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钧轻咳了几声,然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出口的声音都带着沙哑,却十分的谦卑。“我知道您生我的气,安晓冉的事情上,是我没有处理好,我向您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过问她的事。”
陆震川翻着文件的手指突然一顿,他没想到陆霆钧会这么快就服软了。毕竟是亲生的儿子,看到他一夜之间消瘦的俊颜,顿时就心软了,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吗,那丫头早晚会毁了你。如今孩子没了,倒也算是好事,否则,你们还不得一辈子牵扯不清。”
“嗯。”陆霆钧闷闷的应着,隐在身后的手掌却紧握成拳,手背之上青筋凸起,指尖深陷入掌心,已血肉模糊了一团。那个失去了的孩子,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道伤痕,轻轻触碰,就会痛不欲生。
陆震川又是叹息,半响后,又道,“不过是洗钱,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法院那边判的也的确重了些,有时间我跟他们监狱长说说,减刑几年也不成问题。”
“嗯,好。”陆霆钧只简单的回了两个字,又不停的咳了起来,短短一日而已,他却憔悴的几乎不成样子逵。
陆震川眉头都蹙紧了,又道,“回去休息吧,军中事物繁多,你这个军长不能带头开天窗。”
陆霆钧无力的笑,“我这个一军之长,难道连请个病假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保姆阿姨走进来,恭敬的开口,“首长,刘医生已经来了,正在客厅等着呢。绀”
“嗯,让他到霆钧的房间吧。”陆震川出声吩咐完,又侧头对陆霆钧说道,“你看你现在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这几天就留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陆霆钧低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有些发虚,过两天就好了。您别担心。”他说完,起身向外走,刚到门口,高大的身体一晃后,就倒了下去。
“霆钧,霆钧,你可别吓我。”陆震川这次是真的急眼了,大喊着叫医生。
陆霆钧这一病,三天三夜都没有醒过来,一直浑浑噩噩的,高烧40°不退。陆震川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期间,陆霆钧醒过一次,但意识依旧有些模糊,父子二人难得说了几句贴心的话。
陆霆钧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但还是冷的直发抖,但身上又是滚烫的厉害。陆老爷子叹息着,“你就这么放不下她吗?”
陆霆钧苦笑着,侧头,冰冷的泪珠无声无息的落在棉被中,瞬间没了痕迹。“与安晓冉无关,我只是在想我的孩子。您知不知道我有多期待他的降生,本以为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有人会叫我爸爸,可是,我又等到了什么?他们打电话来,问我要不要看我儿子的尸体……”
陆震川一向严肃的脸孔也有了几分动容,双眼泛红,他也是为人父母,又怎么会不懂陆霆钧的心情。他也已经三十了吧,也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陆震川才道,“你可以保住孩子的,可惜,你舍弃不下安晓冉。”
陆霆钧失笑摇头,笑靥极是苦楚。“从一开始就是我逼她的,是我将她卷入仇恨,是我强占了她,现在,我又有何资格让她为了给我生孩子而丧命。一切都够了,到此结束吧。”
陆霆钧说完,翻转身形,又沉沉的睡去。
春分之后,天气逐渐转暖,陆霆钧的病才转好了一些,却直到清明的时候才康复。陆霆钧陪着陆部长扫墓,墓碑上的照片中是一位和蔼的老人,对于这位爷爷,陆霆钧是全然陌生的,只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这位陆老爷子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霆钧啊,给你爷爷女乃女乃磕个头,老人生前没有看到孙子一眼,现在陆家后继有人,他们也能瞑目了。”陆震川微叹息了声,犹记得老父亲弥留之际,还感叹着陆家后继无人,临走还带着遗憾。
陆霆钧一身纯黑西装,跪在墓碑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叫了声‘爷爷女乃女乃’。身后,陆佳敏低头抹了把眼泪。
离开墓地后,陆震川吩咐秘书在寰球大酒店定了一桌酒席,一家人简单的吃了顿饭。席间,陆部长正式提出让陆霆钧接手陆氏集团的生意。陆家是十分传统的家庭,家业一向是男孩继承,自从陆霆钧回归陆家,陆震川一直都有这个意思,只不过这是第一次郑重其事的提出来。
陆佳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却勉强的维持着脸上笑意,迎合道,“是啊,霆钧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家业早晚是要他来继承的,只是,他现在军务缠身,怕是抽不出时间吧。”
陆震川向来说一不二,对于陆佳敏的托词,明显有了几分不悦,“时间上,霆钧自会安排妥当,你将公司的事安排一下,清明之后,就让霆钧进入董事会。我名下的股份,我已经找律师过户在霆钧名下,他现在是陆氏最大的股东。”
此话一出,除了陆霆钧,所有人都不由得震惊了,陆部长简单的几句话,转移的却是数亿的资产。陆老爷子对这个儿子,重视的似乎有些过了火。陆君与丈夫面面相觑,却不敢多嘴半句。徐子欣翻了翻白眼,她再鲁莽也知道这样的场合还轮不到她插话。
虽知场合不对,但陆佳敏还是按耐不住的开口,“大哥,这样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霆钧毕竟对生意场还不熟悉……”
“姑姑说的对,生意上的事,霆钧还是门外汉,以后还希望姑姑多多指教。”一直安静着的陆霆钧突然开口,打断了陆佳敏后面的话。他云淡风轻的笑着,举起面前的高脚杯,象征性的对着陆佳敏的方向敬了下。
“您是长辈,霆钧先干为敬。”
陆佳敏僵持了片刻,陆霆钧虽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她骑虎难下,她只能尴尬的举杯回应,“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霆钧,以后要跟着你姑姑多学习。商场上的学问可大着呢。”陆震川一语敲定,他的话在陆家几乎等同于圣旨,没有人敢出声反驳。陆霆钧轻笑着,深谙的墨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么快,连陆震川都不曾扑捉。“爸,我知道了。”他淡淡说道,唇角笑意不变,却丝毫不及眼底,一双墨眸越发深不可测。大病初愈,陆霆钧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脸色仍有些苍白,但他依旧是呼风唤雨陆军长。
“你……”陆震川震惊的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爸’,陆部长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陆霆钧唇角弯弯,维持着不变的笑意。再次举起手边的高脚杯,“爸,以前霆钧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希望您可以包容我的过错,以后,我会做的更好,不会让您失望的。”陆霆钧与父亲碰了杯,然后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陆震川闷应了声,一句‘爸爸’,叫他的眼圈儿都红了。他虽身居高位,在外呼风唤雨,但终究是个平凡的父亲。他唯一的儿子,心里却一直和他有隔阂,本以为安晓冉没了孩子的事儿,会将父子二人的关系再次推入绝境,没想到陆霆钧却出乎意料的与他示好,陆部长虽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陆霆钧是真的想通了,江山美人,向来江山难得,美人却无数。
“爸,霆钧先干为敬,您随意就好。”陆霆钧语气温润,带着几分关切。
陆震川近一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太好,已经极少喝酒了,今天却不得不破例。“今儿高兴,喝一杯不碍事。”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半杯白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大哥……”陆佳敏想要阻止,却被陆震川伸手挡了下来。她无奈的叹了声,知道劝也没用。
“我已经很久没见外公笑过了,还是小舅有本事。”徐子欣娇笑着插嘴一句,这句话倒是称了陆老爷子的心,他面上没什么改变,开口的语气却难得的温和。
“子欣大学要毕业了吧?”
“是啊,今年就毕业了,我最近正为她工作的事儿犯愁呢,去企业上班她嫌累,当公务员又怕束缚,这孩子就是被我宠坏了。”陆君适时的开口,她是精明人,趁着老爷子高兴的劲儿,正好为女儿谋一个好职位。
陆震川点了下头,犀利的目光沉了些许,思虑片刻,又道,“工作的事儿不急,女孩子嫁得好才是头等大事。子欣也二十三了吧,得着手物色好婆家了。”
“嗯,爸说的是,只是,要找一个年纪才貌想当,又门当户对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陆君顺着老爷子的话说着,但就她个人来讲,是不大同意女儿早早出嫁的,徐子欣是独生女,自幼娇生惯养,门当户对的少爷,有哪个能受得了她的脾气,若是选个小门小户,又多半是图了陆家的财产。
“霆钧啊,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你在D市的人脉广,看看有没有何时的人选,给子欣物色一个。”陆震川侧头对陆霆钧说道。
“知道了,爸。”陆霆钧含笑应着,让人看不出半分敷衍之意。
回去的途中,陆霆钧亲自开车送父亲会别墅休息,而陆佳敏与陆君母女则坐了另一辆车。车中,陆佳敏与陆君姑侄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爸是不是犯糊涂了,陆霆钧毕竟是外面女人生的孩子,为了哄他开心,爸竟然将陆氏都拱手奉上。陆霆钧懂得做生意吗?这样胡闹下去,陆家的基业还不得败在他手上。”陆君说着,眉心几乎拧在了一处。
身旁,陆佳敏哼笑了一声,“大哥可不糊涂,无论陆霆钧是谁生的,他都是陆家唯一的男丁。大哥终究是信不过我这个妹妹。”
“姑姑,您也别想太多,您现在还是陆氏的总裁,陆氏的生杀大权还不是落在你的手上。陆霆钧想从您这儿夺权,还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陆君的手掌落在陆佳敏手臂,意思不言而喻,这件事上,她是站在陆佳敏这边的。
陆佳敏却无奈的摇头,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愁容。“你爸一向说一不二,只要他介入此事,我们想控制住局面可就困难了。”
陆君有些愤愤不平,陆霆钧虽说是她弟弟,但毕竟不是一母所生,现在又来公然争夺财产,她自然不会甘心。“说白了,陆霆钧他妈不就是个小三吗,他是男丁又怎么样,还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爸也太偏袒了。”
陆佳敏侧头,茫然的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似乎响起什么一般,无奈的摇头。“那时你们还小,并不清楚当年的事儿,大哥对陆霆钧的母亲是动了真感情的,不择手段的将她留在身边,为了给她一个名分,甚至跟你妈提出离婚。”
陆君想了想,隐约记得八.九岁的时候,父母的确是闹过一段时间,一向温婉柔顺的母亲都变得歇斯底里,整日哭闹不休,父亲更是不愿回家。可是,这事儿后来不知如何就不了了之了。
“大哥大嫂本来就是政治婚姻,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后来,大哥遇见了陆霆钧的母亲,什么理智道德,都被抛在脑后,爱的死去活来的。若不是你女乃女乃以死相逼,陆霆钧的母亲早就进了陆家大门。”陆佳敏又叹了一声,颇为无奈。“看来,大哥是要将亏欠那女人的,都弥补在陆霆钧身上,以后,我们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了。”
……
周皓开车来到陆霆钧别墅时,整个别墅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亮。陆霆钧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的方向,清冷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将他的背影拉的修长,孤独与哀伤在偌大空旷的别墅中蔓延。角落处,黑色三角钢琴蒙了一层薄薄月光,透着几分清冷。
陆霆钧侧身半靠在窗棂,修长的指随意的摇晃着手中透明高脚杯,艳红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有几滴不安分的落在杯壁,又缓缓滑落,像极了离人哭泣的眼泪。他整个人笼罩在月光之中,有些萧索的味道。周皓有片刻的恍惚,这个孤独而冷漠的男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陆霆钧吗!“病成这样还喝酒?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周皓走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并伸手拉开了一旁的落地灯。他陆霆钧想玩儿忧郁也得选他不在的时候,周皓就是看不惯他要死要活的模样。不就为了一个女人吗,怎么没了安晓冉他陆霆钧还活不成了是不是!想当年,他都给顾希兰跪下了,人家还是跟别的男人走了,他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放心,我死不了。”陆霆钧轻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眸底沉淀的光晕,却比窗外月光还要凉薄。高大的身体套在宽松的毛衣中,少了往日的凛冽,倒是多了几分儒雅。瞧着他苍白虚弱的俊颜,倒是有几分让人心疼的。
“你的病例我看了,胃出血导致的高烧不退。顾希尧,哥们怎么就觉得你这病是人为的呢。”周皓蹙眉问道,一副看穿他心思的模样。陆霆钧打小就善于玩弄手段,真真假假,永远让人模不清头绪,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
陆霆钧懒散轻笑,重新端起酒杯,小口的浅饮着。“随你怎么说,只要达到目的,手段与牺牲都是必然的。”他回答的直截了当,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那看来你的目的是达到了,估计你家老爷子一看到这份病例,天大的事儿都得跟你服软了。我只是不懂,你大费周章的上演这么一场苦肉计,究竟图的是什么?”周皓靠在他身旁的墙壁,额头有些微的薄汗。他正在外地分公司考察,听到陆霆钧生病,手中的工作没结束就提前赶了回来。
陆霆钧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一双墨眸冷黯的深不见底。“为了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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