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县等史进进到城楼里的时候,黎百草已经先一步到了,给陈达情理了伤口,也上好了药。史进前脚刚跨进来,陈达就眼巴巴地瞧见,开口叫了声“大哥”就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史进见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便连忙抢上一步扶着他重新躺好,顺势也在他身侧坐下。史进看着陈达胸前绑着大片的纱布,鲜红的血液由伤口一层层浸透,染了上来,光瞧这个史进便知道陈达伤的不轻。
在一旁的黎百草见史进盯住伤口看得直皱眉头,叹了口气道:“这流矢也伤的真险,贯穿胸腔的地方离心脏不过一寸的距离了。唉,虽然现在保得住命,但恐怕没个十几天是骑不得马了。”说着黎百草看了一眼陈达的伤势,又对史进说道:“要是再有颠簸,肺部充血恐怕……来不及再医啊。”
黎百草的意思,史进再明白不过了。如果城破了,陈达骑马突围会触动伤口,肺部充血气绝而死,那么陈达是走不了了。于是史进点点头,既是说与黎百草听,实则也是说与陈达听:“你们放心,这华阴县既然在我们手里了,那就没有再丢掉的事!更不用骑马撤离,叫陈达去你那里安心养伤就好。”
陈达听了,只狠自己没用,更加心生愧疚,艰难地道:“大哥……我没突出去……还把最后的一支骑兵也折损了大半……我……”
“兄弟安心养伤就好,别的一切都不必去想,我不但搞到了水,搞到了粮,而且还搞到了兵,搞到了退敌的办法。”史进半真半假地说着,见大家的眼中都亮了,连陈达灰暗的眼色中也有了三分希望的颜色,他便进一步地安慰大家道:“少则三两天,多则七八日,我们一定会叫官军退兵!”
“哥哥,这话当真?”陈达虽然相信史进的本事,但刚陷入绝望的他突然又被这意外的惊喜所笼罩,一时还有些难以相信。
史进看着陈达的眸子,坚定地点了点头。陈达看在眼里,嘴里便兴奋地直说天不灭我!
史进好不容易说服陈达,才让他安心下城来,肯随黎百草回去疗伤。于是史进一面令人抬陈达下城,送往黎百草府上的密室,一面将黎百草拉到一处无人角落中问道:“百草,缺粮缺水的事,我暂时是解决了,但我不知这黄二郎在华阴县里是个什么角色,他有意投奔我们,我借他的手想除掉孔儒,也算他交的投名状,到时你帮我仔细试探试探他。”
黎百草打小从华阴县里长大,靠着医术高超,医德高尚,在这华阴县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不但如此,他对华阴县里头各行各业的头头脑脑都有着相当的了解。此刻一听史进下城走了这么一趟就撼动了黄孔两家,心里听着也颇差异。连忙一点头道:“我多留心便是,黄二郎这人说起来本质倒也不坏,只不过自从他爹没了,就被他大哥黄天霸给带坏了,他此刻要投我们,黄天霸这么鬼精的人,恐怕没那么好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要想重新整治华阴县,这黄天霸也得铲除。只是,我却不晓得他是做哪路生意的人?”史进认真地看向了黎百草,仿佛答案就在黎百草的眼睛里。
而黎百草也确实晓得,便在史进耳边道:“黄天霸世代都是武官,这你也知晓了,他爹死后,他嫌戎马辛苦,便在咱这华阴县里立了门户,在明处,他是广收学徒,赚得是教头的钱。实则是纠集泼皮,做的是恶霸的勾当。他们的底子不白,谋钱的法子更黑。而他家开的门户就在咱家药店的斜对面,也就是因为太近了,我那小儿才不小心招惹了他……”
史进听了暗暗记在心下,黄天霸是要收拾的,但现在有官兵在外虎视眈眈,还轮不上管他,只能先放在一边,等退了官兵再收拾他不迟。
于是史进嘱咐百草照顾好陈达和城中受伤的军民后,便送他们下了城楼。在这惨淡的月光下,等再也瞧不见他们一行人的身形,史进才叹了口气,转身和时迁再上城来。
兄弟放心养伤,我不但搞到了水,搞到了粮,还搞到了兵,搞到了退敌的办法……史进一面往上走,一面想起自己的这番话。方才那是为了让陈达安心养伤,才故意说的,现在自己再这么一想想,却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自欺欺人。
粮草就那么一点,能坚持几天,谁都说不清楚。而近来的一切,什么对史进而言都是头一遭,他从没这方面的经验,心里自然也没什么底,。说白了,这些粮草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等吃完了,还是一样的困顿。更别说什么兵员的补给,陈达将最后一支准备突围的骑兵也折损了大半,现在守城的兵力都明显不足,更别想突围了。眼巴巴地守在城里,更别提退兵之策了。
史进想到此处不由地深深叹了口气。
时迁将史进的愁苦瞧在眼里,一手拍了拍史进的背安慰道:“哥哥莫愁,退敌的法子总会有的。”
史进听了,苦笑道:“如今兵困马乏,只会坐吃山空,哪里来的法子?”
这话说得不假,一时让时迁也无处可驳,又听见史进长长叹了口气,时迁心里的一句话在嘴里转了转还是说了出来:“哥哥,吉人自有天象……”
吉人自有天相……史进不由地仰望星空,游目骋怀。梦中的天师也曾说过这话,但天相又在何处?
突然史进想起了什么,向时迁问道:“杨春怎么领兵来了,史家庄和山寨没有官兵么?”
“史家庄没有,山寨山前倒是驻扎了一支部队,但除了每天来山寨前骂阵,也似乎没什么动作。杨春率着史家庄的两千壮士来救,但被官兵逼退,此刻不知扎在了哪里……”时迁越说越低,最后说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了。
史进心里仔细琢磨着,总觉得,以那孟督监刁专的手段,绝对不会只有这么简单。不拿少华山和史家庄开刀,只是派人守着骂阵,这其中必有蹊跷。
其实事到如今,史进就更加明白的瞧出了自己的问题。将领不多,兵力又不足,粮草后勤皆是供不应求,但却又分散了实力去守三处地方。这本来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官兵不是这么窝囊的废物,他们要动手,早就会将我们的队伍打得灰飞烟灭。但他们既然要剿匪,却视破绽于无物,那么他们又是在等什么呢?
史进想不明白,但史进隐约的晓得,他们所等待的东西,已经和自己兄弟们的生死挂上了关系。他们等到的时候,也就是大伙决一死战的时候!
就在史进在这里沉思的时候,突然城头上吹起呜呜咽咽的牛角笛。史进凝眸一瞧,只见官兵有如蝼蚁一般,浩浩荡荡往华阴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