心不下,最终下达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命令。
邓三耀立即出去安排亲兵出城,范明也连连说:“只能如此。”
突忽人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城下,看见白堡被游骑占领,像是慌乱了一阵。后来就离城五里的地方扎下营寨,似乎并不准备今夜就进攻。张锐站在城墙上,见营垒的规模,这股叛军至少在一万五千人以上。
张锐安慰自己道:按城下的一万五千人,想要攻入城来机会不大。而且现在突忽人已经堵住唯一的出路,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还是放下那些无用的担心吧,把心思都放到守城上来。
汉元792年6月13日,白堡之战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