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谋反吗?”杜陵满脸通红地吼道。
“谋反?指挥官大人,你可不能乱扣帽子。我等只是实话实说,难道说实话就是谋反?真是笑话!”王仲民也不客气地直接把他的话给顶了回去。
杜陵被气得说不出来话,而韩擒则一直冷眼观察着众人的表现没有出声。战区中军官尚显忍不住站起身来,对王仲民等人道:“你们可要想清楚,集体抗命如同谋反!”
王仲民反驳道:“我等何事抗命了?只是如实反映我等力不从心不能完成任务。如果统帅一定要下令出击,我等自然会接令。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出击失败,应该追究谁的责任?”
“你……”尚显气愤地用手指着王仲民,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令尚显气恼的不是王仲民违令,而是准备牺牲将士们的性命来达到他们的目的。王仲民的意思很明显,只要韩擒敢下令出击,他们就敢故意失败。连做军人最起码的责任感都丧失了,哪里还配当将军?
沉默了一会儿,韩擒铁青着脸问暴熊军团指挥官元景山:“你的部队能执行勇武军团的命令吗?”
元景山本来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不过从武勇军团的身上,他可以预感到行事的不妙。他的副手陆柯曾经多次暗示他,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应该等明年春天再发动最后的攻势。
他当时没有在意,认为只是陆柯一人的想法。可从现在的形势上看,陆柯肯定是参与到预谋中去了。陆柯在暴熊军团的人缘很好,和下面各师的师长都有不错地交情,他会不会也在暗中联络了一批人?如果他要是答应韩擒。会不会也出现如杜陵一样的局面?
元景山口里哼哼哈哈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身旁的陆柯站了起来,对韩擒说道:“殿下,暴熊军团内部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将士们也感到疲倦希望能得到一段时间的修整。末将认为出兵还是等到明年春天比较合适。希望殿下考虑。”
虽然韩擒一直用凌厉的目光看着陆柯,但他并未退缩,仍然坚持把话说完。他地话音一落,韩擒又把目光投向暴熊军团的将领们,大多数人都低下头避免与他的目光相遇。从这些举动中,韩擒知道结果。
他怒极而笑,说道:“很好,既然你们都已经累了,就不要再参战了。武勇军团从明日起全军开拔自乌河城堡替换陷阵军团,暴熊军团两个师留在乌孙。两个师是去大月,剩余一个师去防守兰城郡。进攻任务就交给陷阵军团和十军团,我相信他们能够完成这次的进攻任务。”
他的话让刘武周和陆柯心里凉了半截。他们知道韩擒只关心军务,从不理会朝廷的事务。而且他性格刚毅,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正是如此,他们当初没有直接对韩擒说明事情的原委。暗地虽然提过数次,他像是没有听懂似的不为所动。
他们想出今日地办法也是下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逼韩擒就范。果然韩擒宁愿不用这两个军团,也要继续地执行计划。虽然陷阵军团和第十军团中也有几个师长,是事先串联过的。不过陷阵军团地副指挥和第十军团的指挥官。他们都没有说动。
两个军团答应拒战的将领们,见到韩擒的决心后,心里又开始犹豫;一些人在等着别的将领先出来说话。就这样也没有出言反对。刘武周和陆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军团的主将高声接令,对韩擒保证自己的部队会听从命令。
这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出乎刘武周、陆柯意料。他们没有想到韩擒用威望和决心,让一些将领退缩了。无奈陆柯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刘炯,这张牌是他在会议开始前才准备好地。现在只能寄希望与刘炯。能改变韩擒的决定。
说实话。刘炯此事心里也很矛盾。在成立西部战区之前,他与韩擒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不过后来随着两人相处地时间长了,关系也就密切起来。私下里,他们也可以说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没有陆柯之前的话,他会坚定的站韩擒一边,毫无保留地支持他。可现在他犹豫了,陆柯的话就像是有魔力似地,一直回荡在他地耳边,让他由不心动。刘炯低着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连陆柯对他地暗示,他也没有看见。
“子明,你的部队什么时候能够往北进攻?”韩擒对陷阵军团和第十军团下达完毕命令后,又问坐在他身边的刘炯。
“子明,子明。你的部队能按期在九月底进攻北波斯州吗?”问了一声后,韩擒见他低着头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以为他还在想着刚才众将拒战的事情,便又追问了他一句。
“嗯?”刘炯这次抬起头,但眼睛却不敢看韩擒,低声回答道:“从帝国调派到南波斯州的将士不适应那里的气候、环境,部队减员太大。下官认为,单靠南波斯州现有的部队是无法夺取北波斯州的。殿下,还是把进攻的日期往后拖一阵子吧。”
之前众将的行为虽然让韩擒感到气愤,却没有影响他的决心,但刘炯的话却让韩擒的身心倍受打击,仿佛瞬间苍老的十余岁。刘武周小声地再次劝道:“殿下,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韩擒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直直的盯着刘炯,像是要证实自己没有听错一样的问道:“子明,你是和他们一样的意见?”
刘炯低着头,半响突然看着韩擒说道:“殿下,今年的确不是进攻的最佳时机。请您收回将令,明年我们再向叛军发起最后的攻击。”
“哈哈……”韩擒突然笑着说道:“明年?明年我还有机会指挥吗?今日的会议到此结束,都散了吧。”说罢转身往门外走去。众人皆站起身来相送,目视他离去。
虽然韩擒一直保持着平静地面容和从容的步伐。但快到门口时,却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幸好手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而后又站直身子,迈步走出了大门。
“殿下。殿下。”尚显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他跑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视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散去。一些关系好的人,走出总部大门后,便三三两两聚到一起议论会议上的事情。
韩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才徒然坐到椅子上。呆呆地出神,像是也在想刚才地事。过一会儿,尚显敲了敲门后进来。看见韩擒面色苍白,于心不忍劝道:“殿下,您就别再想刚才的事儿了。咱们十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半年。”
韩擒闻言仰天长叹道:“老夫来乌孙已经十年,盼望着能有一日亲眼看到叛匪的灭亡。只可惜上天不给老夫这个机会,在将要成功之时。要让老夫离开战场。”
尚显大惊失色地说道:“殿下此言何意?难道你想辞职?”
韩擒无奈地说道:“不是老夫想辞职,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尚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地劝道:“从今日众人的表现上看,他们只是想明年春天再进攻,并不是冲着殿下的位置来的。”
“或许不是冲着老夫来的,但老夫已经没有办法指挥部队了。要勉强呆在这个位置上,只能丢了自己的颜面。”
尚显想了想也是,不过他心里还是不明白。问道:“殿下,他们这是何意?如果有正当的理由,就应该先给您说明。怎么会私下串联起来对抗军令呢?还有刘炯,殿下待他如兄弟一般,可他却在这个时候一点情意也不讲,真是小人。”
“这应该是朝廷地意思,他们不过是执行罢了。”韩擒像是已经想明白了。对尚显解释道。
但尚显却更加的糊涂。疑惑地问道:“朝廷的意思?那为何朝廷不直接下旨给您,反而却对他们说了?难道朝廷想罢免您。才想出这么个计策?”
“嗯……”韩擒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给尚显解释道:“说是朝廷地意思,还不够准确。应该是朝廷某个人的意思,他的决定似乎在内阁和皇帝那里不宜通过,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朝廷里的某个人?”尚显一边自语,一边心里暗自揣摩着这人到底是谁。突然间,他似乎明白过来,说道:“难道是……”
“你知道就行了,这事以后不要对别人提起。”韩擒及时止住他将要说出的名字。
“殿下,他想要明年结束战事,这里面有什么深意吗?”
“老夫哪里知道他是如何想的?”韩擒边说边摇头。十几年前,宇文护提议杨坚当太尉的时候,他是出言反对过的。
他与杨坚没有私人恩怨,只是觉得太尉是最高地军事长官,而杨坚却没有一天指挥过军队,他能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儿吗?懂得一场战役是如何进行的吗?这样的人当太尉,他不放心,所以便上表反对。
但他地反对没能起到效果,最终杨坚还是当上了太尉。后来杨坚也没有因他上表反对自己当太尉,便忌恨在心,却对他礼敬有加。
突忽叛乱后,又是杨坚坚持由他当战区统帅,对陛下说:“朝中只有贺弱弼和韩擒两人是战区统帅的最佳人选。可贺弱弼现已是枢密院参议长,位置重要不能离开,所以只能由韩擒担任这个职务。”
当任命下来之后,韩擒曾对人说:“都说太尉是公私分明之人,我原本还有些怀疑,现在我信了。”从那以后,韩擒对杨坚为人是心服口服。
在平叛过程中,韩擒也听说皇帝有心要更换战区统帅,不过被太尉为首的内阁给否决了。为了这事,内阁曾经有一段时间和皇帝的关系非常紧张。为了报答太尉的信任,韩擒是一心想早日结束战事。
可是没有想到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太尉却对战区内地将领们下了拖延战事地指令。韩擒暗自。如果当初杨坚也给我说一声,我能接受他的意思吗?答案是否定地,不可否认他在心里是尊敬杨坚的,但是要他私下做拖延战事的事情,他会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
韩擒心想。或许他很清楚我的为人,所以才没有直接来对我说。只是我没有看出来,他的追随者会有这么多人,刘武周、张锐、陆柯不用说了,连刘炯、史万岁、元景山这样地老将都听他的指令。之前,为何我就没有看出来,他是何时把他们也拉了过去的?
韩擒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放弃无用的猜测。拿出纸笔,开始写辞呈。尚显无奈地看着他,没有理由劝说他留下。他的心里对太尉的为人鄙视到极点。心想,使阴招外整人,也不用自己下手。唉!他还是朝廷的支柱?
韩擒的辞呈信到了上都之后。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众臣纷纷议论,私下猜测韩擒辞职的原因。因为在信中,韩擒是以个人身体日渐衰弱为由。可大家明显不信,因为都知道眼看叛匪就要被灭亡,在这个最后时刻,怎么会因病辞职呢?就是躺在床上指挥也要熬过着最后的一段时间。谁又能无缘无故地把到手的功勋给让出去呢?
可是他们也能猜测,具体原因谁也不清楚。同乐显然也不相信韩擒是因病才要辞职的。他虽然对韩擒没有好感,也不想挽留他。只是心里好奇具体原因。于是把三公叫来询问,同乐道:“朕听说内阁正在商议韩擒辞职一事,不知可有结果?”
太尉躬身回答道:“还没有结果。这件事在内阁中争论颇大,所以一时定不下来。”
同乐又问道:“都争论些什么?”
太尉道:“一些人说,战事已经到最关键地时候,不宜临时换帅,他们认为韩擒是因为有某种顾虑才会提出辞职。”
同乐疑惑地说道:“顾虑?他会有什么顾虑?”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说道:“难道他是怕战后……”
太尉点头说道:“是的。许多内阁大臣都是这样认为的。”
同乐的脸色变得难道起来,怒斥道:“这个韩擒好大胆。他以为朕是昏君吗?会屠杀功臣吗?”
太尉见理解错误,忙解释道:“陛下,韩擒不是怕陛下杀他,而是怕有人在战后,追究他的屠杀罪责。”
听见不是因为自己的因为,同乐的脸色才稍稍恢复,说道:“他又没有下达屠杀令,怕什么?”
太尉抬头看了一眼同乐,然后轻声道:“数十年前那次平叛的最后阶段,陛下还记得吗?”
他地话让同乐猛然醒悟过来,那次叛乱结束前,汉军开始对突忽人进行大规模屠杀,所有当过伪朝廷官员的人,全家皆在屠杀名单内。据说死在最后一两个月的叛匪就有上百万,正是如此,所以战事彻底结束后,朝中大臣和文人便掀起了倒屠杀最为积极地张熙的浪潮。
同乐也知道,现在一些人已经开始叫嚣要惩治疯虎。韩擒肯定是害怕了,这次平叛难免不会出现如上次的局面,一旦发生大规模的屠杀,这个罪责很有可能由主帅来承担。
“朕也不允许他辞职,告诉他要辞职也要等到战事彻底结束的那天才行。”同乐想清楚原因后,不由心头怒火中烧。心想,张锐都没有怕,他怕个什么劲儿。不能便宜了他,一定也要他尝尝挨骂地滋味。
不过太尉却劝道:“陛下,以臣地意思,还是准了他的请求为好。”
“这是为何?”同乐不解地问道。
“其一,韩擒已在战区呆了十年。十年来他没有回过家,整日为战事操劳。身体不好也是必然地,现在他感到力不从心,臣认为应该体量他,准他回家修养。”
“其二,战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大势已定。陛下,您也知道,两个月前韩擒才会要在今年秋季发起对叛军的总攻,可是他现在却要提出辞职,证明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战事上,即使勉强将他留任,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下一步的行动。”
“其心可诛!”同乐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韩擒毕竟是有功之臣。”太尉补充了一句。
同乐只能把升起的杀心按了下去,如果为了这事诛杀韩擒,后世会认为他是在诛杀功臣,会留下千古骂名。
“好吧,让他回家养老去吧。”同乐不甘心地同意了韩擒的辞呈。接着又问道:“不过由谁来接任韩擒的职位呢?”
太尉道:“臣已经考虑到了和适的人选,正要向陛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