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旨意很快传回战区,早有心理准备的韩擒,与刘炯交接完毕后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风铃城。97小说网一个连的骑士护卫着他,踏上了返回老家豫州东桓郡的路程。
刘炯、刘武周、史万岁、元景山、尚显等总部将领都来相送,他们大部分人心怀愧疚。韩擒被撤职并非能力不济,而是运气太背,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其中已史万岁和元景山最为羞愧,其实他们并非真想挤走韩擒,韩擒被迫离开,他们也感到惋惜。
倒是韩擒自己淡泊从容,自从递交了辞呈,心情豁达开朗,也没有怨恨这些老伙计。他认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出走,人各有志,政见不同、选择不同,谁也不能强求他人一直追随自己,何况自己也不能给予他们现在的地位和身份,他们投靠太尉也是可以理解的。
从这次战区的人员调动情况,可以看出太尉的手段和决心。韩擒和杜陵等人离开以后,战区内的高级军官基本上都算是太尉的人。通常,一个国家的最高军事长官对部队有绝对的控制力,是能力突出的表现,无可非议。
但这次情况不同,太尉此举不是出于公心,明显是排挤异已。从这次人事调动上,韩擒彻底了解了太尉的品行。以韩擒的看法,太尉这番举动并没有谋反的意思,只是专权而已。
朝中历代都有专权者,如太尉之前的老丞相宇文护,就是一个极端专权之人。在他掌控朝廷之时,内阁基本上是他的一言堂,连皇帝也是对他言听计从。在他当政的后期,办事的效率极高。只要宇文护认为可行的事情,立马就得到朝廷和皇帝地支持。如果他认为不可行,便会就此作罢从此不会再议。所以,当时朝中几乎没有出现过久议未决之事。
办事效率高,这是专权的长处。只要独揽大权之人没有谋反之心。以他的威信就能使朝廷上下一心,处理事情也很少推诿扯皮。
韩擒看透了专权者的心态,认为杨坚不过也是想专权,但他最难接受的是,朝堂上争权夺利地矛盾不应该扩大到军队。军队只是执行者,并没有参与决策过程,也不应遭受无妄之灾。因为无论谁把握朝政,都有权掌握军队,有什么指示只需以朝廷的名义下达,军队必然会听从指挥。
太尉又何必把军队牵扯入朝堂之争呢?韩擒叹息。这表明太尉在朝廷上还没有达到宇文护一言九鼎的程度,也就是说还没有达到专权的地步。他的意见和决定还是有人反对,所以才想到从军队和地方入手。再逐渐向上掌控朝廷。从眼下看,太尉是办到了,至少整个战区的部队是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些道理都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分析出来的,而以前并没有这种觉悟。也正是因为远离朝廷,在军队中呆得太久,让他逐渐淡忘了权利斗争。特别是在战区内他一言九鼎,仿佛就是这里的皇帝,所有的军政事务都由他一人独断。根本没有想过还有人在背后整他。
因为大意,导致了失败。不过反过来想,能“激流勇退、与世无争”。也是一件好事。他知道一个典故,武帝最宠幸地是李夫人,当李夫人因病临终时,武帝要去见她,却被她派人阻止了。她的理由是“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她知道要是武帝看到她久病后憔悴丑陋的面容后,必然会对她产生“色衰爱驰”地心理。如果武帝对她没有了爱。自然在她死后也就不会凭“爱”来恩待她的父兄家人。
这个典故虽然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但一直没有仔细思考过其中的道理。最近这段时间,才有所感悟。一个人要保持自己的英名,就必须在自己的事业达到颠峰的时候激流勇退,否则只能是“胜极而衰”,说不定还会落得个狼狈不堪、被迫下台的局面,更甚者还会丢了性命。现在他的事业虽然还没有达到顶峰,突忽人还没有被最后地消灭,可是反过来想,现在就离开也许最安全。即使后世提起这次平叛,自然会有公论,何必又强求最后的名声呢?
想通了道理,他对自己的离职并不在意,只是心里放不下曾经支持过他地人。杜陵的前途渺茫,他被安排担任某个临时的职务,战事完结后,能不能返回原来的部队,还是未知数。杨义臣被安排担任某个预备役军团的指挥官,更加没有前途,最好地结局便是终老在这个职务上。
还有尚显,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调动他地职位。韩擒还是暗自为他担心,或许他这次逃过一劫,以后能不能继续保住职位,还要看刘炯是否信任他。一般主将把中军官位置都留给心月复之人担当,所以尚显前途未卜。
为了尚显的前途着想,韩擒昨晚把他叫到自己地房间谈了一夜,教他如何才能取得刘炯的信任。尚显口中应承着答应照办,但韩擒感觉他没有真心想去讨好刘炯,表现出言听计从的样子只是为了让他放心。
“还是太年轻了,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迟早是要吃亏的。”其实尚显也不年轻了,已经四十有余,但在韩擒的眼中,他还是太年轻,太任性。在为人处事方面,尚显比不上张锐。张锐貌似粗旷,却是年轻人当中深谙世事之人。说起张锐,韩擒便暗自责怪自己当初对他的认识太浅薄,只知道他是一员勇将,从没想到他也是有心机、有城府之人。
这次事情的挑头者中必定有张锐,极有可能是张锐与陆柯发起的。他们一个说服了史万岁和飞骑军的将领,一个说服了元景山和暴熊军团的将领,至于王仲民的作用嘛,可能远远不及他俩。
这些事情,可以从朝廷下达的任命中看出。陆柯升任陷阵军团指挥官,张锐晋升中将兼任飞骑军副指挥官。而王仲民则只是代理勇武军团。他们在这次事件中地作用,与受到的奖赏应该成正比。
“三百多年来,朝廷是第一次晋升不满三十岁的中将,张锐可谓前途无量!”韩擒感叹,他不仅年轻。又能审时度势,自然前途光明。尚显与他相比才是一介莽夫。他是典型的“心事宜明,才华须韫”,假如张锐一开始就锋芒毕露、炫耀才华,自己必定会多关注他。
现在终于看清楚了他,但为时已晚。张锐已不用再对他有所顾忌,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修生养性的老头子而已,对他没有半点威胁。可见他是深思熟虑,感觉成功地把握极大,风险相对较小。才决心实施“倒韩”计谋的。“谋定而后动”,仅凭借这点,他就是一个优秀的将军。
韩擒对张锐的评价很高。也怕尚显不知深浅地得罪他。于是嘱咐尚显:“今后能与张锐结交成朋友最好,如果不与之结交,也不要与之为敌。”这是韩擒出于对尚显的爱护之心,并不想在背后说人的品行,所以也就点到为止。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重要事项,都一一嘱咐了尚显一遍。如此,他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也走得安心。至于尚显的结果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
韩擒走得无牵无挂,战区内地将军们却深感了惋惜和愧疚。不管当初是否反对过他,对他都十分敬重。也在衷心祝福他能安享晚年。相比之下,杨义臣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不仅是自己想不开,而且还受到大伙儿的嘲笑。
他想不开是因为,自己当时眼水咋就那么差。没有看出来这事一场有后台、有预谋的反韩擒事件。真是触了霉头。先就遇上韩擒对飞骑军下达任务。而张锐地拒战行为,他误以为只是张锐自己的意思。所以想借此打击他。
随着事情的发展,杨义臣才看出其中端倪,暗叫不妙,但又不可能陡然转变态度。会议结束后,他也曾想挽回自己的失误。找到了刘武周,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不是想支持韩擒,只是针对张锐。
刘武周显然对他的“解释”很不满意,也不客气地告诉他,他怎么决定是他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从刘武周的话语里,他感到自己已经被排斥出太尉党外,也断定自己将付出应有地代价。
他走投无路,便决心自寻出路。他的计划是利用韩擒在会上的指示,接管前师和游骑团,想要在这两支部队中寻求支持者。这两支部队倒是被他接管,不过明显所部地将领都不买他的帐。
游骑团已经不是他任职时候的游骑团,其中的营级军官,几乎都是张锐时期提拔上来的新人。就连高朔在他当团长地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小地连长,与他也少有接触。而且高朔还被韩擒给解职了,整日去医院与张锐呆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嘀嘀咕咕商量些什么。从各营长对他的态度,他明白,想在游骑中找到自己地拥护者,基本上是白日做梦。
对游骑团死了心的杨义臣,又把目光转向前师。张锐也刚刚接手前师,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应该能争取到一部分支持力量。所以他在前师所在地白水镇足足呆了两个月,还经常去两个团部。
一去团部,就邀约刘文常和赵无寒喝酒。只要他请客,刘文常和赵无寒都很乐意去。席上只说风花雪月之事,别的一概不谈。只要杨义臣把话题转入师内之事,他们二人不是装醉,就是东拉西扯又转到其他话题。
两人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杨义臣感到有点希望,他既需要维持现在的关系,又想进一步发展彼此的关系。直到有一天偶然得知真相才死了这条心。他的侍从官报告他,偶然听见刘文常对部下说,:“那个老小子自以为用点酒肉就能收买老子?做梦,老子吃他的、喝他的,什么事儿只听师长的。让他先数数自己身上的伤疤,如果还没有老子多,他凭什么指挥老子?”
侍从官把刘文常说的话转述得很委婉。但也够杨义臣受的,差点气得他吐血。搞了半天,他们两人是在玩自己,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被他们玩弄。从那天以后。杨义臣就彻底放弃了这个不现实地想法,老老实实回到风铃城,等待着自己最终的命运。
果然,他的预感很正确,朝廷下旨任命他为第二十一军团的指挥官。看似升了一级,但二十一军团是预备役,军团驻扎在秦州、夏州两个州的大州府郡县中,说白了也就是地方守备队。连乙等军团都不如。乙等军团起码还有着单独地驻地,而预备役军团,部队基本上都被各州的都督管辖着。除非以后将二十一军团集中起来开赴前线。否则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
杨义臣接到调令,欲哭无泪。别人都是预备役的往乙等军团调,乙等军团的往甲等军团调。可他倒好。逆向调任,且不说以后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单是说起调动的事情,就会把人的牙齿笑掉。
就在这个时候,他想拉拢刘文常和赵无寒的事情,不知怎么也在部队传得沸沸扬扬,刘文常取笑他的话也广为流传。他简直成了大家地笑柄。
最令杨义臣怨恨的还是张锐。就在他接到调令的时候,也知道张锐要代替他地职位。而且他走的时候。张锐竟然专门赶来送行。他连韩擒都没有送别,反倒来送自己?
杨义臣知道张锐来是想当面羞辱自己,但他也无计可施。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拒绝他送行?最令他奇怪的是,张锐送了他三十里都没有说一个字。杨义臣正大惑不解的时候,张锐的侍从官许士基骑着快马赶来上来,对张锐说道:“殿下,统帅正找你开会。说要商议军务。请您赶快回去。”
张锐怒骂道:“你做事不长脑子吗?没有看见我正在送别老上司吗?你以后要机灵点。否则谁也不敢留你,就等着退役吧。”
许士基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不再出声。张锐对杨义臣道歉道:“这些人平日就少点头脑,难怪一直得不到晋升。”
杨义臣面色苍白,嘴唇抖擞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张锐对他笑了笑,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下官就送到这里吧。愿将军此去,前途远大。只是以后将军要是发达了,不要忘记顺便提携一下我们这些老部下。哈哈……就此告辞。”说罢,在杨义臣还没有发作的时,扬鞭纵马而去。
杨义臣是否被气得吐血,张锐也不想知道。回来的路上见许士基一直乐得合不拢嘴,笑问道:“我骂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许士基呵呵一笑:“殿下,这些话要是属下还听不出来,就真是没有脑子的人了。”
张锐见他明白自己骂人地含义,也很开心。许士基又说道:“这样的挖苦方式和话语属下还是第一次看见,第一次听见。”
“你说,我是否做太过分了?”张锐问道。
“过分?”许士基愣了一下,接着说道:“就因为你杀了黄涛,他就一直对你怀恨在心,这些年来时时刻刻想整你。这次他倒霉也是自己的原因,并不是殿下故意设计害他地。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活。他就是自己平日作孽太多,终遭报应。所以殿下做得并不过分,他活该挨骂!”
张锐闻之连连点头,许士基说得不错。杨义臣错就错在自己作孽太多,明明是他的侄儿不对,却一直耿耿于怀,无时无刻不忘害自己,结果终于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所以常言道,害人终害己。
通过这事,张锐也深感到当初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路线问题不能错,一错便很有可能丧失前途。看看杨义臣,其实他还不是诚心帮助韩擒,就落得如此下场。当初要是拒绝陆柯和刘武周的提议,与太尉唱反调,现在就不是升官了,只怕也和杨义臣一样,不知被调到哪个旮旯里去担任没有任何前途地职务。
既然这次已经跟着太尉走了,那么明年对鲜卑人地行动也别无选择。张锐暗自安慰自己,我也该履行誓言了,不杀路西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