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媳 第五十二章:逼迫

作者 : 不游泳的小鱼

忙活了好一会子,大太太才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阿九倦怠得很,正想靠着床头也眯一会子,抬眼就瞥见林思敏直愣愣地站在窗前,幽幽地看着她。

阿九鼻子一酸道:“三姨娘不是坏人。”

少年郎的眼里就泛起泪花,却强自忍着,哽声道:“小九,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只有你,只有小九在替我求情。”

是说先前阿九为三姨娘求情的事。

阿九就安慰道:“大少爷其实也想求情来着,可是,你也知道,太太如今正……”

“小九!”林思敏打断阿九的话:“过完年,我就去武台山学艺,如果你将来……总之你有什么不开心,一定不要难过,要等我回来,我会保护你的。”

这个傻孩子,涂妈妈和杨妈妈几个都在屋里呢,他当人家都是耳背的么?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

阿九真拿他没法子,只好笑道:“谢谢三哥,大少爷会护着我的,你好生学艺呀,只有你强了,三姨娘才算有了依靠。”

林思敏突然就捉住了阿九的手,眼神专注:“你只记住我的话就行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难过,记住,还有我,还有我。”

说罢,转头大步离开。

阿九被他说得莫明其妙的,老实孩子如今说话也绕着弯儿了,一时又想起二少爷来得可真及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紧急关头走出来一句话就四两拨千斤,把极端矛盾的问题给淡化了,若当时林思敏再追问下去,也不知道二太太要如何解释那封信的出处。

涂妈妈把在窗前发呆的阿九拉到耳房里:“睡一会子吧,都熬了一夜了。”语气里尽是关怀。

阿九就有点忐忑地看了涂妈妈一眼:“妈妈比我熬得更久呢,您也跟我一起歇会子吧,一会咱们再轮班,让杨妈妈也歇会。”

“您可是主子呢。”涂妈妈帮阿九拆着头发:“您啊,人小心思重,看看这小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了,以后还是少思少虑吧,很多事情,您才八岁呢,心里藏太多人和事,身子会垮的。”

真心的劝诫,并没有责怪,阿九听得心中一暖,握住了涂妈妈的手:“谢谢妈妈,阿九只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平安?涂妈妈的眼里就浮出一丝恐慌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倒不如个八岁的女娃儿镇定,抱起阿九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睡吧,也不知道明儿还能不能起来呢。”

到底是害怕的呀,今年岳洲府的时疫,可是死了几千人了!

阿九是被外头的哭声吵醒的,涂妈妈早就不在,青绫苦着脸过来给她梳喜。

“外头谁在哭?”阿九擦着脸问。

“是四姑娘,一大早来给太太请安的。”青绫回道。

梳洗完出来,阿九就从玻璃窗里看到四姑娘正在拍着正屋的门:“娘,娘,你怎么了娘?”十一岁的小姑娘,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宅弟里,亲娘就是她的天。

大姑娘在一旁劝道:“小四,娘正病着,你哭闹什么,没得让娘糟心。”一抬眸,就看到了阿九,不由一怔,声音发颤:“小九,你怎么也在里面?”

那是切切实实的关心。

阿九微微一笑道:“昨儿白天昨得太多,晚上看太太病了就过来了。”

没有恐慌,也没有不甘,淡定自若,大姑娘心中不由感佩,她刚得了信时,人都差点晕过去,小九她,才八岁,这份镇定,这份看淡生死的气度,她是自愧不如啊。

大姑娘突然就觉得心情安定了些,似乎有阿九在,什么也难不到,大哥病如膏肓了,阿九不是也救过了来了么?还有许明鸾,若是没有阿九,林家也惨了,这一次,阿九一定也能救太太,一定能的。

“小九,你需要我做什么。”关在屋子里的人,如果没有外面的人极力配合,那就只能等死,今天是年三十,因为突如其来的时疫,林府里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尽管也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年画和对联,可人心惶惶,哪有心思过年?

大老爷一早就出去辞年了,要到上司家走动,又要接待下属的拜访,往年女眷来了,都是大太太接待的,如今大太太病了,自然就由二太太主理,一大早,大姑娘就看到二太太穿红挂绿,好不喜庆,虽然嘴上说得好,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府里的疫情,但要不要那样的意气风发啊,连着二姑娘和三姑娘都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把压箱底的首饰都带上了。

“还真是不能少了大姐姐呢。”阿九认真地说道:“有大姐姐在外头坐镇着,太太也会安心一些。”

大姑娘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英姑的说话声:“表弟,你不能进去,表舅妈得的可是时疫呀。”

“大表姐和四表妹不是进去了么?”许明鸾不管不顾的就闯了进来。

大姑娘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表弟,你还是不要来正院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明鸾的身份太过特殊,林家如今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若再出点乱子,大老爷都要去撞南墙了。

许明鸾给大姑娘行了半礼:“不是隔在屋里了么?我只是来瞧瞧。”边说边看着阿九,“你欠我一个人情还没还,可不要赖帐。”

他还欠自己一条命呢,这人真是,明明是关心的话,偏要用这种讨厌的方式说出来。

“世子爷放心,我素来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人情债。”阿九的声音柔柔的,其实,这位世子爷不调皮的时候,倒还是并不讨厌的,尤其是那双明亮的丹凤眼,是阿九喜欢的类型,看着很养眼啊。年饭摆在百花宛里的,二太太代替大太太跟在大老爷身边主持了祭祀,落了夜后,府里就同往年一样燃起一烟花,二姑娘和三姑娘缠着赵凤淳往小蜜蜂,三姑娘小心翼翼地点燃一了个,小蜜蜂型的花炮便尖啸着转着她打转,她吓得就躲到了赵凤淳的身后。

林思聪再教英姑怎么放滚玉珠,素来优雅的他,手持长长的玉珠筒,点燃引线,一个彩珠就冲天而去,英姑看得美目湛亮,抢过炮筒:“给我放,给我放。”一手拿花炮,一手则去捂自己的耳朵,又害怕,又想玩的样子,让林思聪的眼睛变得幽黯起来。

四姑娘殃殃不快地坐在石凳上发呆,大少爷和大姑娘都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去了正院,说是要守着大太太一起过年,舅老太太就非把四姑娘留下一起放烟花。

原本这是她一年上头最盼望的游戏,如今却哪还有心情再玩?

许明鸾就拿了一把纸花递给她,四姑娘没接。

许明鸾就点燃了一根,在手里晃着圈儿,纸烟花就在他手上变幻成各种各样美丽的图案来,四姑娘还是第一次看人这样玩纸烟花,不由看呆了,许明鸾就再点了一根递给她:“你想怎么舞都行,舞出最灿烂的花来,当是送给表舅母的祝福。”

四姑娘就真的拿起燃手的纸烟花胡乱挥舞,炫烂而耀眼的花朵在空中闪动。

舞着舞着,四姑娘的泪就无声流下,这边的热闹,和正院的死沉形成鲜明对比,“小九若是在,肯定比我舞得好看。”

许明鸾听了就默然地扔掉了手里的纸烟花,转身离开。

正月初一,正是春客上门的时候,二太太忙着宴请,又忙着赴宴,带着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出尽了风头,对外头说大太太得了风寒,见不得客,有关系和大太太好的想要过来探视病情,二太太就说大太太撞了邪,七七四十九日不能见生客,客人唏嘘一番后也只好作罢。

大太太的病时好时坏,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发高烧,吃了药又退下去一些,到了第二天晚上还是照样烧。

年夜饭和初一早年饭都是从外头用食盒送进来的,菜色虽然还好,但毕竟比不得正常上桌的,叶子菜就有些泛黄,汤也不够热烫,好在正院里原就有小厨房,涂妈妈吩咐小丫头们再去热了,几人就围在正屋里用饭。

趁大太太醒过来时,及时喂点粥汤进去。

到了正月初二,大老爷还在外头忙,二太太则是与舅老太太一起去了赵性族长家里做客,到晚上才回来。

先前第一个想逃出去的小丫头莲叶就开始发热,病情和大太太如出一撤,正屋里的人越发的紧张惶恐起来,大老爷得了消息,把浣溪纱整个院子都派人严密守住了,除了生活必须品和医药,连大少爷也不许再进去了。

大姑娘坚持要守在正屋,大老爷怎么劝也不听,也只好由得她了,正月初八那天,年假快要完时,从京城里传来消息,大老爷考绩评优,救灾及时,又关爱百性,连升两级,由五品知洲直升为湖南布政使,天大的富贵突然而至,便是大老爷也有些不太相信,接到那任命书时,手都在抖。

圣恩隆厚,接任又是在二月以后,所以,大老爷翌日就起程奔赴京城,叩谢皇恩。

初八的晚上,大老爷穿戴正式去了落霞居拜谢舅老太太:

“若没有舅父的关怀,外甥也不可能得皇上如此重用,甥儿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以后一定会克尽职守,以报皇恩,更会回报舅父舅母大人。”

舅老太太笑得亲切:“这也是你自己能干,把个岳洲府治理得井井有条,得万民爱戴,皇上是爱才之人,你得重用也是应理明了的事,不过,皇上再爱才,他在四方城里,很多信息也未必尽知,你舅父极故旧的举荐也是很重要的。”

话里话外就透着施恩的意思,大老爷就从袖里拿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过年甥儿也没什么好孝敬的,舅母大人若在府里继续居住,这些拿去零花吧。”

他要上京城,该给舅老太爷的是另备的,舅老太太睃了眼票客,比二太太给的那好几票都要多,脸上就有了真心的笑容:“纤绣坊在京城分号不少,听说顾家老爷已经好几年没有了音讯,你作为顾家女婿自然照看,可千万莫要让旁人从中牟了利去。”

突然说到京城的纤绣坊来,大老爷不由怔了怔,躬身应是,却不肯往深里讲,舅老太太脸色就不太好看:“甥媳怎么着也是顾家的女儿,那王氏独自霸着顾家财产,又没有个一男半女,没得顾家的家财都被外姓吞没了的道理。”

可那也是顾家的吧,又关赵家什么事?舅老太太是不是关心得太多了?再说了,大太太嫁给林家,就是林家的人,哪有出嫁之女去夺嫂嫂财产的道理?

大老爷就转开话题,说起大姑娘的亲事,又感谢舅老太太的大媒,如此这般,才退了出去。

一出门,就去了许明鸾的屋,许明鸾双手抱胸,正站在穿堂里望天,见大少爷进来,也不行礼,只斜了眼看着他。

大老爷竟然就向他深施一礼,他这才上前托住,再行晚辈礼:“我看表舅去了外婆屋里,以为你是个糊涂的,如今看来,表舅这些年能吏的名声,也不是妄得的。”

大老爷的神色就更加恭敬了:“多谢世子美意。”

许明鸾就把大老爷引进屋里:“我与太子自幼交好,如今皇后娘娘身体病弱,太子年幼,身边可用可信之人不多,贵妃势力正强,大皇子又深得皇上宠爱,表舅可是想清楚了?”

“为官之道,怎样站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正统,站在皇上那一边,才能永保富贵。”大老爷眼眸深遂地看着许明鸾说道,不过才十二岁的娃子,就开始为太子网罗人才势力了,心机之深,同年纪的敏儿几乎无法与此子相比,可到底还是经验不足啊,就算自己因太子之力破格提拔,谁又愿意在皇上春秋正盛之时选定立场?

若皇上知道太子此时就开始培植势力,又岂有不防备的道理?

大老爷的话说得模棱两可,没有立即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许明鸾的眼神迅速在大老爷身上巡视了一片,不但不怒,反而含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侄儿恭祝表舅从此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大老爷听了眼里的欣赏又深了几分,定好了明日起程的安排,正要离开时,许明鸾又正色道:“此次之事,除了为太子,也是为我自己,我的命是杨玖救的,表舅可千万莫要忘了我说过的话,如今表舅母生死未卜,她也被困在里面……”

大老爷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拍了拍许明鸾的肩道:“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至于将来的事情,世子,你也还太小,你的身份又注定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许明鸾听了眼里难得的起了一丝忧虑。大老爷第二天就带着许明鸾和赵凤淳一同进京了,舅老太太却说:“甥媳病重,你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个月之久,府里总要有个有身份的人坐镇着才行吧。”

大老爷听了大为感动,叫了林管家来吩咐,遇到大事,一定要听舅老太太的吩咐,又把家里大烦小事都交给了二太太,这才放心离开。

正月十二,小莲叶病得奄奄一息之际,阿九在服侍大太太之余去探视小莲叶的病情,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了一连串的水泡,不由一惊,随即叫了涂妈妈过来,“妈妈,我瞧着怎么像是出痘呢?”

涂妈妈原本不敢碰小莲叶,听了这话也细细查看那圈小泡,到是长松了一口气:“若是出痘,倒是不怕了,我和杨妈妈都是出过的,就是青绫也是出过的,只是太太年纪太大,烧了这么些天痘还没出来,只怕危险。且先用治痘的法子治治小莲叶吧,若是她好了,正院也就不用再封着了。”

她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自家男人和儿女了,以为离死不远的人,突然看到了希望,自然就想出去见见亲人。

“先不急吧,看看再说。”阿九郑重地说道。

到了晚上,大太太身上终于也开始出了水泡,她痒得就要用手挠,阿九边用艾盐水帕子帮她洗擦,边捉住她的手,太太迷迷糊糊的就叫:“痒,好痒,给我挠挠。”

“在帮您挠着呢,您这是出水痘,可千万别挠破了。”阿九轻言哄着。

大太太就睁开眼来看她,迷迷糊糊地道:“怎么是小九?小四和娴儿呢?”

大太太烧了十多天,今天才算是清醒了些。

“大姐姐在备嫁妆呢,老爷这一次去京城,肯定会亲自相看相看张家长爷的,这么晚了,四姐姐已经歇下了。”阿九就胡谄。

“是么?可我怎么感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们了呀。”大太太疲倦地闭上眼,喃喃道。

“您昏昏沉沉的,她们来了,您也不知道呢。”阿九大太太下意识又要去挠水泡,忙按住大太太的手,水泡一破,就算好了,也会留疤的。

“是吗?可我知道呢,小九你一直都在。”大太太迷迷糊糊的,似乎又要睡过去。

那边杨妈妈端了药来指指大太太:“快莫让太太睡了,得喝药。”

阿九就把大太太扶起来,端起,一汤匙汤匙地喂,大太太喝了一口就苦着脸:“好苦,我不喝。”

生病的人有时就像小孩子。

“不去痒的,您不喝,晚上可就难睡得着了。”阿九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您喝完,喝了就吃蜜饯,是福安堂出的呢,大老爷特地在年三十那天买来的,就是怕您不肯喝药。”

“老爷会想着我么?”大太太的眼睛就亮亮的。

阿九鼻子都是酸的,这个时代的男人,又有多少心思是在女人身上的,从大太太得了病,大老爷就来过三次,到后来忙里忙外的,连二门都不太进了,任命书一下就走,也不说选来瞧瞧太太的病情,怎么着也是结发夫妻吧,保不齐他这一去,回来就再也见不到大太太了呢,男人的情,又怎么敌得过名利二字?

“当然是想着的,老爷升官啦,如今是四品呢,这次回来,一定给您讨个诰命呢,以后您出门就是四品诰命夫人。”阿九继继续哄着大太太。

大太太果然心情就好了很多,乖乖地喝了药,又听嚷着痒,要阿九挠。

阿九忙了大半夜,青绫过来要接她的手,大太太时醒时晕的,一看阿九起身就紧张,眼巴巴地看着:“小九,你也要走了么?”

阿九只好又坐下来帮她擦身止痒:“不走的,小九一直会陪着您。”

大太太这才放心去睡。

正月十四时,小莲叶的痘子终于开了花,在结痂,涂妈妈喜极而泣,死亡的威胁终于解除子,打开门对着外头坐镇的大姑娘道:“姑娘,姑娘,大喜事啊,不是时疫,是水痘,太太是得的水痘。”

水痘大姑娘出过,就有了免疫力,她急切的就冲进了里屋,第一眼就看到瘦了一圈的阿九,看她正仔仔细细地给大太太擦身,不由哽住:“小九,谢谢你。”

若不是小九在,她真怕太太会撑不住,大姑娘每天都在外头,虽然进不去,屋里的事情却是最清楚的,涂妈妈杨妈妈几个虽然忠心,但到底还是怕传染了,大太太身份再重,也重不过他们自己的命去,只有小九,毫不避忌地用心服侍着,也亏得是她用些新奇的法子为大太太消热退烧,半个多月了,小姑娘熬得眼窝深深,越发显得那双乌溜的眼睛又大又圆。

“大姐说什么呢,这话不嫌外道么?”阿九也很高兴。

“去请大少爷和四姑娘来。”大姑娘高兴地扬声。

涂妈妈兴奋地应声出去,才踏出正院的门,外头守着的仆妇们见了就是一惊,立即关上门道:“涂妈妈怎么出来了了。”声音里全是惊恐。

“太太得的不是时疫,是水痘。”涂妈妈虽然生气,却也理解,谁都怕被传染,她和太太呆在一起半个多月,就是个危险源。

“妈妈不会是想要逃走找借口的吧,若是水痘,大夫怎么没查出来?”几个婆子身后就走出罗生家的,似笑非笑地使眼色,让人守住正院的大门。

“我骗你们作甚?如今大姑娘也进去了,叫我去请大少爷和四姑娘过来看望大太太呢。”涂妈妈恼火地喝道。

“我们可不敢作主,涂妈妈您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闹得不好,整个府里都会遭殃,您先委屈着在屋里呆一会子,我去请二太太来。”罗生家就使人去请二太太。不一会子,二太太来了,涂妈妈又说了一遍:“二太太,太太得的是水痘,不是时疫,请您撤了守园的人,也好让九姑娘几个出来走动走动。”

二太太高兴地说道:“是么?不是时疫么?那太好了,真是佛祖保佑。”眸子一转又道:“是大夫确诊的么?怎么当初就没诊断得出来是水痘呢,可把你们几个给吓坏了吧。”

涂妈妈道:“并不是大夫诊断出来的,但太太和小莲花如今正在出痘,小莲花的痘子已经开花,眼瞧着就会好了。”

二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收,肃色道:“不是大夫确诊的,那可不能大意了,时疫这种病症又没有固定的症状,哪有水痘烧了半个月才出痘的,只怕是奇他的怪病呢,还是请大夫来再诊断一回的好,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二太太此话说得稳重有理,涂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又退回院子里。

不一会子,二太太真的请了大夫来为大太太查看,杨妈妈涂妈妈几个眼巴巴地看着大夫,心里忐忑不安,结果大夫诊治完后,还是诊断为时疫,大家的心顿时从头凉到了脚。

如今连着大姑娘也一并关在正院里不能出去了,罗生家的在外头守了个密不透风,只差没把正院的门给钉死了,大少爷和四姑娘来了,也只能在院外头远远的看着,说话只能凭喊的,情况反而比起前越发的情势比先前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原本再好转的小莲叶突然就死了,死亡的威胁像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正院所有人的喉咙,巨大的恐惧让人快要崩溃,青绫再也绷不住,在看到小莲叶的尸体被人抬到后院焚烧时,终于疯狂地尖叫起来,几个小一点的也跟着一起哭,还有大胆一些的就去撞院门,想要破门而出。

大姑娘紧抓着阿九的手冷汗潸潸,眼里也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但看到阿九一派沉稳镇定的样子,又沉下心来,拍的一巴常打在青绫脸上:“闹什么?再闹把你打晕了和小莲叶一起烧了。”

青绫果然不敢再闹,阿九从屋里出来,对那几个哭闹的人道:“最多半个月,大太太就会痊愈。”

包括涂妈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阿九,大夫再次诊断出是时疫,小莲叶的死也更加证实了大夫的话,阿九凭什么这么笃定大太太半个月会好?

“九姑娘,奴婢知道你是心好,在安慰我们呢。”青绫抽泣道。

“你们且信我半个月又如何?反正外头的人是不会放你们出去的。如今我们已经是一根藤上的蚱蜢,生死都栓在了一起,只有大家齐心协心,救回大太太,咱们才都会有救,不然,就只有全死在这院子里了。”阿九耐心地劝道。

“你莫要骗我们了,小莲叶都死了,你说她会好的,可是她死了。”哭叫的是小菱角,小莲叶与她一同是正院里的使唤丫头,这几天也是她一直在照顾小莲花。

不过十二岁的样子,长得也普普通通,只是她哭叫时眼睛却不敢正视阿九,阿九眉头一挑道:“涂妈妈,且慢给小莲叶行火葬,大家伙一起去送送小莲叶吧,保不齐,明天死的,就是我们中间的哪一个。”

她的话意转得太快,立场一下子又变了,小菱角有些愕然,另外几个小丫头又哭了起来,阿九拉着大姑娘率先向后院走去。

涂妈妈和杨妈妈默然的跟在后面,大家都同病相怜,一时也没有人反对阿九的提议,都跟着去了后院。

小莲叶的尸体放置在一堆干柴上,有粗使婆子在柴堆边淋油,阿九牵着大姑娘的手走近柴堆,对涂妈妈道:“妈妈,小莲叶死得可怜,我去给她收个殓吧,别让她死得太难看了。”

“小九,别……”大姑娘一把扯住她。

“没事,若真会传染,我天天在太太跟前服侍着,早染上了。”阿九拍了拍大姑娘的手。

小莲叶死状很惨,结痂的脸痛苦地扭屈着,似乎有人为小莲叶收拾整理过,衣衫整洁,脸上也干干净净的,阿九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小莲叶耳畔的发丝上有血迹,不由怔了怔,拨开小莲叶的发际细看,果然她的左脑侧上有一个细细的小孔,一截铁钉还余留在外头,阿九的心出离的愤怒起来,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如今亲眼看到了血淋淋的事实,与生惧来的正义感让她为小莲叶的死充满了悲伤。

小莲叶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杀死的!

“涂妈妈,你来看。”

涂妈妈也看到了那根铁钉,气得脸色发青,心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对于正院里的人来说,只要小莲叶不是疫病死的,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小九,你又一次救了我,救了娘,救了正院。”大姑娘激动地将阿九紧紧抱在怀里,这是个阴谋,若没有小九,整个正院的人,包括她也会逼死在这里,那人用心险恶,手段恶毒至极,分明就是想要害死大太太。

“来人,把小菱角绑起来。”大姑娘扬声道:“别打死了,要让她交出幕后之人。”

小菱角一直守在小莲叶身边,她最有可能作案了。

阿九道:“此事不能张扬,只要大太太一天没好,就算咱们有证据,大夫一句时疫就能让咱们出不了正院的门,为今之际,是把小莲叶的尸体保存好,留下小菱角作人证,再坐等大太太痊愈,到那时,涂妈妈和杨妈妈自由了,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什么事情办不了?”

涂妈妈和杨妈妈听了都点头称是,屋里的人心头一回合在了一起,大姑娘道:“你们都是太太跟前的人,以往都没少在太太跟前表过忠心,患难见真情,这一次,就是真金白银的试练,过了这一关,以后就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大太太有的是钱,为人又大方,经过这一次生死考验后,太太定然会给忠于她的大大的好处的。

连先前哭高着的小丫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有了生的希望,再加上美好的愿景,紧张悲伤的气氛松散了不少,大家做事都积极主动了。

罗生家的原本听到正院里又哭又闹的不得开交,怎么一会子又没了动静?好像小莲叶的死,只是个小插曲,正院的人仍然正常地生活着,并没受多大影响,她忙去了怡蓉院。

“你说什么?小莲叶的尸体没被火化?”二太太手中的杯子滚落到了地上,茶水浇湿了她漂亮锦裙。

“慌什么!”舅老太太的脸色很严肃:“疫病死的人不烧了,还留着,是想把整个府里的人都传染了么?你传下令去,不许任何人靠近正院,更不许正院的人往外头递消息,别弄得整个府里的都人心惶惶的。”

二太太听得眼睛一亮,随即又皱了眉道:“那大少爷和四姑娘呢?侄女怕是拦不住啊。”“春闱在即,让思聪和思捷两个去岳鹿书院吧,时政策论可不是坐在家里就能写得好的,岳麓书院里有的是好先生。”舅老太太拨了拨茶杯里的沫子,淡淡地说道。

只要大少爷不在家,四姑娘才十岁,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二太太再一次觉得胜卷在握,心也安定多了。

正月十八那天,大少爷接到大老爷故旧的书信,让他和二少爷一起去岳麓书院读书,大少爷放心不下正院,几次想要冲到院子里去,二太太守在边上苦口婆心地劝:

“小莲叶死了,捷儿啊,不是二娘不让你去尽孝,实在是太危险了,你应该明白,你就是太太的希望,在太太的心里,你的康健,你的前途比太太的命还重要啊,你可行万别辜负了太太的一片心啊。”

大少爷俊眸含泪,他有好些天没见着阿九了,也不知那小丫头怕不怕,会不会也吓得哭起来呢?好像从她进门后,他从来也没见她哭过,一直从容不迫,淡定自若的样子,才八岁的小姑娘,遇事比谁都沉稳……

这一去,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也不知道回来后,还能不能再见她……越想心中越是慌乱,像有千百条虫子在心里爬着,又痒又痛,偏还挠不着……

“走吧,大哥,等你高中了,母亲的病就是再重,也会好了。”林思聪拖着大少爷往外走,大少爷一步一回头,痴痴凝视着那一方三进的院落,那里有他的亲娘,妹妹,还有……小九!

阿九大姑娘并不知道大少爷离了府,大太太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好转,很多水泡穿了后开始结痂,阿九和大姑娘一起细心照料着大太太,大太太的神智也逐渐清醒。

可是到了正月二十那天中午,小厨房的春喜家的进来禀道:“大姑娘,没柴米了。”

大姑娘不由愣住:“怎么会没柴米了?不是天天有人送到后院门口么?”

“昨儿起就没人送,奴婢以为是忘了,看着还有几天的,就没来说,谁知今儿又没送来。”春喜家的面有忧色。

“那太太要用的消炎草药呢,还有没有?”阿九最担心的就是大太太的病。

“还剩下一捆。”涂妈妈脸色沉郁地回道。

“可去院门口喊过?”大姑娘问。

“都喊过好几遍了,他们只装作没听见,而且,如今外头围着的人,除了罗春家的,其他都是生面孔。”涂妈妈气得脸都有点白。

这是要把正院的人全都活活饿死在屋里么?二太太好大的胆子!

“梁妈妈呢,她不是每天都会来正院一趟么?”阿九问道。

“奴婢也正觉着奇怪呢。”梁妈妈管着府里的小库房,就算二太太把持着家事,不让别人送东西过来,可梁妈妈手里有的是银子,不会自己去买进来么?

消息闭塞,谁也不知道院子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好在柴米还有一天的,只有等明天再看子。

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有人送柴米过来,大缸里的水也没了,正院里并没有打井,想要喝水就得外头的人送进来。没饭吃,人还可以饿几天,没水喝,可就挨不住了,最麻烦的是,大太太的病正在收关,药却没了,一旦大太太死了,正院的人就再也别想出去一个。

“我去找人把门打烂,冲出去。”涂妈妈撸着袖子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有鱼死网破地闹了。

这么冲出去,怕也会当作疫病的人打死!谁也冲不出去。阿九在前世看过电视,瘟疫暴发时,古人的作法常常就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人活活烧死!以免疫病漫延。

“妈妈莫急,我来想法子。”阿九沉着眉说道。

“小九……”大太太醒了。

阿九忙走过去,握住大太太的手。

“小九,她要的,就是我的嫁妆,我给她就是。不能因为这点钱,就害了你和娴儿的命了。”大太太虚弱地拉着阿九的手,眼神坚决。

“太太,越是如此,越不能让她得呈,您放心,小九有办法救大家的。只要您快些好起来,您好了,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阿九鼻子酸酸的,大太太是善良的,却又太懦弱了,正是她一再的退让,才让二太太越来越放肆张狂。

“是啊,娘,咱们不能让她得呈,她现在可是想要我们的命呢。”大姑娘也道。

“可是阿九,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再聪明,也只有八岁啊。”大太太哭道。

“我去找大少爷,二太太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的。”阿九道。

“前后门都被封死了,你怎么出去?小心她们打死你呀,小九。”大姑娘紧张地拉阿九的手。

阿九没有继续解释,只是一遍一遍地对大太太做着按摩,减轻大太太身上的痛痒。

大太太一把拉住阿九的手道:“小九,你还是叫我娘吧,你以后,就是我的女儿,若是捷儿和你……总之,小九,娘不会亏待你的。”

这正是阿九想要的承诺,她不想做林家的媳妇,更不想把自己的终身这么早就定下来,她还太小,将来还有无数的可能,前途变幻莫测,她对自己的感情还没有半点把握,更不明白自己的心,如此,正合她的心意。

“您在我心里,早就和亲娘一样了。”阿九动情地说道。

到了晚上,阿九趁人不注意,翻过院墙,潜出了正院,她先到了竹篱斋,却只见樱桃一个人呆在屋里,不由诧异,大少爷呢?正要离开,樱桃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九姑娘!”

阿九干脆从暗处走出来:“大少爷呢?”

樱桃害怕地连退数步,一脸的戒备:“爷……去了岳麓书院。阿九,你……你怎么出来了?”

怪不得,原来把大少爷也支使出去了。

“樱桃姐姐,正院里三天没有水米了。”阿九直直地看着樱桃说道,她想知道,樱桃的心是向着谁的。

“啊,怎么会这样?”樱桃愕然地问。

“你想法子先送些水到正院去吧,我先走了。”阿九说完就走。

“九姑娘。”樱桃极时叫住她,倒子一杯茶递过来:“先喝口水吧,爷离开时,最担心的就是姑娘。”

阿九也着实太渴了,一口气喝完那杯茶。

“原本奴婢是想跟着爷去服侍的,可爷说让奴婢在府里关注九姑娘。”阿九放下茶杯,就听樱桃继续说道。

“二太太昨儿也来找过我,说了很多话。”樱桃美艳的眸子紧盯着阿九的眼睛。

阿九看着她,示意她往下说。

“太太如今病重,保不齐就……二太太说,爷这回若是考取了举人,就让爷正式收了奴婢!”到底是姑娘家,樱桃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如此紧急时刻却拉拉杂杂地说这种毫无关联的事情,阿九在心里冷笑,樱桃是在跟她讲条件啊,她是大少爷名义上的妻,如今她服侍了大太太,在大太太跟前的地位就要比以往更高,大少爷原本就对阿九……

是怕自己反对,说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吧,樱桃完全可以不管正院里的事情,只等着大太太死了就是,二太太给她承诺的意思也就是让她别多管闲事……

阿九的心一阵烦闷,人果然是自私的。

“只要爷是喜欢你的,爷同意,我是不会反对的。”阿九的声音变得很无力。

樱桃眼睛一亮,就要给阿九行妾礼,阿九忙挥手道:“莫急,这种事情我是作不得主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樱桃忙找人备水备粮。

阿九趁着夜色,溜进了垂阳斋,林思敏正坐在屋里发呆,阿九敲了敲窗,林思敏回过头来,少年的眼睛里碎星点点,鞋都没空就冲到窗前,打开窗:“小九,小九……”声音里的喜悦掩都掩不住。

阿九刚跳进屋里,人就被少年紧紧的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林思敏怦然跳动着的。

“你终于出来了,你终于出来了。”向来倔强地少年竟然声音哽咽。

“我快闷死了。”阿九的心也暖暖的,七八岁的年纪,也没什么男女大忌,在阿九的心里,这个拥抱再平凡不过了。

林思敏不好意思地松开阿九,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小九,你瘦了。”

阿九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你才瘦了呢。”这小子的眼睛里像有磁石,像要把人的魂都吸进去似的,阿九不好意思再对他对视。

“你怎么没去武当山?不是说要拜师学艺的么?”阿九疑惑地问。

“你还没出来啊,我怎么能放心走!”林思敏垂着头拨指甲,小声咕哝着,他的热情遭遇到了阿九的冷淡,少年郎感觉很失落。

大少爷却去了岳麓书院!

阿九不想细想,把正院的情况向林思敏说了一遍,林思敏气得一掌捶在桌上:“姨娘也是被她陷害的,可恨姨娘心里明白,却不肯说出来,小九,我这就去宗族,找族长去。”林思敏冲动的就要出去。

“不行,你现在出去找谁也没用,只要大夫一口认定了大太太得的是时疫,就是族长也不敢轻易放出正院的人。”阿九忙拦住他。

“那怎么办?难道让大娘就这么被她害死么?”林思敏怒道。

阿九就笑道:“你不是要练武功么?那就先从基本功练起吧。”

林思敏挑眉:“阿九,你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阿九笑道:“你跟我来就是了。”

阿九突然不见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大太太和大姑娘不免着急,青绫小声嘀咕:“不会也被人害死了吧,小莲叶也是被人神鬼不知地害死的。”

“再要不就是逃了吧,小九人小,要是能翻出墙,外头守着的人也发现不了。”另一个小丫头喃喃道。

没水没米,坐着等死的时候,人人都想逃,只是逃不出去罢了。

“胡说些什么,阿九不是这样的人。”大姑娘怒道。

“大祸临头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青绫摇了摇头道,她的精神越发的涣散了,经常说胡话。

“呀,九姑娘回来了。”青绫的话音未落,外头小丫头就举奋地叫了起来。

“娘,大姐。”阿九背着一袋米,后面跟着的林思敏身上则背着一个大壶,气喘吁吁的。

“柴火我已经扔进院墙里了,你们快些捡了烧火做饭吧。”阿九把米袋扔在地上,擦了把汗道。

大太太愕然地看着阿九,又看了看林思敏。

“大娘。”林思敏没想到大太太竟然瘦得不成人形了,脸上也结着一个个丑陋的痂。

“敏儿不怕被传染么?”大太太眼神柔柔地。

“阿九说是痘子,儿子出过了,不怕的。”林思敏的眼眶有些湿,大太太一直待他不错,并没有慢待过他,拿起腰侧的一个小水壶倒了杯水给大太太:“你的嘴唇都裂了,快喝点吧。”

大姑娘也是渴了两整天了,头一回看见水都绿了,林思敏又倒了杯给她,大姑娘咕嘟喝完又要,阿九忙拦住:“可不能喝多,不然会病的。”

三姨娘的事情,大太太早在大姑娘这里听说了,林思敏想解释:“太太,真不是姨娘把人带进来的,那封信有问题。”

大太太苦笑着摇头:“你姨娘是个淡泊的人,她就算有那个心想害大房,也没那个本事,府里上上下下,哪里由她插得进手来,你父亲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所以,他才没有打死你姨娘,却……”

明知二房有问题,却包庇和纵容二房,大太太的语气苦涩得让她快要说不下去了。

大老爷在岳洲府断了好些年的案子,三姨娘姐妹不识字,这么明显的破绽难道他看不出来么?不过是不想深究罢了,自己病情未明,就离家接任,男人啊,最看重的还是名和利,夫妻情义在他眼里又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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