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维看着对面这个还略显羞涩的年轻人,他看的出年轻骑士显然并不能很完满的扮演自己的角色,那透着生涩刻意想显得稳健的神态其实已经出卖了他。
纳德维为自己要和这样一个法兰克人打交道感到愤懑,不过他更不愿意去面对父亲的雷霆,所以当眼前这个年轻人告诉他,给子爵大人的消息完全可以由他转达的时候,纳德维只能无奈的向面前这个法兰克骑士转述父亲带来的那些话。
“我相信不论任何人听到这样的条件都会感谢苏丹的仁慈。特别是,”纳德维歪头看看阿历克斯身后的骑兵携带的那些东西“在你们刚刚抢劫了苏丹的财物之后,你们应该知道这种时候大多数的人已经被砍掉了脑袋。”
“苏丹还愿意和子爵大人遵守他们之间的协议?”阿历克斯略显差异的看着这位王子,在他心目中原本以为纳德维会用威胁恐吓自己,可是撒拉丁的大度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始终记着在分手前伦格的叮嘱,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变化。
“如果是我,我宁愿用你们的头颅来结束这一切,”纳德维丝毫也不掩饰对这些法兰克人的厌恶“不过你们面对的恰恰是仁慈的苏丹,所以你们应该感到庆幸。”
“的确应该庆幸。”阿历克斯心里不由同意他的这句话,看着纳德维身后的军队,他的额头阵阵出汗,一直以来袭击补给队的丰厚回报几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可怕的萨拉森军队。
尽管因为他们的行为,萨拉森人沿途地戒备增加,这也的确给阿历克斯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但是在这条漫长的路线上总是能找到一些并不走运的运输队。所以,尽管已经并不像开始那样轻松,可阿历克斯还没有感到真正的紧张和危险。
但是现在,当他看着那些萨拉森骑兵时,当他真正面对在阵阵鼓噪中透着杀伐气息的异教军队时,他才真正感觉到了那种难言的压力和恐惧得令人窒息的紧张。
这是一支真正经历过大战的军队,也是一只能在瞬间爆发出可怕力量的雄狮,甚至即使他们还离得很远,阿历克斯也能感觉到他们那种对自己地蔑视和高傲。
而他们的王子就在自己面前,阿历克斯已经发觉自己后背上的真正冷汗,这不是因为炎热,而是因为恐惧。
“我是子爵大人的传令兵,”阿历克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然后他看着王子用轻轻点头“我向您保证殿下,我会把这一切转告大人,不过该如何做,只能由大人决定。”
“我会在城外等着他的回复。”纳德维声音生硬的说,他觉得自己要向一个法兰克人诉说这一切显得过于令人恼怒,至于那个是否在太巴列城里不得而知的贡布雷,纳德维从心底里希望那人是个为了信仰而不惜开战的蠢材。
之后,在大队地萨拉森人的盯视下,阿历克斯地骑兵掀起阵阵烟尘冲进了太巴列城。
“那个法兰克人为什么不在城外就动手结果了你呢?”法尔哥尼迎着登上城墙的阿历克斯絮絮叨叨的问着“如果是我,我会先把你们全部杀光,然后剥下这身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盔甲。”
“因为他想把我们都堵在城里,”阿历克斯一边走到墙垛边一边回应着剥尸者的唠叨“如果追击我们,我会逃走,如果他围城又会受到我们的骚扰,所以他干脆放我们进城。”
“哈,所以现在你和我一样被包围住了对吗?”
法尔哥尼似乎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他满嘴的口臭让阿历克斯不住后退,然后又忽然先前一步,在避开法尔哥尼那张嘴巴时他小声说到:“除非我是傻瓜,否则我是不会这么愚蠢的和这个萨拉森王子作对地,”说着他的声音显得更低,在几乎咬着剥尸者的耳朵的地方他急促地下达着命令“让所有人立刻准备,趁着萨拉森人还没来得及包围整座城市,我们这就离开太巴列。”
法尔哥尼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他刚要张嘴反驳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阿历克斯从怀里拿出的一本小小的圣经,他愕然的看着这本他熟悉地,大人从不离身的圣经,嘴角不禁一阵蠕动。
“我以大人地名义命令你听从我的命令。”阿历克斯尽量让声音显得威严些,对这个一直压榨他地庞然巨汉,他总是从心里感到有些畏惧,即使现在他的身份已经高过这个人。
“你要指挥我吗?”法尔哥尼嘴里不满地唠叨着,可他的脚下却开始慢慢移动起来“我不明白,大人一直命令我不许离开太巴列的。”
“那是因为大人没想到最终来到太巴列的是我。”阿历克斯用力推着巨汉向前走去“快去准备吧,我们立刻就离开这里,要带走的东西不多,要快些!”
“什么?这些东西都不带走?”听到这个命令立刻变了脸色的法尔哥尼愕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他手里那本圣经像护身符似的保护着他,法尔哥尼甚至有扑过去和他拼命的冲动“既然你不要为什么要抢这些东西,还有太巴列难道不是大人一直希望得到的吗?为什么又要放弃?”
“上帝,谁告诉你大人想要太巴列了?”阿历克斯一边飞快的跳上战马一边回头看着一脸愕然的法尔哥尼“大人要这堆烂石头有什么用?”
说完,阿历克斯一把抓起树在身边的旗帜,用力挥舞马鞭沿着弯曲的城墙斜道向城里疾驶而去,只留下满脸错愕的法尔哥尼,在一阵发愣后忽然向身后的士兵大喊大叫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不要和萨拉森人正面作战,我不需要你成为英雄。”阿历克斯的心里又浮现出分手前伦格告诉他的那句话,而其中最让他难忘地却是他刚刚对法尔哥尼所说的那句:“对我来说,要太巴列那堆烂石头有什么用?”
………………
太巴列对贡布雷是否究竟有用途,这点撒拉丁并不深知。他只知道自己的军队被各种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原因分散的不成样子。
当他从大马士革出兵的时候,看着自己在为守卫各个要隘和围攻那些虽然并不重要,却依然需要占用兵员的城堡之后还剩下的数万大军,撒拉丁曾经为自己强悍的实力感到欣慰和自豪。
他知道这样一支大军并不是他所完全拥有,但是想象努尔丁鼎盛时期也无法达到的军队数量,他就有一种即使是所有基督世界地国王都向他挑战也毫不畏惧的**。
但是这一切却没有能维持多久,在那个贡布雷被袭击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就感觉到似乎有条并不为他所熟悉的道路逐渐把他引离了原本的目标。
随着补给线被那个贡布雷的近卫骑兵骚扰,接到的一个个都消息都让撒拉丁感到仿佛一切都在发生着变化,当他在派出阿迪勒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无形的绳索带向他所不愿意前进地方向。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贡布雷吗?”撒拉丁在深夜中平静看着对面已经完全被团团包围的山峰。
在那里盖伊地军队已经彻底失去了早先发狂般的锐气,伤痛、恐惧、谣言都在肆虐的蹂躏着他们的躯体和精神。而撒拉丁相信,最令法兰克难以忍受的,还是那痛苦的饥渴和干旱。
“我们就好胜利了苏丹,”一位将军低声在撒拉丁身后说,他的眼中闪动着对苏丹的崇敬,而他的声调里透出地浓重兴奋如发现猎物的猛禽般充满杀意“我们会让这里成为他们的坟墓,也许他们的上帝会为此召唤他们进地狱去,法兰克人这次完了!”
听着这位将军的话,撒拉丁略微沉思了一下,他不想扫别人的兴,但是看着对面山顶上不住摇曳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颂经声,撒拉丁还是发出轻声的警告:“不要小看他们,也不要忘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说到这里,撒拉丁回头望向自己地身边,就在他的身旁,一个被用白布包裹起来地士兵正被缓缓放入土坑,随着一阵悠长的低吟,大把地尘土逐渐掩盖了这个士兵的躯体,而在他地四周,这样的仪式到处都在进行,整片山坡上一片充满肃穆的雪白。
“在那日,唯你的主那里,有安定之所。在那日,各人将被告知自己前前后后做过的事情。”(古兰经.复活)撒拉丁跪子,他默默的从那个士兵的墓坑里抓起一把干枯的沙土,把它们埋在脸上,当他抬起头来时,被沙土沾染得一片灰色的容貌和胡须完全掩盖了他的面庞,只有一双始终透着无尽睿智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中,闪动着令人难忘的光彩。
“我想如果我有一天我死了,我应该是葬在这个地方,”撒拉丁回头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军点着头沉声说着“我应该和我的战士们葬在一起,这里不是圣地,但是这里是我们开启圣地之门的钥匙,所以这里最适合成为我最终的安眠之地。”
“遵命苏丹。”将军谨慎的低下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苏丹会在即将取得胜利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可是随后苏丹的命令立刻让他忘记了刚刚浮上心头的不安和揣测。
“让我们做虔诚的祈祷吧,之后就是决定法兰克人命运的清晨了。”撒拉丁望着东方已经出现的淡淡青白下达了这如最后进攻的命令。
夏日的清晨早早的降临到了哈丁山麓,而随着这原本应该是清新早晨的,却是伴着开始变得炎热起来的阵阵令人难以遏制的恶臭。
整片哈丁山和背后的山谷里到处都是中人欲呕的尸体发出的臭味,随着一阵阵令人可怕的怪啸,头顶上已经云集起来的大片乌鸦秃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它们俯冲着扑到地上用弯曲的长喙撕扯着死者的尸体,大块的腐烂皮肉和散发着腥味的内脏被拉扯出来,而更可怕的是,随着它们的肆虐,尸堆中的一些濒死者一边和这些残忍的畜生相互拉扯被它们抻出来的一段段肠子,一边发出阵阵的痛苦哀嚎,那声音听上去就如同来自地狱般令活着的人感到无比恐惧。
“陛下,我们已经没有一滴水了,”黑人太监喘息着对靠在一块石头后的盖伊报告着“据说已经有人开始杀马喝血了。”
“那些人会为他们的行为后悔的,骑士不能因为没有水就做出这种有辱身份的事!”盖伊用因为干渴已经变了调的声音斥责着“我要剥夺他们的马刺和腰带,他们不配称为骑士!”
“可是陛下,这的确能解渴。”太监小心的从身边把一碗猩红的血水端了过来,他举到盖伊面前低声说着“陛下,没有人会看到的,如果有人看到我会说是我喝的。”
说着,他用手指沾了点血水涂在自己厚厚的嘴唇上,然后把水碗递到了盖伊面前:“我向上帝发誓,不会说出去,陛下!”
一阵阵略带腥气的味道刺激着盖伊的鼻子,可是看着那不停荡漾的液体,一阵痛苦的干渴让他终于慢慢伸出已经月兑皮的双手。
可是一道耀眼的反光忽然映入盖伊的眼帘,那是他手指上带着国王印章的指环在晨光下发出的光辉,这光辉似乎在这时猛然刺进来盖伊的心底,他的脸颊不由一阵颤抖,做为国王的尊严在这一刹那令他对自己的堕落感到莫名羞愧。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太监手里的水碗被盖伊挥出的手臂打得粉碎,撒出的血水霎时淋在地上渗进沙土。
“耶路撒冷的国王绝对不能成为没有尊严的人!”盖伊用力站起来发出一声怒吼。
如同对他这句豪言壮语做出回应,一阵号角声也恰好从对面山坡上响起,随着这号角,看到一面面的星月旗帜开始移动,万军进发的脚步声响彻山谷!
“最后的终于来了。”雷蒙看着对面的萨拉森军队喃喃自语,然后他回头看着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脸色一片通红的汉弗雷发出一声沉沉的低吼:“跟紧点小伙子!”
“上帝保佑我们!”德洛斯从未有过的洪亮呐喊激起了医院骑士们一片如潮高呼。
同时,和莫洛斯并排而立的杰拉德第一次从心底里发出对他的应祈:“愿上帝保佑!”
随着他的呼喊,一片白色披风中夹带的红色十字立时如海浪般汹涌而起!
而在一排悠长的长牛角号发出的嗡鸣中,最前面的萨拉森士兵开始加快脚步,伴着大地越来越响亮的震颤,两股已经不可逆转的力量终于在哈丁山麓的半腰狠狠撞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