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元793年6月23日,飞骑军前师将要在师部驻地白水镇召开会议。这次会议是张锐就任前师师长后的第一次全师军官会议,师属各团的校级军官都将参加,届时张锐将把师部各级军官介绍给众人。
6月23日一早,数十名校级军官带着各自的亲兵,浩浩荡荡进入白水镇。负责接待的前师中军官宇文歆,把他们安排到师部驻地内一座宽大的房间内等待。秦书带着师部护卫兵担任警戒,无关人等不许靠近会议地点。
数十名军官同聚一堂,熟悉的军官相互热情地打招呼,凑到一起议论,不是谈论前师师长奚少生的殉职,便是议论新任师长张锐,场面格外热闹。
10点整,宇文歆宣布开会,众人肃静,各自到自己的座位坐定。片刻,张锐迈着大步走进大门,他身后跟随着副师长张通,参谋长范明等人。
张锐在前排站定,用眼光扫视着众军官,似乎在辨认他们的身份。众人表情严肃、坐姿端正,都想在新任师长面前留下好印象。可当他们的眼光与张锐凌厉的目光相遇时,也不免有些紧张。
说实话,张锐虽然早在汉军中名声大振。将士们对张锐经历过的战例基本都耳熟能详,各式传闻也听了不少。但除了本部飞骑军游骑团外,张锐在其他将士的心目中的印象并不好,甚至有人还鄙视他的人品。
别的战例可以不说,单说阿峰城之战。阿峰城的战报战区内的将士们几乎都看见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游骑歼灭了多少叛匪,轻骑团俘获了多少敌军。后来又有消息说张锐单人单骑破敌数千,几乎所有地军官对此传言嗤之以鼻。
大多数人认为。世上若真有这样的非凡之人,可真是神仙了。如果张锐真有这么厉害,那朝廷还养庞大的军队干嘛?哪里出现叛乱,派他一个搞定就行了,哪儿还需要出动这么多军团来平定叛乱?
而且战报上并没无张锐杀了数千人的记载。明显这个传言太过夸张。不少人认为,这个传言很可能就是张锐捏造出来的。目地是提升他的声势,好让他自己再次成为战区内的焦点人物。如果传言被陛下听见,说不定便会信以为真,搞不好又要奖赏他。可见张锐为出名,连脸皮都不要了,随意扭曲事实、编造谎言。
基于这种看法,再加上张锐性格粗鲁、性格残暴、好杀平民,使得战区内很多军官对他不服气。真正让战区内将士们转变对张锐看法,对他心服口服。是他率领游骑在白堡之役中的超强表现。白堡之战,是西部战区成立后,屈指可数的几次大型战役。这次战役的前后经过。战区内的军官们后来都详细地做过一番了解。一个多月内汉军歼敌总数达十五万左右,夺取战略要地兰城郡,本身伤亡将士万余人。这场战役可以算是完胜,大家都清楚这场战役后,突忽人已经走到了灭亡的边缘。
而这场战役的关键是在白堡。十余万突忽人整整用了三十四天,没有彻底夺取张锐率领的不足两千游骑据守地白堡。最后的十一天巷战,更是让白堡变成了叛军们的绞肉场和人间地狱。
陆柯率领汉军大部在施罗城附近对残余地突忽军围歼时,所有参战的突忽将士毫无斗志。稍作抵抗便彻底溃败。后来被陆柯俘虏的突忽士卒,只要听见白堡之名,便会惊慌失措。有的默默流泪。有的放声大哭,有的瑟瑟发抖,他们的意志和尊严早在那场惨烈的攻城战中丧失殆尽,现在只是一群丧失勇气和信心地可怜虫而已。
张锐只用了一千六百余名游骑,便做到了这一切。军官们扪心自问。没有一个敢保证自己如张锐一样坚守住城堡。就算率领五千人,也不一定能抵挡的住突忽人的疯狂进攻。
这样地战绩。明显超过全歼突忽军主力的陷阵军团。而且也正是陷阵军团的一部,让张锐和游骑威名更胜一筹。原来突忽人离开白堡之后,高朔只匆匆在堡内搜寻了一番幸存者,并没有时间清理白堡内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便接到命令继续尾随突忽军南下。
白堡之战结束后,陷阵军团后师奉命前去清理白堡战场。陷阵军团后师所属两个团一天轮换一次,轮流进入城堡打扫战场。用了半月时间,才将白堡内的汉军阵亡将士地遗体收集完整。
等后师带着遗体,退回乌孙时,来参加祭奠仪式地各部将领,发现参与清理战场的后师官兵中绝大多人神情憔悴,身体虚弱、精神萎靡、意志消沉,仿佛他们刚刚遭受了一场惨败。
一些与后师将士相交甚好地将领,按耐不住好奇心去打听原因,才了解到其中的原委。据后师将士说,他们在距离白堡十余里时,就闻到腐尸的恶臭气。进入城堡后,每一步都会踏在碎肉上,踩在血水中。整个城堡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地狱,越往城堡深处走,尸体越多,特别是主堡附近,就堆积着不下千具尸体。
白堡巷战的最后几天,突忽人因进攻部队人员缺少,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去清理尸体。想着夺取城堡之后,再一起收集掩埋。结果哈山突然下令撤退,突忽人无法带走自己阵亡将士的尸体,任凭它们留在城堡中。
六月气候炎热,尸体腐烂很快。当后师前来收尸时,几乎所有的尸体都已高度腐烂。为了清理众多快变成一滩血水的尸体,后师将士吃尽了苦头。敌人的尸骨还好办,也不管是否齐整,堆积成起来便放火烧掉。
对于阵亡游骑的遗体则不行,陆柯下令让他们把城堡内己方阵亡的尸体用棺木盛装运回乌孙。他准备建议统帅,将阵亡将士的遗体送回各自的家乡掩埋。不管陆柯出于什么考虑,后师官兵必须执行。
那些已化成一滩血水地尸体根本无法搬动。只要触模便会四分五裂,血水蛆虫涌动而出,苍蝇成堆。收尸的后师将士恶心得把黄胆水都吐尽了。他们一块一块的把碎肉装入棺木中,再拼装出人形。面对挤成一堆难辨形状的尸体,要从中区分出哪一块属于哪位阵亡将士。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每日在城内收尸地后师人员就不必说了,就连轮到当日休息的将士,也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们端起饭碗,就会想到残破不堪、腐烂变质的尸体。闭上眼,白天所见的惨状便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就连他们稍坐休息时,身上沾着的尸气也随时提醒着城堡内的血腥场面。
其间全师有十余人无法忍受煎熬而自杀,另有百余人因精神崩溃而患上疯病。经过十余天的努力,城堡内阵亡的一千余名游骑的尸骨,都清点核查无误。后师的任务才算完成。此时,陷阵军团后师全体官兵,都瘦了一圈。如果再不结束这次特殊地任务。恐怕自杀和患上疯病的人数,还会持续增加。
说的人心有余悸,听地人也变了脸色。陷阵军团号称汉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居然无法承受白堡内的惨状,由此可以想象双方交战何等惨烈。
以前游骑主要是以营为单位分散出动,所以各营取得的战绩也不明显。除了张锐夜袭楚河营垒那次,游骑的进攻也没有对战役起到过明显的帮助。但这次却不同,白堡之战让全军将士都看到了游骑的勇猛顽强。也让他们开始重新审视游骑的战力。
游骑地战斗力是何时变得强大起来的?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张锐。在张锐统领游骑团其间,他们战绩军功逐年增加,战力越打越强。
这一点。号称飞骑军中的精锐主力前师地将领们认识得更加深刻。游骑团只是军团为了获取敌情而设立的一支侦查部队,但就是这支主要目的是侦查的部队,用一次次累积下来的战绩,把前师远远抛在脑后。相形见绌,前师将士既感到羞愧。也暗暗发誓要超越游骑。
前任师长奚少生可以说就是因此心态而送了命。在春季攻势中。为了取得更好地战绩,奚少生命令全师全速前进。准备切断叛军后路,在大雨天冒险渡河,结果遭遇不测。幸好其中一个团已经过河,另一个团准备在师部过河之后再行动。如果山洪在早来或者晚来一会儿,说不定前师地遇难人数还要增加。
正是对张锐的带兵能力心服口服,前师地军官们对他既崇敬又畏惧。在张锐举目而视时,下面这些平日高傲无比的将领,目光皆不敢与之对视。他们也知道张锐治军严格,在部队中容不得违令的部下。眼下他执掌前师,自己应当小心一些,以免初次见面就留下一个不良印象。
众将都在等着张锐训示的时候,他却面带微笑地说道:“各位,在军务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叙叙私情。”说罢,走到前师一团团长刘文常的身边,敬礼道:“拜见王子殿下。”
刘文常满脸惊讶,也回礼道:“不敢,不敢。属下在军中只是一名上校团长,将军怎能称呼我的身份呢?”
张锐笑着说道:“我已经说过了,现在是叙私情,不是谈公务的时候。既然你不愿意提及身份,那我就叫你云卿兄吧。咱们两家是亲戚,你是我的表兄,见面不问候一声,也是无礼之举。”
当年第十一代北王,娶了胡公张熙的妹妹为后,也就是张锐的姑女乃女乃,刘文常的亲女乃女乃,因而张锐与刘文常是表兄弟。
张锐又耐心地询问了北王家人的身体状况,刘文常见张锐态度和蔼,像是真心认亲,只好与他攀谈起来。张锐一边交谈,一边观察刘文常。
他在翻阅师部军官名单时,就知道了刘文常的高贵身份。后来又把刘文常的档案调来仔细查阅,对与刘文常也算是有些了解。
刘文常字云卿,今年三十五岁,是现任第十二代北王的长子。所以张锐称呼他为王子。刘文常虽贵为王子,但从小喜欢舞枪弄棒、骑马射箭,与张锐小的时候有一拼。贪玩好耍,自然成绩不好。
到了考大学的年龄,刘文常对父亲说要去考骑兵学院。以后加入骑兵部队。北王当然不愿意他去,便以他成绩不好为由反对。结果刘文常威胁,如果不能考入军校,以后他就直接当骑士。
王族成员成年后加入帝**队,也是常见之事。王子加入骑军也不是没有先例,见刘文常铁了心要从军,北王被逼无奈,加之当时帝国也没有出现大的战事,也只得答应他要求,否则刘文常去直接当骑士。北王家地脸还往哪里放。
以刘文常的成绩是肯定考不上军校,北王又只好去求皇帝通融。皇帝鉴于北王是自家的亲族,王子从军也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情。便下旨免去刘文常的笔试,不过也在旨意中说明,如果刘文常不能通过面试,则不能进入骑军服役。
刘文常像张锐一样免去了笔试,只参加了面试。在骑射考试中,他以优异地成绩被录取,从而进入北京骑兵学院。在军校的四年中,刘文常发奋学习军事理论。顺利毕业。
毕业后刘文常便被分配到前师服役,也是从排长干起。不过因为身份关系,逐渐得到提拔一直做到上校团长一职。可是他却没能迈入将军行列。以他的指挥能力到了团长一级时,已经显得有些勉强。
飞骑军是主力的骑兵部队,即使刘文常是王子身份,也不敢徇私提拔他成为独掌一方的领军将领。刘文常便在团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七、八年,不过人本人也没有为此闹过情绪。只要能领一团人。他也就心满意足。
虽然刘文常没有在军队中以身份压人,但张锐知道他有时脾气很暴躁。在奚少生面前他都敢大喊大叫,别人就更加不用说。只是大家见他脾气来得快,也消得快,性格豪爽,而且并非乱发脾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为了争取任务,才与对手争得面红耳赤,同时也碍于他的身份,都不与他计较。
多年被惯出来的坏脾气,让他在前师内算第一浑人。张锐知道自己要在前师站稳脚跟,首先必须要刘文常臣服。如果无法令刘文常服从命令,就别指望其他军官会心甘情愿地听命。
以前奚少生仗着资格老,能震得住他。张锐知道用谈话或者劝诱都不是最有效的方式,让刘文常屈服的最好手段就用更强硬地态度压制他,只有让他认识到张锐比他更浑,他才能受检自己的脾气。但在之前张锐还是先与他认亲,如果能用亲属关系让他服从,也是不失为最佳的手段。
张锐却不知道,他在刘文常地心目中如同神一般。刘文常也是通过白堡之战,才彻底地对张锐服气,视他为偶像,对他无比的敬重和崇敬。
本来奚少生阵亡后,刘文常把军团内有资格调任的将军全部分析一番,发觉没有一个有能力将前师带好,便与属下开始发牢骚。他虽没有自己当师长的意思,但发发牢骚总是可以的。
张锐与刘文常交谈中,发现他对待自己的态度恭敬,没有露出一丝轻视之意,也暂时放下心来。能不与刘文常硬碰硬,当然是最好的事情。几分钟后,张锐结束了与刘文常的谈话,又走到二团团长地面前,敬礼问候。
说起这个二团长,与张锐的关系更加密切。他就是张锐二姐的夫君——赵无寒。赵无寒是冠军候家族世子,也是身份高贵之人。不过话说回来,在汉军中世家子弟地升迁速度是明显超过平民家子弟。
张锐知道,如果自己是平民家子弟,就算取得了之前一系列功勋,也很难成为将军。要成为将军,一是如刘武周一样,拜在朝廷某位手握实权的大臣为师。二是,像高朔一样,被军中某个说话有份量的将领看上,愿意上表举荐。除此之外,一生也无法晋升将军。
将军之下的职务也是一样,如果两人取得的功勋一样,其中身份高贵者,更容易得到晋升。甚至功勋稍差一些,身份高地人也能占有优势。这种行为已成为军中地默认的规则,基本上都是比照着这样做,就连身份低下地军官,也不会指责这种积习。
张锐无法改变全军内普遍存在这种现象,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采取平等晋升的原则。如在三营时,在游骑团时,都是按照部下的自身能力来提拔任用。但张锐这样在游骑团做,也是鉴于团内的贵族子弟较少,没有人情可卖。几乎没有贵族弟子会愿意跑到一个又苦、又累,又不是主力的部队中服役。他们就理想的服役部队便是前师。
只有张锐和邓三耀两位有着奇怪梦想的贵族子弟,才会自愿跑到游骑任职。就连被张锐斩杀的黄涛,也是因为其姑父杨义臣当时是游骑团长才临时在游骑团内任职。后来知道张锐去当他的上司,立马就签发调令,准备转到轻骑师团中。
也正是因为贵族弟子少,张锐才能在游骑团中,随心所欲升迁有能力的部下。如果换成贵族云集的部队,张锐的处理起来的难度会更大。别的不说,单说这次张锐在制定师部名单时,也是首先想到张通和宇文歆的身份。今后还能不能坚持自己以前在游骑团的晋升要求,张锐自己也没有十分把握。
在前师张锐也顾虑,也需要照顾人情。虽然不怕得罪部下,部下即使在心里再不满意,只要能听命于他就行。可是这样做的后果,不仅是要得罪部下,还极有可能会得罪出身高贵部下的家族。如果不计后果,毫不顾及贵族子弟的面子将会得罪数十个大家族。
在张锐查看前师营长以上职务军官名单时,就做过一次统计。他很清楚,现在这间屋内的军官,有王子和世子身份的两人,有非世袭家族长子身份的两人,是大家族嫡系弟子身份的包括他自己在内有十二人,除了范明等数人外,其余者皆是官宦家出身。
张锐暗自感叹,在飞骑军中,前师可以称为是最高贵的师。称之为高贵,并不是指部队的战力,而是指部队将士的身份。前师的绝大多数高、中级军官都是贵族家庭出身,由这些身份高贵的军官指挥的部队,当然也是高贵的部队。只是不知道,贵族子弟云集的前师,其真正的战力怎么样?
这几日事情多,因而状态也不是很好,思路时断时续,有时写出来自己也不满意。但为了不影响更新,也只能匆匆写出来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