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爷 第001章 未亡人

作者 : 狐小采

宋徽宗宣和年间,齐鲁大地,风调雨顺,百姓欢喜朝堂无忧。

青州城外一乡路上,吹吹打打的走着一送亲的队伍,秋阳高照,碧空如洗,大红的花轿,格外醒目。

新娘乃淮阴名门莫氏人,离此遥远,一路舟车劳顿,先遇盗匪,再染风寒,停停走走,所幸提前启程,才能够在吉日赶到。

眼前即是苏家村,说好在进村之前,新郎披红挂绿出来迎接,只是吹打许久,声震旷野,也未等到新郎的人,送亲队伍里负责带队的管家婆喊停了鼓乐手,气呼呼的朝前面带路的一人喊道:“驴三,你去苏府看看,红口白牙,吉日是他苏家定的,不会忘了吧,他家老爷还说是温雅和善,却如此慢待我们,他家少爷还说是饱读诗书,颇识礼仪,纵使他柔弱不堪,骑不得高头大马,走到这里,也没几步路,为何一个苏家的人影都不见?”

驴三本叫吕三,是新娘家的男佣,为人机灵,平时多干些传话跑腿的事,吕、驴谐音,人们初时是打趣他,久而久之,驴三倒成了他的实名。

他下了马,应声“是”,然后劝道:“女乃娘休怒,当心气坏了身子,我这就去苏府看看,稍后便归。”

女乃娘,就是管家婆,她在莫府颐指气使,因为她是新娘——莫府小姐莫兰的女乃娘,此时她无心听驴三拍马屁,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快去,最好把那个苏少爷给我揪来。”

驴三打马而去,进村,往苏家探看情况。

管家婆忙去花轿边,掀开轿帘,安慰莫兰,“小姐,你也别急,你和那苏少爷定的是女圭女圭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料他也不敢悔婚,也许,他们是忙昏了头,忘了这一茬。”

莫兰玉手轻抬,掀开盖头的一角,露出一点雪肤,声如清风,柔和又干净,“急的是女乃娘,现在倒讲我了。”

管家婆呵呵一笑,随手拉下莫兰的盖头,“老身的脾气,小姐你是知道的,嘴里一个鸡子已经鼓胀,还想费力的把另一个塞进去,急,急不可耐,只是你吃了我几年的女乃水,没有我一点点的急脾气,若不是老爷怕你这花容月貌被那些浪荡子欺负,教你些拳脚,只怕我吹口气,你就成了九天仙女了。”

她们两个,是主仆,亦是母女的感觉,在那里闲聊说笑,以打发时间。

不多时,驴三策马奔回,没等马停好,他就一跃而下,差点摔倒,看样子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发生。

管家婆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急忙迎去,赶着问:“如何?”

驴三未知是急还是因为紧张,竟然干咽唾沫,说不出话来,管家婆咚的一脚,踢在李三的胯处,骂道:“你个小猢狲,平时就窜蹦跳跃,精灵的很,别人说一句你说十句,此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存心想急死老娘。”

驴三呲牙裂嘴的揉着胯骨,哭丧着脸道:“女乃娘,大事不好了,苏少爷,还有苏老爷,都,都死了!”

“死了!”管家婆身子一颤,惊呼出口,“驴三,今日是小姐的吉日,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开这等玩笑,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她不信,却又是底气不足,因此声调并不像平时那样高八度。

驴三咧嘴道:“哎呦我的女乃娘,我驴三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小姐说笑,再说,这是人命,我怎会无缘无故的咒苏家人,是都死了,就在三天前,刚刚下葬,等下苏府管家要来这里迎亲呢。”

“迎亲!”管家婆又是自言自语道,心里不免嘀咕,人都死了,迎什么亲,小姐这是没进门就守了寡,想我守寡一辈子,这等滋味非人能承受。

她心里想着,来不及问驴三苏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驴三这么快的速度,也打听不出个子午卯酉来,眼下是解决小姐不能守寡的事。她呼的转了身子,迎面是已经下了花轿、揭了盖头的莫兰。

“女乃娘,我不信。”

管家婆见莫兰脸色煞白,惊恐万状,却是依旧语气平静,想她和苏家少爷是女圭女圭亲,连面都没见过,谈不上感情深厚,是以惊恐是有,难过也会,但绝不可能欲死欲活、捶胸顿足。

“小姐,赶紧上轿子,我们走,回家。”管家婆吩咐道。

莫兰奇怪,“回家?”

管家婆登时就火了,“不回家难道去苏家吗,苏少爷死了,你去就是守寡,而且是守一辈子,你才多大,双十年华,一辈子很长,守寡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说,那苏少爷你连面都没见过,不过是他爹和你爹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为他守一辈子,犯不上。”

莫兰有些犹豫,她心里,还有个信义在,只是真要为一个陌生人守寡,她有些茫然。

驴三却在一边道:“女乃娘,您忘了,老爷好像说过,嫁出门的女泼出盆的水之类的话,小姐,回得去家吗?”。

管家婆一愣,驴三提醒的及时,小姐已经出阁,离家就不再是莫家的人,回去,老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会收留女儿吗?搞不好会亲自押送来苏家,让她守寡。

“我自有办法,上轿,我们先离开,等下苏家人来了,想走也走不了。”

驴三又道:“女乃娘,这样走了也不可,会让我们老爷担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您知道老爷的脾气,您也知道老爷的能力,就是咱们把小姐藏起来,他也会找到送来苏家的。”

管家婆左右为难,莫老爷莫笑天,石头的个性木头的脑袋,倔强的很,驴三的话在理,此事不能如此,她急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忽然,看见一边莫兰的贴身丫鬟,她眼珠转转,灵机一动,喊那丫鬟过来,道:“燕儿,小姐平时待你如何?”

那叫燕儿的丫鬟低头恭谨道:“小姐是难得的好主子,我们做下人的,都感她的恩德。”

管家婆点头,再道:“既如此,我也没时间和你啰嗦,此时是你报答小姐的时候,赶紧和小姐换了衣服,你替小姐去苏家成亲。”

“啊!”燕儿吃惊道:“女乃娘,我,我怕,我,我不行的。”

管家婆腾的就火了,“刚刚还说感念小姐的恩德,我这也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想想,就是小姐待你再好,你也是下人的身份,可是你嫁到苏家,就是少夫人,其实他们家老夫人早过世了,现在苏老爷和苏少爷也死了,他们苏家,你就是当家人,整个苏家都是你的,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燕儿丝毫没有被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感动,反而带着哭腔道:“我从没想过要嫁个那么尊贵的少爷,我天生命贱,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怕的是不懂怎么做夫人,更做不得苏家的当家人。”

管家婆还想说什么,此时就听路边的草丛中有人嘟囔一句:“吵什么吵。”

这一句把管家婆吓了一跳,俗话说,隔墙有耳,若自己在此密谋的事情被外人知道,那可不妙,她看看驴三,用眼神示意。

驴三立即领悟,循声找去,找了半天,在路边的草丛中发现一人,确切的说是个女人,更确切的说是个怪女人,因为她的穿戴打扮异乎常人,上身穿一件类似抹胸的、小的不能再小的衣服,穿一条仅及大腿根、短的不能再短的裤子,趿着一双不伦不类的鞋,披散着头发,虽然侧脸闭目,依然能看出她姣好的容貌,年纪和莫兰相仿,倒卧在草丛中,像是醉酒,呼呼正睡。

管家婆等人也跟了过去,那睡觉的女子大概听到了脚步嘈杂,翻了个身,继续梦呓般道:“三分熟的牛排,你茹毛饮血呢。”

管家婆瞅着这个“赤身”的女子,听她胡说八道,忽然狡黠的一笑,“天降疯子,就是她了。”吩咐燕儿搭手,两个人,三五下,就把莫兰的新娘装束,套在了怪女人身上。

莫兰被动的由女乃娘换上平常的装束,看看那女子,有些不忍,“女乃娘,这样不合适。”

管家婆眼睛一瞪,“听我的,不然,你就在苏家枯守一辈子,半夜恶梦惊醒,自己躲在被窝里哭,没人安慰你一句,快,把这个丫头放进花轿,然后我们赶紧离开,苏家人差不多就要到了。”

驴三帮衬着,避开那些鼓乐手,把昏睡的怪女人抬进花轿,一干人就想离开,留下丫鬟燕儿,是为了在苏家人面前支应,毕竟莫府也非寻常人家,小姐出嫁,总得有陪嫁的丫头。

驴三主动请缨,也要留下,燕儿胆怯,撑不得这样的大局面,再者,莫家是淮安大户,苏家人断不会相信,堂堂小姐出嫁,单单一个小丫鬟带队。

女乃娘略一琢磨,是这个理儿,感激驴三大义,临危受命,当即把驴三晋升为莫府的副管,全权负责在苏家的一切事宜。又交代燕儿一些话,吩咐也好,恐吓也罢,总之,若敢走漏半点,驴三对她,可以先斩后奏。

一切安排就绪,女乃娘带着莫兰,踅进树林,逃之夭夭。

此时,苏府管家蓝礼庭,携带一干人众,来此迎亲,烈日下,他眯着双眼,极为镇定,丝毫未透露苏家出了丧事,只在花轿前报了自己的名号,给女主子请安。

驴三过去接洽,互相寒暄,各怀鬼胎。

蓝礼庭在前带路,把花轿,迎进了苏家。

轿子里的那位,懵懵懂懂的醒来,第一句话是:“敏敏,你家的房子忒小了。”

她触模着花轿的四周,又道:“我真是喝醉了,怎么感觉房子在动呢。”

花轿落地,蓝礼庭喊来儿子蓝云阔,事先安排好了,由他手捧少爷灵位,和新娘拜堂。

蓝礼庭退去外袍,露出里面的孝服,去和驴三简单叙述家里发生的惨事。

驴三早知,却故作不知,先大吃一惊一下,再唉声叹气一阵,让燕儿掀开轿帘,把轿里的那位扶下,刚想带到大厅,谁知,下来的那位睁开一只眼睛,四下看看,眼前是白花花一片,从蓝礼庭开始,清一色丧服,甚是恐怖。

她感觉不对,又睁开另外一只眼,再看,有些吃惊,用手捏捏自己的脸,疼,不是做梦,张口问道:“这是哪里,你们都是谁?”

蓝礼庭有些愣,即使莫兰没有来过苏府,也应该知道自己是来成亲的,过去答:“莫小姐,不不,应该叫少夫人,这是苏府啊。”

怪女子瞪着惊恐、莫名的大眼,嘀咕道:“苏府?”

苏礼庭点头,“来啊,准备拜堂。”

“拜堂!”轿里下来的那位急了,“拜堂是什么意思,这究竟是哪里,你们是在拍戏吗?可我不是演员,我就是给朋友过生日,喝醉了,醒来怎么就这样了,不行,我得走。”

想走,哪那么容易,蓝礼庭使个眼色,过来几个壮汉,架着她就进了大厅,谁知,这位拼命挣扎,大喊大叫,东冲西撞,推桌子掀椅子,打茶杯踢水壶,疯子一般,说着这个时代人懵懵懂懂的话。

驴三怕露馅,对蓝礼庭道:“我家小姐,定然是受不了这突然打击,疯癫了,不如我先送回淮安安抚。”

他想的是,也许可以借机逃月兑。

蓝礼庭冷冷道:“进了苏家的门,不拜堂,你也是少夫人,来人,送入洞房。”

两个大汉,把怪女人抬起,扔进了新房,哐当,门在外反锁。

门里的那位,继续揉眼睛,左看右看,东翻西找,模模床,拍拍柜,拉拉帐子,照照镜子,忽然发现自己的大红喜服,跌坐在地上,口不能言,心里道:“这,这怎么好像在古代呢?”

她,叫苏蔬,在给闺蜜过生日时,醉酒,被送到房间睡去,一觉醒来,竟然穿越到了古代,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坐在地上瞪眼,瞪了三天,三天后,她才从偶尔来送饭的下人口中得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苏家,又是什么样的背景,穿越这种事,类似天方夜谭,但是真的发生了,她,苏蔬,唯有接受,她接受不了的是,她现在,一个连恋爱都没有真正谈过的妙龄女孩,却成了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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