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岁月催人老、熬夜要人命,她完全同意。
昨晚不应该熬夜的。
李玛丽搔着刚起床后还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客厅里一箱又一箱的纸箱,听见搬家工人说后头还有五件行李。
“喂,阿律,你要不要先吃午餐啊?这个让他们搬,等一下再来确认就好了。今天很热,你不要跑上跑下的,看你流汗我都觉得热。”
李玛丽说完,客厅里正在整理东西的少年便转过身来。
他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以上,体格魁梧,手上拿着行李确认清单,直直瞅向李玛丽。
站近一点的话,她必须仰头看他。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阿律。之前拿东西去给他时,有碰过一次面,但那已经是两年前,他那时候有这么高吗?
阿律变得和逢春讲的一样,块头很大,一副挺有个性的样子。但是据说很明白事理,所以算是听话。
他脸形方正,浓粗眉毛下的眼睛黑亮有神,鼻梁挺直,两片唇薄薄的,像叶子一般。乍看之下是很普通的五官,但因为他表情严肃,给人坚毅稳重的感觉,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上五岁。如果不是脚上那双红黑条纹的爱迪达布鞋透露一点年轻人的味道,否则从棉衫跟洗白的牛仔裤看来,他根本跟搬家工人没两样。
“妳要吃饭了?”原律闻讲话有点快,语气有点凶。
他天生如此,不能怪他。因为缺乏耐性,加上高中开始就在快餐店跟加油站打工,为了招呼客人需要,训练出嘹亮的嗓门。
“啊?”李玛丽愣了愣。
原律闻两道浓眉微微倒竖,再说一次:“妳要吃饭吗?我姐有交代,我搬来这里房租算得很少,交换条件是要帮忙做家事跟三餐。反正我等一下也要吃,多弄一个人的份没差。”
“喔,这样啊……我刚睡醒,还没有要吃饭。”她不禁顺着他的问话回答,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欸,不对,逢春说你们这年纪的男生一天都要吃四五顿,现在中午了……”她必须照顾好友的弟弟才行。
“听她在乱讲。”他啐一声,继续指挥工人大哥放东西。过一会儿发现她还在,挑了挑眉毛。“妳可以先去忙妳的事,不用理我。饿了再来叫我。”
“啊?”她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睡到中午听到门铃声才起床的关系,觉得脑袋还钝钝的。逢春的确有讲过阿律满厉害的,因为父母双亡,他们姐弟相依为命,养成独立的性格,什么都会做,当然家事也一把罩。
逢春原本在英文补习班当行政柜台,独力抚养弟弟。跟那边的外籍老师恋爱结婚以后,外籍老公要回美国,她得跟着去,却找不到适合的亲戚家让原律闻借住,不得已才把弟弟托付给她。
反正他高三了,再一年就上大学,会搬去宿舍,只要让他借住一年就好,家事跑腿都可以交给他,尽量吩咐没关系。至于钱,逢春会汇来台湾……
想起逢春的话,李玛丽点点头。
她还没想到要怎么跟这个小家伙相处,或许让他帮忙一些事是不错的开始。
“嗯,你今天搬家应该很累了,不然等下你把行李整理完,我们去外面吃饭,顺便带你绕一下这附近,你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买东西。”
原律闻同意,觉得这主意不错。
“好。”
李玛丽微笑,忽然感觉他满单纯的。
她看了看时钟。
“三点怎么样?够你整理吗?”
“可以。”他看着工人陆续搬东西上来,估量这段时间应该足够他撕开胶带,并且把房间擦抹干净。
“那我就先进去啰。”她指了指自己房间。“有事情叫我。”
“好。”他没回头,直接应声,同时帮忙工人搬东西。“大哥,那个是计算机屏幕,麻烦不要撞到。”
“没问题。”工人把箱子高举过头,直接走进房间摆放。
李玛丽默默在客厅流连一会儿,进厨房倒杯水,东模西模差不多后,看他丝毫没问题,利落得如鱼得水,在新家里俨然一副他本来就住这里的样子,便很放心地晃回自己房间。
阿律很老成,以后应该会同居愉快。
回房间后,她揉揉熊猫眼,无奈地抓起木纹桌面上的鲨鱼夹,把头发挽好固定,继续跟计算机里的稿子奋战。
她的职业是编剧,手上的最新剧本是两个月后要开拍的《清宫密妃》,讲述康熙皇帝南巡秘恋,女主角原本是见不得光的小婢女,受尽折磨苦尽甘来,终于受封为嫔妃。简单来说就是要浪漫、尽可能让演员发挥古典魅力的故事。
她出身历史系,辅修传播系,因此这份工作还算轻松。原本剧本已经写好了,现在是应演员要求要加戏。谁教女主角够大牌,而且制作成本还能负荷,她就乐意配合了。
“我看看……是要让妳掉进湖里好呢,还是淋雨好呢?”手边摆着男女主角的定装照。她看过女主角最近在其它戏剧里的几场哭戏,都诠释得还不错,不让她依观众要求哭个两场好像说不过去。
喀啦喀啦……
她有秩序地敲打键盘,全神贯注,眼睛不离屏幕。
墙上的钟指到三点。
原律闻看了看腕上手表,把刚从纸箱拿出来的书放到桌上,并且把抹布洗干净晾好。他走到李玛丽的房间前,反手用指骨敲叩三声,突然想到不知道如何称呼她,所以蹙起眉头。
“喂,已经三点了。”
“啊——”
房间里传来一声哀号,听起来像惊悚片女主角看见电锯杀人狂那样凄厉。
原律闻往后跳一步,震惊地看着深色木门。
“啊——啊!”
又发出噪音。
悬在门把上的手没犹豫,这次直接打开。
只见李玛丽双手握拳,愤愤不平地捶在木质桌面上。
她彷佛没意识到有人闯入,还气愤地瞪着智能型手机屏幕。
“有没有搞错?什么叫做女主角在上海出车祸住院?她没有一点演员自觉,不知道要照顾身体吗?现在才说要换人演还要修改剧本,哪来得及啊?”
她瞪着副导演传来的讯息,泄恨般地狂拨电话。但不论怎么打,电话都跟十分钟前一样,没有响应。
嘟——嘟——
“可恶,衰爆了!”她低咒,把手机推到一边。
叩叩。
她听见声音,迅速转脸。
原律闻站在打开的门边,手敲在门板上,表情没比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好多少,凝重的脸色浮现着“遇上疯婆子”五个字。
“喔,阿律啊,怎么了吗?你找不到什么东西吗?”她尴尬地笑,试图挽救形象。
原律闻挑眉,瞇起眼睛,看着她比几个小时前还显得落魄混乱的头脸。三个小时前,她来应门时就存在的那颗眼屎还黏在她右眼角。不过这是她家里,说不定她本来就是这副德性,太过大惊小怪与该适应的是他。
“已经三点了。”
“咦?真的假的?我明明才工作一下子而已!”李玛丽瞬间瞪眼,瞧了下墙上时钟,扒着头发放声尖叫——
“啊——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去他的车祸!去他的新人明星!”
原律闻当作没看见、没听见,不摆出任何表情。
“妳还要出去吗?”
“不行,我遇到麻烦了……”她无力地抱头掩面。“没有人能帮我,我死定了、死定了……”她唉唉叫,超级消沉。
“我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冰箱都空了。妳有要买什么吗?”
“有。就拜托你了……”她拿起便条纸,简单画了周边地理位置图,写上牛女乃、肉燥泡面等购物清单,起身拿给原律闻的时候,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
原律闻伸着手。“妳到底要不要给我?”
“唔。”她抿唇。逢春的弟弟,今天起搬来和她一起住,第一天就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好像太残忍了点。
她叹气,简直想撞墙。人家的弟弟可是来让她照顾的,她在小孩子面前鬼哭神嚎什么劲!
“抱歉,我跟你一起去。等我五分钟,我换个衣服就出门。”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原律闻一边说话,一边被李玛丽往外推。
房门砰一声甩上,里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他看着门,有种无言的感觉。乌鸦从脑袋上飞过去大概就是这样吧。
五分钟后,李玛丽换好短袖棉T跟牛仔短裤出来,手里勾着银链粉红提包,头发梳成简单的高马尾,有点尴尬地冲着他微笑。
她刚刚洗脸才发现眼角有颗明显的结晶,整个就是鸟窝头、结屎脸,搞得她当场对着镜子飙骂。同住的大姐姐生活管理是这种程度,看了肯定很幻灭,其它的表现自然也不用期待了。噢,她真的形象全毁。
李玛丽打开鞋柜,选了双楔形凉鞋,坐在玄关矮凳上穿好。
原律闻两手环胸站着等她。
“咳,不好意思喔,我今天有点迷糊,平常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工作出了一点状况,昨晚又忘记你要搬来的事,还没调适好。”她语气温婉,试图挽救一点形象。
“嗯哼。”原律闻还是一副冷冷的酷样,点个头,表示理解。
李玛丽扬眉,听着他沙沙的哼声。
“你还在变声期?”听起来不像感冒。
“对,我比较晚。”
“喔喔,真难想象。”她笑道。他个子高、块头大,看起来发育得既早又好,没想到会比同学晚一步。
彷佛发现有趣的事,她好心情地勾起他的臂弯,很亲切地带他出去。
原律闻愣一下,旋即被她拖进电梯。
李玛丽按下一楼键后,开始一连串的说明:
“我们这边是A栋,住户满简单的,都是小家庭,因为大家都住很久,所以彼此之间还满熟的。我爸妈退休后搬到宜兰经营民宿,很少回来;我妹大学毕业就直接留在高雄工作,你现在住的就是她的房间,虽然小了点,但是旁边的窗户能看到景美溪,风景很好。”她对着镜子把发丝挽到耳后,满意地转回头。“等一下我带你走巷子,这附近满多好吃的。巷口出去过一个红绿灯有公车站,你平常上学在那边坐车就可以了。”
“好。”他点头。事实上,这些介绍在搬来之前他就查好了,甚至已经在附近咖啡厅找好了打工的工作。
出电梯后,李玛丽先带他去看丢垃圾的位置,然后跟警卫伯伯打招呼,请警卫帮忙留意她家的小孩,多多照顾。
原律闻的高个子跟一本正经的脸很好认,加上早上自己带着搬家公司来,警卫对他很有印象,马上笑着答应。
出小区的路上遇到住隔壁的邻居阿姨,李玛丽哈啦的同时,默默地希望话很少的原律闻能跟对方多讲几句。这小子社交能力很差吗?怎么嘴巴紧得像蚌壳一样?
“妳不讲我还以为是妳爸妈偷生的咧,长得跟妳们姐妹一样漂亮。”邻居阿姨很热络地跟他们聊了十五分钟。
“哈哈,阿姨妳很会讲话喔。阿律的姐姐比我们还漂亮,以前当过广告明星,说我们长得像是在占他便宜耶。”
李玛丽又花了十分钟,才摆月兑爱聊天的邻居阿姨,同时有点责怪地瞟了原律闻一眼。他刚刚多半在看她跟邻居寒暄,只有一开始介绍的时候点头跟对方打招呼,讲了“妳好”两个字。
一路上在附近遇到四位同小区的住户,还有女儿跟他读邻近高中同年级的。对方听到他一个人来借住,很热情地邀请他到家里作客,说可以跟女儿一起读书冲刺学测。
“喂,没想到你功课还不错嘛。”她笑道。方才季叔盘问他读几班、校排名多少,她才知道他挺优秀的。
“还好。”他淡淡回话,张望着周遭环境,把网络街道地图数据上没标注的药局跟商家位置记下来。
“难怪逢春说你不会给我添麻烦,你整个很稳重啊。”
“嗯。”
她嘻皮笑脸地戳戳他的脸。“喂,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要轻松一点。我工作压力很大,还要看你在那边装少年老成,会老很快。”
原律闻瞪她。就这么一点抗议的反应,她涂着蔻丹的手指又戳了他两下。
“还有,大姐就不用叫了。我虽然大你六岁,的确是姐姐级的,但是你放在心里尊重就好,我不喜欢被叫姐姐。”
“那要怎么叫?”
“玛丽。或者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她笑。“需要我把英文名字告诉你吗?”
“……不用。”他猜得到,肯定是Mary。
“很好,达成共识。来,我看看喔……你想吃鱼还是吃韩国菜?今天搬家,我们吃好一点好了。”
“妳不用款待我,普通的就好。”姐姐给他零用钱的意思就是不要让她破费。如果去吃大餐,各付各的,他还会多添一笔花费。
李玛丽转头看他,大眼睛里水汪汪地盛满哀怨。
“我想要慰劳受伤又脆弱的心灵,还有操劳过度、不堪负荷的身体。”
“那吃鱼好了。”鱼类有益健康。他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做出结论。
“好,够识货。”她开心地左转闪进巷子。有间鱼料理专卖店是她的爱店,跟老板也混很熟了。
李玛丽熟门熟路地进去日式鱼料理亭,跟老板点了盐烤鱼、烤肉串、综合寿司、鱼下巴汤。
原律闻不偏食,也没特别偏好,因此这一顿就任由她点了自己喜欢的菜色。
“你明天几点上学?”她拿纸巾擦拭两人的汤匙筷子,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陆续又收到副导演的催生命令,火冒三丈之下,在加点单又划了好几笔。
“六点半起床准备,七点半前要到校。”原律闻看着她的粗鲁举止,替两人倒了麦茶,把其中一杯递给她。“冷的。可以消火气。”
李玛丽两眼发直,瞅着面前的麦茶跟他正经的脸,哈哈哈地笑出来。
“你吓到了?没想到我脾气这么暴躁?”
“没比我姐夸张。”
“对对对!你也觉得逢春很扯吧?有一次我们去买衣服,结果因为她少根筋,害我们被店员赶出去,不做我们的生意耶。”她一手拿台啤,一手夹着秋刀鱼,边吃边爆料姐妹淘的蠢事。因为都是她在讲,所以最后有点尴尬。“咳嗯,其实我很好相处,只是压力大的时候会变得有一点点歇斯底里,赶稿期以外都很和善喔。”
“妳确定只有一点点吗?”听说从事创作的人都有艺术家性格,他这下子算是相信了。而且她的工作形态跟上班族不太一样,老实说,他并不清楚怎样才能尽量不影响她原本的生活,造成她的困扰。
“喂,你很不怕死耶!我可是房东。”
“我只是实话实说。”
李玛丽眨了眨明丽的眸子。这臭小子……
“妳的睡眠品质好吗?”
“应该还可以。问这个干嘛?”
“我明天很早就要起来了,可能会吵到妳。”
他利用周日搬家,明天星期一要上课。因为第一次走新路线,所以要提早出门。
“嗯,我都在白天睡觉,刚好可以跟你一起吃完早餐再去睡,不过要麻烦你准备清淡点的东西,不然肚子里都是油腻腻的食物我会睡不着。你厨艺还可以吧?说要煮就要让我满意喔。”
“那要买的东西会变多,待会去超市妳要帮忙拿。”
出门前他检视过冰箱,里面除了啤酒,没别的东西了。如果想吃清淡营养的早餐,最好用生鲜食材,米、蔬菜、鸡蛋、玉米罐头、火腿……要买很多。
“OK!”她超开心又很期待的样子。
没多久,服务生送上烤肉串。李玛丽追加了两瓶啤酒,但只要了一个杯子,理由是他虽然成年但不可太早饮酒。
享用完一顿提前的晚餐,原律闻暗暗揣想是否以后都要跟随她的生活作息,饮食不固定。他想还是算了。不过得替她准备消夜,他猜她会需要。
到附近的顶好超市时,他理所当然地推了一台推车。先前有一次姐姐被静电电到,之后他就都让姐姐远离推车了。不过跟李玛丽一起逛,还是很不一样。
原律闻越来越不感到惊讶。看她自己也推了一台推车,专朝整打的饮料、泡面、综合冷冻水饺、综合洋芋片下手,全是垃圾食物。而且像为了省麻烦跟省脑筋似地,三两下就把推车装满。
他很想把她推车里的东西放回去。
“你有要买什么吗?”李玛丽看自己要的东西差不多都齐了,但他的推车还空空的,随口问他。
原律闻抿着嘴。他在忍耐,不让控制欲发作。
“家里还有酱油跟盐吗?”
“呃……”她额头上瞬间冒出三条线,当场被问倒。“应该还有吧……我爸妈以前会轮流煮饭,那些常用的调味料还有,胡椒啊、鸡粉什么的也有。”
“请问妳爸妈搬到宜兰多久了?”
“大概两年半。”
他点点头。“他们搬出去以后妳有自己煮过饭吗?”
“当然没有。”她直接回答,忽然击掌,欣喜地道:“对了,还要买米。没有米了。”
原律闻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调味料很可能都过期了,他不应该只开冰箱,最好回去逛一圈厨房,之后再来一趟,但是明天早餐的食材还是要先买。
他不管李玛丽,推着推车直接走到冷冻食品区,娴熟地挑选火腿、水洗鸡蛋、中华豆腐,都是他吃惯的牌子。接着再到蔬果区挑选青葱、女敕小白菜。看见墙壁挂着的胡椒盐,顺手拿了一罐以防万一。
“妳吃芹菜吗?”有些人不敢吃。
“嗯,满喜欢的。”
她对他的行动简直佩服,看得出他对超市很熟悉。
原律闻点头,把芹菜放进推车里。此时推车已经满出来,他还得仔细挪空间放。“吻仔鱼吃吗?”停在鲜鱼水箱前,他问着,目光扫过渔获跟剥好壳的虾仁。
“不讨厌。不过我比较喜欢吃整条的白鲳鱼。”她很识时务又上道,会点菜了,直直指着冰块上的菱形银白鱼种。
原律闻瞅她一眼。“鱼要在传统市场买比较新鲜。这里的鱼都已经放了一整个白天,妳还想吃吗?”
“呃,也对。”她点头,好奇地跟随他绕到五谷杂粮区。“你从哪里看出来鱼放很久的?”
“常识。主要是鱼鳃的颜色。”他多补充一句,免得太伤人自尊。
“你是看中华一番还是食神长大的吗?居然知道这么多。”
他转头。
“那是什么?”
“日本动画跟港片。”她叹了口气,年代差好多。“我很喜欢中华一番这部料理卡通。本来爸妈不准我乱花钱,经过抗争,我还是把整套DVD买回家。嘿嘿,你回去可以看,很好看的。”
“不用了,那部动画应该不太成功。”
她眨眨眼,为喜欢的作品抱不平。“干嘛这样说,你又还没看过。”
他斜眼睨她。“妳连鱼新不新鲜都不会判断,可见里面没教什么有用的知识。”
“呃,可是里面的食物看起来很好吃呀,还有教人怎么做。”她特别记得吃了食物以后会因为滋味绝美而升天,还会出现很多仙女。
“嗯。”他不予置评,选起米来。“长米跟短米,口感软的跟有嚼劲的,妳平常吃的是哪种?”
她瞇起眼,两手环抱在胸前,有点不满他对中华一番的不敬。
“你不是专家吗?猜啊。”
原律闻只是淡瞅她,语气平稳地说:“我打算明天早上煮稀饭,米不一样,煮出来会差很多。妳不介意的话我就随便选了。”
“长米。”她赶忙道。事关她的丰富饮食,还是别呕气了。
他利落地抱起一袋特级长鲜米挂在臂弯,推着沉重的推车准备前往结账柜台。
“还有要买的东西吗?”
她摇摇头。“就算有,凭我们两个提得回去吗?”
“……也对。”
两人默默地结完帐。回家路上,李玛丽还是很热心地介绍环境,但似乎比来的路上少了欢笑声。
这算是吵嘴吗?原律闻观察她的表情,不是很确定。他不擅长跟人交际,多半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而已,算是满自我的。很多人说过他讲话太一针见血,都不会圆融点。
该不会第一天他就惹恼她了吧?啧,真麻烦……
到家后,李玛丽跟他一起整理东西,分别放进冰箱、橱柜,笑着拍着他肩膀叫他早点洗澡睡觉,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了。
原律闻继续整理房间,入睡前泡了一杯加蜂蜜的牛女乃去敲她房门。
“我走不开,你直接进来。”李玛丽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正在写的桥段很顺。
他踏进房间。
她工作时,桌面会堆满书,显得十分凌乱。柜门大开的衣柜前,有几件贴身衣物散落在地板上。他别开视线。虽然跟姐姐一起住也会看见女性贴身衣物,但她毕竟不是家人,还是会尴尬。
“热牛女乃。我泡得甜一点,喝起来会饱。如果不够,可以准备消夜。”
“不用了,有泡面。”她专心到完全没看他一眼。
原律闻默默放下牛女乃,走出房门。过了十分钟,端来一碗海鲜乌龙面。
李玛丽看着他把碗搁在她肘边,有点惊讶。
“你是担心我肚子饿去吞泡面吗?”
“妳比较想吃泡面?”他挑眉。
“呃,没有……”她有点不好意思。这碗面好香喔。“喂,我不喝原味的牛女乃喔,一定要有调味的,你以后买牛女乃要记得。”她双手终于离开键盘,捧着热腾腾的牛女乃,啜了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有调味的热量很高。”
“没关系,我吃不胖。”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脸颊两坨婴儿肥,以及手臂上的蝴蝶袖。
“显然妳对胖的标准跟一般女生不一样。”
“哇,臭小子,嘴巴好毒。”她嘟嘴,真的有点被刺激到,但是为了当明理的大人又不好发脾气,所以故意揉乱他额头前的发丝小小惩罚一下,没想到因此眼前一亮。“咦?喂,你把刘海修短一点还满帅的欸,要不要去剪一剪?换个酷酷的造型,在女生面前会很吃香喔。”
她定睛注视一会儿,发现他还有双黑白分明、堪称漂亮的眼瞳。
他把头发拨回额前。“不用了。”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她笑,又要去拨弄。
“不要弄了。”原律闻退开一步。
气氛霎时冷下来,李玛丽一只手尴尬地停在他面前。
原律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知道自己的个性硬得跟石头一样,甚至被说是“朽木不可雕也”的那块烂木头。
啧,果然搞砸了。
李玛丽缓缓眨眼,看着他脸上进退两难的表情。
“喂,我不是说不准在我面前装老成吗?你这是什么脸啦。”
她嘻嘻笑,又拂乱他的头发,吹了声口哨。
“真是别扭,难怪你姐不放心你。放心啦,我只是有点意外你很懂事,简直比我当死小孩的时候好太多倍。”
原律闻清澈的眼眸瞅睐她,很务实诚恳的样子。老实说,他很介意让别人不高兴,偏偏又很不擅长道歉。
他别开脸,硬着头皮开口。
“抱歉,我以后不会批评妳的嗜好,包括动画跟食物。”
“你还是闭嘴好了,讲了更让人生气,把我的动画跟港片又不屑一次。”
他瞪大眼,表情有点僵硬。
李玛丽在心里叹气,豪气地把牛女乃大口吞下去,顺滑的口感简直不像用浓缩女乃粉泡出来的。
“你加了什么?”
“蜂蜜。已经确认过没过期。”
“靠!我以后每天都要一杯。”她很捧场,双手捧着杯子咕噜噜猛灌,嘴边一圈白泡沫。
原律闻笑了,脸庞线条柔和起来。
“妳如果有打泡机会更好喝。”
“我有咖啡机!”她举手,马上招供尘封咖啡机的位置。“你从明天开始使用!”
原律闻点头。“好。我把说明书带去学校研究一下。”算是弥补她吧。
“我整台没拆,说明书肯定还在。”
“……好。”他已经不讶异了。说不定过几周,他会比她还清楚房子里的物品摆放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