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我的爹娘来要胁我吗?林思捷,你好手段”阿九冷笑着,回身抽拿起一条帕子将自己的头发挽住,对林思敏道:“三哥就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哪?”林思敏抓住阿九的胳膊,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担忧。
“接我爹娘呀,你长途拔涉辛苦了,先到我爹屋里歇歇吧,要不,你还是回林家,别为了我跟家里闹翻,三哥,你可是有前程的人呢。”
阿九笑着说道。
林思敏皱眉道:“我也不回林家,那个家,若不是你在,我早就不去了,小九,你别做傻事,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阿九想了想,点点头道:“也是,有些事情还得准备准备,幸好当初我早就作过准备。那三哥先去屋里歇着,小九给你做饭吃。”
阿九领着林思敏进了屋,让他先在屋里坐着,自己去生火烧水做饭。
林思敏在屋里没坐几分钟又走了现来,站在灶房门口,高大健硕的身材,就那样一站,简陋杂乱的灶房都显得辉光闪耀起来,阿九正点了火烧灶,抬眼一看,不由笑了起来:“三哥,你呀,别去战场了。”
林思敏愕然地看着阿九,认真地问:“不去战场?那我去哪?”
“去南门口就这么一站,跟前放一收帕子的蓝子,一准全长沙的闺秀瞧见了,都会把帕子扔给你。咱们就开个绣坊卖帕子得了。”
林思敏听得俊眸一眯,长腿一迈,跨进灶房,大马金刀地往灶屋里的小板凳上一坐,一本正经地说道:“行,是个好主意,不过,小九先把帕子扔过来吧,我也得瞧瞧,迷不迷得住你,再出去迷别的闺秀去。”
阿九就笑得前府后仰,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劫的样子,林思敏的眉头却皱得越深了,阿九的痛,他又怎么看不出来,毕竟有七年的感情啊,哪里是说断了就断得了的,嘴上再说断,心里的伤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痊愈啊。
看阿九熟练地烧着火,揉面剁肉,林思敏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小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离开了林家,我就不要过了么?”阿九揉好面,剁好肉馅开始包饺子。
“小九,跟我去北方吧,这场战事过后,我就能长升成四品虎将军了,我能保护你的。”林思敏认真地看着阿九道。
“我哪也不去,就在长沙,我爹娘都在这边,我走了,他们怎么办?而且,我还想给阿十挣一份家业,为他娶妻成家呢。”锅里的水开了,阿九往开水里下饺子,这样的小九看着朴实又能干,素净的眉眼,秀丽而温柔,神情淡雅又质朴,一如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牛背上的小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爽利又清新的美。
仿若三姨娘为他烧水做饭时的样子,静沉而贤惠,林思敏的心就一暖,一股温情牵牵绊绊的缠饶上来,包裹了他孤寂的心。
原来,有人为你烧水煮饭的感觉是如此温暖。
“小九,打完这一仗,我就回长沙,以后你就给我煮饭烧菜,我在外头挣钱养家好不好?”林思敏轻轻的,恍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阿九听得一怔,回头对他莞然一笑道:“我才不要你养呢,我能养活我自己,我呀,以后不靠男人。”
对不起,林思敏,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不能答应你,这个时候的承诺,对你不公平,于我自己是不负责任,好不容易月兑离了那段婚姻,我要给自己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要给自己一个努力争取幸福的机会。
林思敏知道阿九是故意装不懂,也是在变相的拒绝他,漆黑的眸子黯了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说这个,的确不是时候,可是,他没有多少时间,再过几,催粮的大军就要到了,他必须押粮上战场,许明鸾的大军还在等着他的粮呢。
可是,现在不定下来,他实在不放心离开,阿九只是个弱女子,离了林家,就如只才出窝的小雏鸟,没有林家的羽翼护着,怎么生存得下去?何况大少爷又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她,小九的性子又烈,真要与大少爷扛起来,大少爷只伸一根手指,就能把小九给捏死,自己那个大哥有多阴狠,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饺子起了锅,阿九端了一碗给林思敏,自己也端了一碗,两人就在灶屋里吃着。
林思敏吃得狼吞虎咽,不断被烫得张大嘴哈气,阿九看着就笑:“你就不能慢些么?又没人跟你抢。”
“好吃,以前怎么不知道小九这么会做吃的呢?”林思敏又吃了一大个,咕哝着说道。
“下次你凯旋回来,再来我家做客,我还做给你吃就是。”阿九笑着说道。
每一句,都把界线划得很清楚,林思敏几口吃完,放下碗,拉起阿九的手,不容她逃避地紧盯着她道:
“小九,我说真的,你仔细听着,大哥不会就此放过你的,你想要摆月兑大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我走,把你一个人留下,我真的不放心,就是表弟……他也不会放心。”
许明鸾!他也会不放心么?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自己将他伤得那么深,他还会在意自己么?阿九的鼻子就开始发酸,心好一阵钝痛,曾经的拒绝还言犹在耳,她不后悔,可是,她更不想让他同情,只想让他知道,杨玖不依附于任何一个男人,一样也能过得好,不嫁给他,自己也能幸福,这样,才在以后的相遇中,不用怕看到他鄙夷和不屑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杨玖,不许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越软弱,就越让人不放心。”
“三哥你也太瞧不起小九了,你的功夫还是小九教的呢,保护自己是绰绰有余的,再说了,我就不相信,林思捷就真的会置我于死地,就是大太太也不允许啊,怎么着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不是?”阿九故作轻松地说道。
林思敏听了就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阿九的,只好摇了摇头,心疼地看着阿九道:“我不逼你,我还要在长沙呆些日子,再看看吧,或许你是对的,大哥不会那般无情,毕竟他也是真心喜欢你的。”
第二,林思敏起床时,在宅子里找半也没看到阿九,只看到桌上盖着一碗做好的热干面,温着一碗热粥,看来,应该出去一阵子了。
林思敏顾不得吃早餐,提了剑就向林府冲去,昨儿阿九就说要去林家找老七和桂花嫂的,他害怕她会冲动做傻事。
可等到了林家,大门前冷冷清清的,并没有看到什么动静,门房自然是认得他的,见了他来,忙上前给他行礼,林思敏就小声问:“可见了九姑娘回来?”
那门房楞了楞才明白他说的是谁,脸色有些黯淡地说道:“九姑娘从昨儿跟三爷你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涂妈妈接过一回,听说也不肯,怎么三爷也不知道她在哪么?唉,多好的姑娘啊,原想着会是咱们府里的大少女乃女乃呢,谁曾想……”
门房也是林家的老人,阿九平日待人和善,对下人也温厚,很得下人们的尊敬,看到这种结果,门房心里也很难过。
没来林家,那她去了哪里?林思敏不理会门房的唠叨,心里越发焦急,抬脚就准备去阿九说的小铺子,结果,才走不久,街道前就传来一阵鼓乐声,一群长沙乡绅富户模样的人,簇拥着一块牌扁兴高采烈地向林家走来。
林思敏闪身躲到一颗大树后,诧异地看着那些人,不知其意。
不多时,有人开始放鞭炮,鼓乐声更响了,林家门口就像当年大少爷考上探花郎一样热闹喜庆。
那门房莫明的看了一阵子,等那些人走近林家大门,他才急急地跑回府去报信,不多时,大老爷从府里头出来,一个年长的员外郎就上前去给大老爷行礼:
“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中文]”
林大老爷心中正烦燥呢,大少爷和大太太都病在床上,公主从昨开始就没展颜,哪有什么喜事可言。
“多谢多谢,只是不知林家何来大喜?”
“令大公子翰林大人被皇上招为东床驸马,怎么不是大喜呢?林大人好福气,生得个好儿子哦。”刘员外大声道。
一旁的乡绅也全都上前祝贺,其中一人道:“大人广发喜贴,我等特来祝贺大人的,请大人赏杯水酒,大家同乐同乐吧。”
“喜贴?”大老爷愕然地问道。
英姑被大太太禁足在院子里,二姨娘已经不管家事,大太太病倒在床,谁下的喜贴?又是谁告诉这些乡绅,大少爷被招为东床的?
大老爷心里好不烦燥,虽说与皇上成为亲家,他确实也很高兴,但大儿子说过,这事不能声张,因为阿九进林家门已经多年,很多人都知道阿九是大少爷的童养媳,再招驸马,于大少爷的名声不好,于皇室脸面也不大好看,毕竟前朝出过一个陈世美,娶公主,便要弃糟康,此等事情并不太光彩,所以,大老爷也不愿意声张。
可人家都贺上门来了,难道还能否认不成?一旦否认,公主心里会怎么想?昨之事,已经让宫里来的嬷嬷很是愤怒,大老爷就有点诚惶诚恐,毕竟公主再是他的儿媳,也是君,自己是臣,如今又是战事紧急时期,大老爷真的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饶是大老爷久经官场,也呆怔当场,半晌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这时,对面二人抬的一顶乌锻小轿,徐徐向林府而来,围在门口的乡绅就向两边让开,大老爷愕然地看着那顶小轿停在林家门口,从轿上下来一位素色衣裙女子,素净的打扮,看着俏丽淡雅,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灵动而明澈,不是昨才打出林家的阿九又是谁?
“小女子拜见林大人。”阿九从容下轿,上前向大老爷福了一福道。
阿九和林家一起在长沙住了四年,大太太没少带着阿九出去走亲访友,每年的春宴和年节,更是带着阿九走东家,去西家,在场的绅士不认得阿九的少,大家都愕然地看着这个过去的林家大媳妇,不知她为什么不在林家,而是从外面进来,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称大老爷为林大人?
不少人心里便想,林家大少爷如今被招为驸马,他过去的妻室只怕已经休去了,听说这位九姑娘过去曾是个农家女,也是,以林大少爷的才俊地位,又怎么会要一个农家女为正室呢,也太不相配了些。
也有人不屑,听说这位九姑娘曾经救过林大少爷的命,没有她,也许林大少爷早年间就病死了,果然人一发达了,就忘恩负义,弃糟康而攀高枝,就算再有才又如何,德行不好,也不过是个衣冠禽兽罢了。
各种眼神齐聚在阿九身上,大老爷更是脸都黑了,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以大老爷的私心,他是巴不得阿九从此离开林家,再也不回来才好,这样,大少爷也可以安安心心当他的驸马,林家也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他可不想为了一个小小的童养媳得罪皇家。
“回林大人话,杨玖前儿与贵府大少爷和离,如今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完,趁着大少爷还在府上,特地来拿回婚书的。”阿九收了脸上的笑,眉眼间笼上一层淡淡的苦楚和哀伤,声音清朗地说道。
立时,在场的绅士们暗纳了一口凉气,果然是先休了这个童养媳,再娶了公主的,林大人果然好手段啊。
一时,大家都同情地看向阿九,有会拍马屁的就对大老爷道:“此女子已经不是林家儿媳了,大人何不快些把文书给了她,好让其立即离开的好,没得让公主知道,心中不痛快。”
“是啊是啊,不过一介草民,大人不该为了屑小惹公主殿下难过才是。”
也有不屑林家所为的小声道:“她不过也是个可怜之人,既然林家已有贵亲,不若给她自由,也不枉她与贵公子夫妻一场,大人,为今后计,确实应该早些办了和离手续才是,于贵公子和公主殿下也是好的。”
大老爷还真不知道阿九曾经与大少爷有什么婚书,当年阿九抬进门不过是权宜之举,冲喜不过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儿,大老爷那时的心里,已经把大少爷当成个死人了的,所以,对这些还真没怎么关心,只是没想到,儿子竟然真的就被眼前这位女子救了,如今还为林家挣下如今这等风光。
“当时,你进得府来,是当女儿养着的,与捷儿哪有婚书可言?又何来和离一说,捷儿元配就是公主,不曾成过亲。”大老爷昂首不悦,瞪了阿九一眼又道:“当初不过看你命格大,接你进府为林家避邪罢了,林家养你七年,你如今说话怎么疯疯颠颠的,我也知道你对捷儿有非份之想,可捷儿心不在你,你就不要再闹了,回府吧,别再赌气了,你娘想你呢。”
大老爷不愧是官场老油子,一句话就颠倒了黑白,把阿九的童养媳身份抹杀得一干二净,成了阿九肖想大少爷不得,而赌气冲出家门了。
有的绅士果然就一脸愰然大悟的样子,用异样的眼睛看阿九,对大老爷道:“大人真是仁慈大度,对这种不知好歹的女子还如此宽容。”
大老爷就拱手道:“养了七年,总有了感情,本官也不想她流落在外啊,内子又深爱此女,她能想通回来,自是皆大欢喜之事。”
真是不要脸!阿九暗骂,不过,阿九要的就是解除婚约,至于口舌上的便宜,就让大老爷占点算了,毕竟他是官,自己是民,犯不着把关系弄得太僵。
“大人!”阿九看大老爷转身就要进去,忙拿出两张文书来双手呈上道:“大人既然说当初阿九就不曾与贵大公子有过婚约,那请大人在此文书上签字画押。”
看大老爷冷厉地看着自己,并不想签,阿九又道:“大人虽然说阿九并非林家儿媳,但在乡邻亲眷们的印像里,阿九就一直以林家童养媳的身份生活在林家,如今大少爷已经成为东床驸马,为阿九有个自由之身,也为洗清大少爷的名声,免遭皇家见气,请大老爷签下文书吧。”
同情阿九的绅士听了也附合道:“是啊,大人,反正如今大公子已是驸马爷,这个女子您又是以女儿身份养着的,写份文书还她一个清白,也好让她将来自由嫁娶。”
拍马屁的也道:“确实,签下此份文书,以后有关于大公子的一些不好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且有了切实证据,就算皇上问起公主婚事,大人也好说清。”
大老爷却犹豫了,大少爷对阿九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真签了这张文书,那大少爷就彻底与阿九断了,虽然这是他极愿意看到的,但大儿子可不是个任他摆布的,若知道他签了这份文书,还不知道会有多生气呢。
“大人,请给阿九一个自由之身吧,阿九从今往后,再不会踏进林家半步,更不会给林家添一分麻烦。”阿九双手将文书再呈高一些道。
一旁的绅士也七嘴八舌地劝着,大老爷不签,还真有点无法下台,他恼火地瞪了眼阿九,这个小姑娘从来都不简单,她一心想离开捷儿,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强迫自己签下文书,好断了捷儿的最后想头。
想签又怕我子怪罪,不签又下不得台,大老爷烦燥地甩了甩袍袖:
“好吧,不过,此地没有笔墨,小九啊,你虽然不是林家的媳妇,可你娘是真真心心的拿你当女儿待的,进府去吧,爹给你签了这份文书,你娘病了,你也该瞧瞧她去。”大老爷温和地对阿九道,转身抬脚就往屋里去。
阿九身子一闪,拦在前面,手里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枝沾了墨的笔来,呈到大老爷面前:“大人,请您签吧。签了小九就进去看娘也不迟。”
大老爷没想到阿九逼得如此紧,一旁的刘员外道:“大人,签吧,反正签了也对林家没有损失。”
“是啊,林大人一直不签,莫非坊间传言,大少爷既想做驸马,又舍不得这位青梅,想坐享齐人之福,欺她是农家女,由妻贬为妾之事是真的么?”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既为驸马,又岂能再有二妻,此乃对皇家不敬。”有人也在人群中说道。
“就是,既然不要人家,那就放人家自由嘛。”这种不好听的声音夹杂在人群里,大老爷想找也找不出来。
再让他们叽歪下去,大老爷在湖南积下的那点官声就要受损,他狠狠地瞪了阿九一眼,无奈地提起笔,终于在文书下签了自己的大名。
阿九拿到想要的文书,笑意盈盈道:“还有一事请求大人,阿九的爹娘被大少爷请进府中,一直未归,阿九今来接他们回家了。”
当着大家的面,大老爷就否认道:“你爹娘何时进了林府?这事老爷我可不知道,你还是进去问问太太吧。”刚刚才自称是爹,现在又改了口吻,大老爷还真像条变色龙,随时都在变,不过,阿九也不在乎这个,她从来就没瞧得起大老爷过。
大老爷说罢就要进府去,这时,林思敏从树后转出来,向大老爷行了一礼道:“父亲,儿子昨儿个晚上还看到杨七叔和七婶在府里呢,儿子去请他们出来可好?”
大老爷原本想耍赖,没想到林思敏会突然跑了出来,不由气得直拿眼瞪他。
一旁的乡绅看到英气俊朗的林思敏,又对大老爷一顿恭维,都说大老爷行正举端,家教严谨,所以林家才出了两位进士,一位五品郎将,儿子文武双全,真正好福气。
大老爷最爱听此话,又一直以此为傲,当着一从乡绅们的面,也不好如何斥责林思敏,就道:“你既然看到了,那就让人请出来吧。”
林思敏就和大老爷,还有来贺喜的绅士富户门一起进了屋,阿九静静地看了林府大门一眼,看着那块正被人抬进屋里的烫金驸马府牌扁,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林思捷,这块牌子是我恭贺你新婚之喜的,可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美意,从此与公主好生幸福地过一生吧。
毫不留恋地转身,抬脚就走,才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唤她:“九姑娘。”
阿九回过头来,竟然是冬梅,她不由冷笑,回过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姑娘。”冬梅冲过来跪在她面前:“姑娘,去看看大少爷吧,刚才他听说大老爷签下文书,又吐了血,姑娘,不要太狠心了。”
“你说我狠心?”
阿九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垂眸看着服侍了自己七年的冬梅:“当初进林府,林家将我当成佣人看待,穿的是拥人的衣服,住的是佣人的屋子,那时候,只有你对我好,我杨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别人给我一滴水,我捧上一壶回报他,这七年,我待你不薄,你自己算算,整个府里头,有哪个主子如我这般打赏过心月复丫头,你一个大丫环,月例十两,比刘家的庶女还要多,全是我的私房银子贴补你,你父母家人,每年我也没空着,一直赏银不断,冬梅,你对得起我?
就算看见你在我吃食里下药,也从没有戳穿过你,就是想留下一线,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份,如今我被人欺辱至斯,你竟然说我狠心?这就是你待我的姐妹情吗?”
“可是大少爷他……”冬梅不自在的垂下眸子,又抱住阿九的双脚,阻止她离开。
“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就是想给大少爷做通房嘛,当初你和樱桃同选为大少爷的贴身丫头,后来你跟了我,却还是舍不得大少爷,本想着,若是我顺利嫁给大少爷,你也就能顺利被大少爷收房的,可惜啊,我是个小器心狭的,连樱桃都容不得,又怎么容得你,所以,你的美梦破了,你如今,应该是恨我的吧。”
冬梅被她说中了心事,脸色一白道:“姑娘说这样的话,真让奴婢难过,奴婢是真为姑娘好啊,大少爷就算成了驸马又如何,以姑娘的出身,能给大少爷作个平妻,已是抬举了,姑娘又何必不自量力,非要独占大少爷,哪有女子如你这般善妒的,也就是大少爷痴情,又对你纵容,才使得姑娘越发的没有分寸高低,做事不计后果了。如今大少爷因你而病,你进去看都不看一眼,不是狠心又是什么?”
“我就算狠心,也由不得你这个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来说道,你告诉林思捷,不要用这种苦肉计,我杨玖说过的话,从不食言,林家,我是不会再踏进半步了,他将来就算富贵滔,我杨玖也不会沾他半分便宜,林家养我七年,我也为林家奉献了七年,我不亏欠林家半分一毫。谁狠心,自有来评说。”说罢,一抬脚,踹开冬梅,大步而去。
林府大门后,大少爷苍白着脸,捂住胸口倚在门边,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他仰闭眼,久久没有睁开。
冬梅从外面进来,看见大少爷,怔了怔忙上前扶住:“爷,你身子不好,何必要出来。”
大少爷嘴角又浸出一丝血迹来,良久才道:“冬梅,她恨我至斯,恨我至斯,为了离开我,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小九她……她真的要离开我了。”
冬梅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柔声劝道:“爷,姑娘的性子就是如此,刚烈得很,以她的脾气,您现在就算去接她,她也不会回来,除非阿十……”
大少爷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踉跄着往前走,冬梅又道:“姑娘之所以说话如此有底气,全是因为这几年太太帮她的结果,如今姑娘在外头已经有了自己的铺子,生意也做得红火,她不再是当年的小农家女了,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她又是个不爱虚荣的,您给她的妻位她根本就看不上眼,这会子您还真是逼不了她。”
大少爷静静地听着,有些事情,在他与阿九的信里,也了解一些,他是知道阿九在自己做生意,但规模如何,做得怎么样了,他还是不清楚的。
原来,她是有了后盾,所以,不怕离开林家么?大少爷皱了皱眉,喃喃道:“小九,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手中两张婚书,正是当年他特去杨家办来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林思捷和杨玖的名字,小九,真以为,父亲签了那份文书,你就不是我的妻了么?别忘了,我早就有功名在身,父亲的签字,作不得数的。
阿九在林家附近等着林思敏,若这一次能顺利接出爹娘,那她与林家就真的再无瓜葛了,看着林家门口那对大张着僚牙的大石狮子,想起当年初进林家大门时的战战兢兢,想着自己一步一步苦心经营,努力想要求得林家人认可的心情,想着当初为救大少爷而付出的心血,前四年,她努力调养他的身体,一心希望他健康,帮他为巩固大房在林家的地位,救他亲娘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成功,一步一步黄腾达……
所做一切,不过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小妻子,将来可能与他一生一世,如今这一切再回想来,不过是笑话,所有的付出,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应当,只怕到现在,他也不认为,他娶公主是背叛,只认为自己量小善妒,心狭不容人吧。
不多时,林思敏从府里头出来,却不见老七只见桂花嫂,阿九的心就往下一沉,从暗处出来,迎了上去:“怎么,三哥,我爹呢?”
“七叔不在府里,听说昨儿连夜大哥就把人给送走了,春喜说,大哥在京城有庄子,让七叔去帮着看守,所以……”林思敏皱着眉头说道。
“小九啊,你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不是和大少爷圆房么?怎么如今你在外头,不进去呢?”桂花嫂莫名地看着阿九。
“娘,他如今是驸马爷,我还进林家做什么?”桂花嫂如遭雷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呆呆道:“驸马爷?我的妈妈呀,早想过他怕是会娶门贵妻……还真是贵不可言……”
一晃神拉住阿九往林家拖:“那你怎么办?他成了驸马就不要你了吗?娘找他理论去。”
“娘,找他作什么?给他作妾吗?女儿不要。”阿九就把桂花嫂拽回来。
“太气人了,我们阿九也是他们林家正正经经地抬回去的,又写了婚书的,哪能说休就休了,阿九啊,娘帮你出气去,你就算不肯再做妾,也不能太便宜了他,还真是个陈世美呢,娘当初怎么就没瞧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娘,下没了他这个男人,女儿就嫁不出去了么?”阿九不想在林家附近闹,拽住桂花嫂往回走。
“可是小九啊,和离过的女子名声不好啊,你可是救过他的,他怎么能这么待你,就算给不了正室之位,平妻也行啊……”
“娘,是女儿不要他了,不是他不要女儿,你听清楚了。”看桂花嫂还在闹,阿九大声喝道。
桂花嫂就怔怔地看着阿九,好半晌,眼中泪如泉涌,抬手轻轻抚着阿九的额发,声音哽咽:“小九啊,都是娘……是娘不好,当初若不是娘好赌,把你给输了,又……怎么会让你受这么大的污辱……”
“娘……”阿九扑进桂花嫂的怀里。
“你是娘的好女儿,有骨气,好,是咱们小九不要那个负心汉,不是他不要咱们,走,回家去,娘养着你,以后娘再给你寻门好亲。”桂花嫂拍着阿九的背说道。
“可是你爹怎么办?他去了京城呢。”桂花嫂又想起了老七来。
“不怕,娘,他不会对爹怎么样的,最多再过两年,女儿就把爹接回来。”阿九心中怒火万丈,林思捷,你真卑鄙,知道自己现在就算要接老七回去,也有一张合约制约着,不做满王年,老七就没有自由身,就算她现在拿银子去赎,他也肯定不会答应。
他应该是早就想到,可能会有今这一幕吧,果然深思熟虑,未雨绸缪啊。
正要与桂花嫂还有林思敏一同回去,这时,一匹快马赶了过来,追上林思敏:“将军,布政使大人请您过去有事商议。”
布政使任大人管着湖南的粮仓,林思敏这一次就是来督粮的,找他定然是为军粮的事,林思敏不好耽搁,只好对阿九叮嘱了几声,随那人去了。
回到那处四进四出的宅院里,推开门,就看到红绡正等在井处,见阿九和桂花嫂回来,红绡笑盈盈地迎上来:“姑娘可回来了,奴婢买了些菜回来,中午给您炖只乌鸡汤吧。”
阿九诧异地看着红绡:“你怎么来了?”红绡是林家的家生子,她就算忠于阿九,也不可能跟着一起出林家的。
“是太太让我过来的,太太把奴婢的身契给了奴婢,以后奴婢就是姑娘你的人了。”红绡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握住阿九的手道:“太太放心不下你,说你虽然是农家女出身,可这些年在林家养尊出优的过着,甫一出来,怕是会不习惯呢,身边没个贴心服侍的人也不行的。”
大太太地真心疼着阿九的,若说林家阿九最舍不得的,就是大太太,七年的母女情份,怎么能说割舍就割得下?
“可是红绡,跟着我可能要过苦日子,你可要想好了,林家可是总督府,我呢,你看,几乎一无所有,我不想耽误你呀。”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好,红绡如今也有二十了,早到了说亲的年纪,这两年大太太一直没把她配人,阿九心里就在犯嘀咕,冬梅的心思她看得出来,可红绡看着爽利,心事却埋得很深,看她自己也不着急,阿九就越发不懂她了。
“什么苦日子不苦日子,简简单单的过不是更好么?除非姑娘嫌弃奴婢,不要奴婢留下,那奴婢也就只好流落街头了。”红绡笑着说道。
话说到了这份上,阿九再不收留她,也过不去,原本她也很喜欢红绡的爽利能干,正愁身边没有帮手呢,红绡能来,自然高兴得很。
可是一进正堂,就看到屋里一个削瘦的身影笔直地端坐着,阿九的脚步就顿住了,那人缓缓回过头来,原本清俊的脸,略显苍白,清辉闪耀的俊眸也爬满了血红,见阿九和桂花嫂进来,他缓缓站了起来,走上前,向桂花嫂跪了下去:“岳母大人……”
桂花嫂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猛地向后退一步,让开他这一礼:“驸马爷,这可使不得,小民不敢受驸马爷这一礼。”
“怎么受不得,几年前,思捷就给岳母行过大礼的,岳母如今不记得了么?”林思捷也不让人扶,潇洒地站了起来,仍是那边清远出尘,俊逸得不带一丝烟火气,脸上的清浅的笑容都不曾收起,一如这七年来每一次面对阿九时的模样,仿若他与阿九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
“几年前是几年前,如今是如今,几年前我那女婿还只是我的女婿,如今女婿已攀高枝,我们家小九可不敢和公主殿下抢夫君,驸马爷不可再乱称呼,小民可是怕被杀头的。”桂花嫂冷笑道。
“您忘了我和小九是有婚书的么?岳洲府官媒出具的婚书,可是作不得假的,我既没休她,又没和离,更没义绝,小九就还是我的妻,此事是错不得的。”林思捷又一次捂了捂胸口,抬脚进堂屋,虚弱地坐回椅子上。
阿九看他似乎坐着都有些吃力,就冷笑道:“此地太过寒酸,不是林大人能呆的地方,您身子不好,还是请回吧。”
“小九,你回娘家住,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娘病了,你这个儿媳还是应该回去侍奉在床的。”林思捷浅笑着,温柔地看着阿九道。
“不要废话了,林思捷,那份婚书已经作废了,你我再无婚姻关系,请回吧,你已经为太太娶了门好亲,太太自有嫡亲的儿媳在床前侍疾,小九说过不会再踏林家半点,就不会食言。你走吧,不要让我讨厌你。”阿九冷冷地指着门口道。
一口血还是没抑制得住,顺着林思捷的薄唇流向他白晰的颈间,他从容地掏出帕子来,轻轻拭去,清俊的眸子紧盯着阿九道:“为什么……作不得数,小九,我爹签得那张才作不得数。”
非要在这里吐给自己看吗?林思捷,我的心不会为你而痛,更不会在意你的身体了,你要作践自己,那就由着你吧。
阿九漠然地冷笑一声,走进里屋,翻出一张身份路引来递给林思捷道:“你看清楚了,我的真名是叫杨玫,并非杨玖,两个字很相似,可惜啊,你的妻却不是我,所以说,大少爷,你这份婚书制约不了我,我杨玖……不对,杨玫还是自由身,从来就未曾嫁过。”
大少爷脸上的淡定再也难以维持,他一把夺过那份路引,对着婚书细看,半晌,又捂住胸口苦笑:“原来……小九早就作好了离开我的准备了么?原来,小九你从来就没想要嫁给我过,是啊,我比你大七岁,三弟对你也一往情深,你早就想离开我,跟了他吧。”
阿九听得怒不可遏,这就是她等了七年的人么?他怎么可以自己先作出背叛的事来,还能如此的指责别人?真是无耻!
“滚出去,林思捷,看到你我觉得恶心。”阿九愤然地喝道,一甩袖对红绡道:“让林家来人,把大少爷请回去,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林思捷猛然捉住阿九的手,眸中沉痛翻卷:“小九,你真要这么狠心!真要对我如此无情?”
“放开,先无情的人是你,我杨玖从来都是先礼后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林思捷,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又想荣华富贵,又想要爱情美满,这是不可能的,我杨玖从来都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不论谁,触了我的底线,我都会踢开。”说罢,两手一抄,竟然将林思捷像背破袋子一样往身后一搭,杠在肩上,出得门后,再一扔,随手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