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一抬眸,对上公主那双怨毒妒嫉的眼,心中冷笑,回头看一眼跟在一旁,一如七年中千百个日子里曾陪她在这府院里散步的大少爷,她状若习惯地呵了呵手心,一副冷不自胜的样子。
果然,大少爷很自然地,心惯地,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心里搓揉:“很冷吗?红绡怎么也没给你烧个手炉,晚上屋里烧了地龙吗?银霜炭备齐没有?若是没买到好炭,让林管家送十几筐过去吧……”
温温柔柔地碎碎念,阿九的心猛地一恸,抽回了自己的手,本是想刺激公主……真正刺痛的却是自己的心,林思捷,不要对我用温情攻势,我杨玖是铁石心肠,不会再心软的,不会!
手中空落,心跟着也空,看着阿九眼里的冰霜与绝决,大少爷身子又晃了晃,修长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只是他的小九,再也不要他的温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略带羞涩的,依赖地看他。
“相公……”公主妒火中烧,冲过来扶住大少爷:“小九肯回来了么?恭喜相公,终于得偿所愿。”
何等的贤良淑德,大度宽厚!
只是那微颤着的手,手心掐出的血丝,眼底的那丝掩盖不住的狠戾都没来得极收藏,阿九冷冷一笑,脚下提气,瞬间与这对夫妻拉开了距离。
“哟,我瞧着你们一家三口还真是脉脉温情呢,明鸾见过两位大嫂。”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许明鸾歪在门框上,懒懒的抬了抬手道。
阿九瞪他一眼,径直进了大老爷的书房。
而大少爷的脸色却更加白了一白,小九这一次若真的完成了这桩皇差,她的羽翼就会再丰满一些,她就会飞得更远,远得他看不见,捕捉不到……
“明鸾哥哥还真是,什么一家三口,小九还在生相公的气呢,听说你们小时候也熟,帮我们劝劝她吧。”公主娇笑着说道,眼眸暖昧地在许明鸾身上和书房里来回溜着。
“熟吗?好像是吧,可是再熟又如何,九妹妹打小就是大表嫂,规矩在呢,我不敢逾礼与她亲近。”许明鸾凤眼微眯了眯,冷冷地打量了大少爷一番道。
“天下还有明鸾哥哥你怕的事么?我可听英姑姐姐说,你常捉弄小九的,对她也最特别,她打死了你的黑狼,你都没怎么她呢。”公主就微微翘起樱桃小嘴,娇嗔地说道。
大少爷苍白的脸果然沉了沉,抬脚也向屋里走去。
许明鸾就哈哈干笑两声道:“永宁,你那点子把戏就别在我跟前耍了,不就是想给九妹妹沫点泥在身上么?告诉你,我什么心思大表哥清楚得很,如今我可是他的四妹郎,你认为小九跟我还会有什么吗?她若是肯的,又怎么会因为你而离开大表哥?”
大少爷跨进屋的身子就顿了顿,阴沉的眼眸果然就消散了些,是啊,明鸾说得没错,小九她于婚姻上就是个霸道的,不管嫁的是谁,她都不会容得丈夫再有别人吧,如此一想,心中的郁结倒是消散了些,至少,小九不是不喜欢自己,她只是太过量小善妒罢了,唉,就不知道这种性子,是哪个男人也容不得的么?
女人家,还是应该大度宽容又识大体的好。
大老爷早就进了屋,正与太子殿下在禀报着,阿九进去时,就看到一个年轻贵公子端坐在书房里,那人长得也不算特别好看,不如大少爷清雅出尘,不如三少爷漂亮帅气,也不如许明鸾英气风流,看着并不很出色的五官,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自信,尊贵,高雅的气蕴,明明是在淡淡微笑着,却让人不敢抬眼逼视,那股睥睨天下,掌控一切的气势让人凭生畏惧,却又不觉疏离。
“小九啊,快过来拜见太子殿下。”大老爷亲切地说道。
太子?原来他是太子,怪不得眉眼间威仪天成。
阿九上前一步,跪拜下去,“民女杨玖拜见太子千岁。”
“你就是杨玖?平身吧,听说你揭了本宫的皇榜?”太子语气平和地问道。
“回殿下,正是民女。”阿九站起来,神情淡定地立在旁。
看她举止大度从容,神情镇定自若,态度恭敬却不卑微,眼神自信而不怯懦,听说不过是个农家女,怎么会有如此大方自若的气度?就算是林大老爷这等封疆大吏见了自己,也是一派诚惶诚恐小意拳拳的样子,她却是半点畏惧也没有,如此从容淡定,怪不得,明鸾那样桀骜不不羁的人也会为她动心,果然有些意思。
“你可知,本宫的皇榜揭下来,若是完成不了,会有什么后果?”太子脸色又端严了些。
“民女当然知晓。”阿九镇定地回道。
“你真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十万件军服?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本宫举本大周之力,都觉无法完成,你一个小小女子,凭什么说此大话?”太子厉声问道。
“回殿下,一个月让民女一个人完成十万件军服自然是不成的,民女又不是神仙。”阿九嘴角微微上翘,大眼淡然而又大胆的直视太子的眼睛,她感觉太子这话问得很有意思。
太子果然脸色一沉,怒道:“你当这揭皇榜是儿戏吗?不能完成,你还敢揭,你在戏弄本宫?”
一旁的大老爷听得满头大汗,这个杨久,完不成揭皇榜做什么,找死么?找死死一边去,可莫要连累林家啊。
大少爷也是一派焦急,小九,你想做什么?难道就为了要报复我么?
许明鸾双手一盘,懒懒往书桌上一靠对太子道:“殿下,不是声音大就能办好差的,你可别吓着人家了。”
太子无奈瞪他一眼,又严厉地看向阿九。
阿九垂首一礼道:“不敢,十万件棉衣,一个月内任谁来也完成不了,民女又不是大罗神仙,不过,两万件倒不是问题,民女相信,整个大周国,除了民女,再也无人能在一个月内完成两万件棉衣了,民女也是禀着为国分忧,为太子分忧的心思来揭这皇榜的。”
太子听得怔了怔,旋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看了一眼许明鸾,此女果然大胆心细,又坦诚睿智,两万件,倒是能解燃眉之急了,她说得没错,确实除了她,没有人敢揭这皇榜,就算只要两万件也不成。“那前方还缺着八万件棉衣呢,再过一个月,那八万将士没有棉衣怎么办?你即揭了皇榜,又岂能用两万件来打发本宫,这不还是在戏弄本宫吗?”太子语气更加严厉了,他倒要看看,在皇权之下,这女子就真的半点也不害怕吗?用两万件抵十万,这种皇榜她也敢接,全天下怕也就她一人了。
“回殿下,皇榜上可并没写着,揭皇榜的人非得自己拿出十万件棉衣来才成,只要民女能有法子筹措十万件之数,就算完成差事,殿下,这也算是戏弄您么?”阿九慧黠地眨了眨眼,眼底的笑意更浓,这位太子明明就不是个严厉的,为什么要对自己声色俱厉呢,难道真以声音越大,威势就越大么?
“你有法子筹措八万件棉衣?”大子脸上的惊容更甚,朝庭百官都没想出一点有用的法子,她一个小小农家女能有什么法子筹措,明鸾啊,你喜欢的这个丫头不会是个吹牛皮的吧,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仙术的呀。
“小九,若是不成,两万件也是立了大功。”大少爷在一旁扯了扯阿九的衣服,急急给她打眼色。
公主就冷笑道:“太子哥哥,九姑娘怕是瞧着您跟我的关系,我家相公又对她痴心一片,就算是做些哗众取宠的事,您也会看妹妹的面上,不会真拿她如何,所以,才会如此放肆张狂,朝庭百官都无法办成的差事,她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就能完成?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事,可是关系到大周边关几万将士生死的,关系到大周帝国安危的,怎能由人儿戏!”
太子就俊眉一挑道:“她若真敢戏弄本宫,本宫自当军法国法一齐处置了她,皇妹放心,本宫决会为因你而枉顾国法的。”
永宁听得脸一白,转眸看到林思捷黑沉的眼睛,又嗫嚅着道:“我自是想为她求情的,只是……此事也太过重大了,她此行可是藐视皇权,藐视国法,妹妹我也不是那等任性妄为,因小失大之人,太子哥哥禀公就是。”
真是天堂在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杨玖,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心狠了。
永宁讥诮地看着阿九,巴不得太子立即就把她拖出去凌迟了就好。
“我只怕,到时殿下真的禀公时,又有人要从中作梗啊,殿下,您可是一国储君,君无戏言啊。”许明鸾冷冷看永宁一眼道。
“殿下,民女若敢虚言枉听,愿受国法。”阿九不想再看永宁公主那张得意而怨毒的嘴脸,上前一步道。
“好,本宫也答应你,若你真能办好此差,本宫就请示皇上,封你个四品诰命,位同县主如何?”太子一拍桌子道。
“谢太子殿下。”阿九心头一喜,四品县主,以后自己也就有了封诰在身,永宁再想欺负自己,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来了。
“小九啊,说大话可是以砍头的,不若你现在求求太子哥哥,就说你是一糊涂,疯颠了,让太子哥哥饶你一命吧,四品县主,也不是谁都有命得的。”永宁故作关心地说道。
“大话可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我杨玖打小在家里放了七年的牛,与牛的感情最深了,怎么舍得吹破它的皮呢。”阿九也笑盈盈回道。
太子正端了一口茶喝,噗地一声,就喷了离得近的大老爷一头一脸,他不由大窘,轻咳了两声别过脸去。
大老爷忙用帕子试着脸,讨好道:“可是茶水太烫了?微臣该死,来人,给殿下换杯温茶。”
太子殿下就深深看了大老爷一眼,此人果然深谙为臣之道,自己行为失体,他轻轻一句话就能揭过,还把过错揽了过去,怪不得短短七年之内,就能由五品知洲做到一方大员……
“我说九妹妹,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有什么法子,别让人家的心都跟着吊着,也让别人好死了那份心思啊。”许明鸾一语双关地在永宁和大少爷身上溜了一圈道。
“其实很简单,大周国力强盛,百姓富裕,莫说十万件棉衣,就是二十万,三十万件棉衣也是有的,只是看用什么法子筹集罢了。”阿九就瞪了许明鸾一眼,正色地对太子道。
太子皱了皱眉道:“本宫自然知道,民间岂只有十万件棉衣,只是朝庭总不能强抢百姓过冬的衣服吧。”
“自然不是强抢,殿下,百姓人家的棉衣,基本都由家中女子做成,自给自足,若是全大周的女子都发动起来为前方将士制作棉衣,不出半月,十万件就筹足了。”阿九又笑道。
大老爷听得一甩袖道:“痴人说梦,升斗小民都只顾着自家生活,哪里会全都为朝庭着想,发动所有的女子为朝庭做事,你真是说笑话。”
太子也点了头道:“这个法子很不现实,不可操作。”
“当然可以操作,殿下大可以用棉衣抵赋税,今冬交了棉衣的,折价抵明年的赋,百姓家中的旧棉衣,只要能穿,就征集上来,没有旧的就拿亲的来,反正照价折就行了,旧的也能抵明年的税,百姓肯定愿意,只怕您这令行一下,所有湖南的百姓都会发动起来制作棉衣了,如此又惠民利民,为何不可?”
太子听得一愣,赋税制度是即定的国策,岂能随便更改,就算他肯,皇上也不会同意吧,而且,满朝大臣定然又要闹将起来,他不由深深地看着阿九,这女子的想法好奇特大胆,若是解燃眉,这倒是最有效,最快速,又最安全的法子,既解决了前方的困忧,又能不引起百姓反抗,政局也不会受影响,只是自己要费些周章,与那些食古不化的士大夫人周旋一番了。
不过,毕竟是税制上的变动,若波及太多地区,必定引起麻烦,太子皱了皱眉又道:“此计虽然有用,只怕不妥,赋税乃是国策,轻易变更,只怕会引起朝中大臣反对……”
故意说到此处顿住,俊眸定定地看着阿九,你既然敢提出这个法子来,自然还要相应后续,本宫就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能圆得周全。
“不过是权宜,只在一两个省市里实行,波及不大的话,应该是不会影响政局的,毕竟如今大敌压境,若连边关无守,国家危困,还谈什么赋税,相信朝中大臣也不至于如此食古不化,不识大体吧。”阿九摇了摇头又道:“民女还有一法,大周律,凡有功名者,可以免去一部份赋税,而普通老百姓家中又能余出几件棉衣出来,富户和官宦贵族不用交税,而他们家里多余的棉衣才是大头,殿下完全可以发下一道谕令,家有三百亩良田的,上交棉衣三件,四百亩四件,全大良田岂止十万倾?何况三百亩田只征三件棉衣,对于富户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定当把仆人,旧衣,拿出来充数,前方战士只要有棉衣能御寒就成,旧一点也不成问题的。”
太子听得抚掌大笑:“好,此法比以衣代赋更好实行,林大人,你赶紧下令,先在两湖两江征衣,尤其肯多捐棉衣的官员,要记录在册,国难当头,就看各位臣子们如何为国尽忠了。”
大老爷背后的衣襟都汗湿了,听到此时,也是心中大慰,没想到杨玖还真有些才智,竟然让她想出这等法子来了,总算头上压着的那块大石松了许多,他难得的,感激又欣赏地看了阿九一眼,出去办事了。
大少爷呆呆地看着阿九,眼中痛色更浓,小九,小九,你如此美好特别,你让我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
永宁公主狠狠地瞪了阿九一眼道:“果然小九是个聪明伶俐的,本宫还真为你捏了把汗呢。”
许明鸾就冷笑道:“永宁,你说慌时,眼皮是会抽筋的,你看,你的右眼又抽抽了,呀,真丑,你不怕大表哥讨厌你么?快别开口了。”
永宁气得一跺脚,扑向太子道:“太子哥哥,明鸾哥哥总欺负臣妹,臣妹何时撒谎了?”太子皱了皱眉,柔声道:“他自来就是如此,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皇妹,皇兄还有正事要办,你且先回屋去啊。”
“不嘛,太子哥哥,我还想看看小九那两万件衣服能用什么法子在一个月内完成呢,那八万件是有办法了,若这两万件完不成,她还不是照样在说大话么?”永宁娇嗔地说道。
“是啊,杨玖,两万件也不是小数目,你真能在一月内完成?”太子也怀疑道。
阿九就对太子福了一福道:“殿下,民女请殿下将军服生意交与民女来做,民女保证每年能为大周生产出十万件军服来,不管是棉衣还是单衣夹衣,都请太子殿下签给民女。”
呃,这怎么又扯到皇商生意上去了?以往军报可都由内务府内设的兵服厂来完成,这丫头,胃口还真是不小呢?
太子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扬了扬眉道:“杨玖,据我所知,你才从林家出来,身家不过上万两,一年十万两的军服生意,你拿得下么?”
阿九笑得灿然自信,唇边两个小小的梨窝如初绽的茉莉花般若隐若现,一双明澈的大眼流光溢彩,通身流露出一股自信与淡然的气自,优雅中,又透出些许调皮,灵动中,又隐着娴静的美,太子只觉她一笑,满屋摆放的花儿都骤然失色,他未在婚,但自小皇宫长大,宫中美女无数,却从没见过让他如此骤然心动的美,怪不得,冷清自持的林思捷为他心醉,明鸾那臭小子也为她痴迷……
“殿下,民女完成了今的两万件军棉,自然就有了本钱了啊,再说了,民女现在确实没有场地,也没建成规模大的作坊,可是,您的皇榜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谁揭了皇榜,朝庭当尽全力辅助,您可不能食言而肥啊,两万件棉衣,所需原料,布匹,人工,场地,都得请官府为民女准备,民女负责按时完成就行了。”阿九笑容晏晏地说道。
“喂,你这也太得便宜了吧,拿朝庭的钱赚朝庭的钱。”永宁气得一跺脚说道。
“把这些钱给你,你能赚得到吗?也给你场地,人工,布匹,你倒是在个月内制出两万件棉衣出来啊。”许明鸾将阿九一扯,拦在身后,轻呲一声对永宁道。
一双丹凤眼还灼灼地瞪着太子,太子心神一敛,无奈地对他摇了摇头,笑着对阿九道:“皇妹说得也没说,杨玖,你果然是占尽便宜,不过,本宫给你场地,人工,给你备齐所需原料,你真能在一个月内做齐两万件么?你可莫要狮子大开口,说什么让本宫为你找齐两万个绣女之事,那是不可能办得成的。”
阿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太子爷还算清明,不是那食古不化之人,也很听得进意见,也怪不得许明鸾如此死心踏地的跟随他。
“三百个绣工殿下还是要为民女备着吧,您总不能让民女一针一线的给您缝两万件军服出来呀。”
太子立即应道:“你只需三百个?”
“三百足矣。”阿九笃定地回道,自己的缝纫机再多个几十台,一百个人裁衣,一百五十个人缝制,另五十个人制扭扣和其他后续,三百个人足够了。
“本宫不信,三百个人,你杨玖能在一个月内能完成两万件棉衣。”永宁厉声说道,骄横之态尽显。
大少爷眉头皱了皱,淡淡地看向永宁,“公主,成与不成,自有太子殿下判断,你还是回屋去吧,娘病重,你也该侍侯在床前才是。”
公主忍了很久,看阿九一步一步绽放光彩,阿九越聪明越风光,她就越家妒嫉,连一向冷情的太子哥哥都对她另眼相看,她凭什么?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贱人,你敢在本公主面前出风头,我让你死得难看。
“相公,小九贤惠聪明,永宁也想学一学呢,娘跟前不是有英姑么?我就想去瞧瞧,她拿什么完成两万件棉衣,难道就是你那些铁疙瘩吗?”永宁阴狠地瞪着阿九,娇嗔地扶住大少爷道。
“本宫也很好奇,杨玖,你让本宫将来年的军服交由你制作,也得让本宫瞧瞧你的真本事才行,军服可是关乎大周将士福利的事情,稍有差错,可是会影响军心的,本宫不得不慎重啊。”太子也郑重地说道。
“那就请太子殿下随民女去一个地方,看一看就知民女有没有说大话了。”阿九也知道,军服是大事,不是儿戏,自己要接下大周一年十万件军服的生意,自然要让太子看看自己的能力。
太子就让阿九带路,许明鸾和永宁公主跟随,一起向阿九的宅子走去,离家不完时,前方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阿九心中一凛,提气就跑,许明鸾紧跟其后。
就见自家门口,打得一片稀里哗啦,几十个身着寻常百姓衣服,痞子混混模样的人正在与林思敏打斗。
林思敏赤手空拳,以一敌十,打得正酣,地上躺下了好几个混混,痛得喊爹喊娘,叫苦连天,林思敏却越战越勇,抓起一个混混的肩膀,只是用力一扯,那人便被御了膀子,痛跪在地。
但可以看得出,那些人也并非泛泛之辈,手下功夫也很有章法,像是学过一些功夫的,好几个人的招术还似是同出一门,林思敏与他们打得也并不轻松。
阿九脸一沉,上前就一脚踢翻了在背后暗算林思敏的人,两手一抬,也如林思敏一样,扯住一个的膀子用力和扭,只听得喀嚓一声,那人的膀子便断了。
太子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女儿家么?看着柔柔弱弱好不纤秀,怎会如此彪悍?
许明鸾也是头一回看阿九真正出手,下手狠、辣、决竟然都占了,丫丫的,她要上战场,怕也是一员猛将呢,他薄唇一翘,上前勾住一人的脚,将之倒提起来,随手一扔,便摔到了对面墙上,那群人一看林思敏来了帮手,便生了退意,许明鸾手一提,就拎住了其中一人的领子,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喝问: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此掏乱?”
那人一见他就垂下头,不敢抬起来,嗫嚅道:“小的就是街头混混,来收保护费的,谁知这家不肯交,所以……”
阿九听得心中一颤,忙冲进家里,只见桂花嫂和红绡两个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家里的器具家用全都被砸得一片狼籍,又跑去看自己那几十台缝纫机,果然全都砸坏了,不由愤怒地冲出屋来,对着许明鸾手上那人就是一巴掌;
“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姑娘我将你片成北京烤鸭肉片。”
许明鸾随口问:“北京烤鸭肉片好吃么?”
那人吓得一瑟缩,虽然不知北京烤鸭是什么,不过,片成肉片不就是凌迟么?这姑娘好凶悍啊。
太子也被阿九的话说得一怔,问林思敏:“你又是何人?”“他就是林思敏啦,臣手下的大将。”许明鸾忙对林思敏道:“三表哥,快快拜见太子殿下。”
林思敏忙上前叩见太子。
“果然好身手,只是你和杨姑娘的手法好似同出一个山门呢。”太子好奇地问题。
“微臣的太极拳还是九妹妹教的。”林思敏担心地看了阿九一眼说道。
他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有些空闲,就急着来看阿九,没想到,一来就碰上有人砸阿九的家,气得上前就打,自己早回来了些就好了,阿九的家被砸坏,她肯定又会伤心了。
“哦,杨姑娘可真是奇人呢,不止聪明能干,没想到一手功夫还如此了得。”太子笑着说道。
“了得有什么用啊,殿下,您看民女的家,民女用来制作棉服的机器全被人毁了。”阿九气得脸都白了,几十台机器又要重修,肯定会影响军服进程。
“哦?什么机器?让本宫也见识见识。”太子却来了兴致,抬脚向屋里走去。
屋里的混乱与狼籍让太子的脸也沉了几分,转头看大少爷道:“林大人的治下怎么如此混乱不堪?有人砸民居,官府也不管么?”
林思捷不由看了永宁一眼,脸色阴沉,没有说话。
阿九就道:“林大人的治下向来倒还清明,只是,有些人想逼得民女走投无路,再回林家呢。”
大少爷听得身子一震,眼神一缩道:“小九,你在怀疑我吗?”
“这不是驸马爷惯作的手段么?”阿九冷笑道。
“你,胡说些什么?就算是相公使人做的,那他也是太过在意你,你不要不知好歹。”永宁就拦住大少爷说道。
太子皱了皱眉道:“永宁,不许吵,本宫先看看机器损失程度,若是查明真有人故意掏乱,本宫也会不顾情面,以国法处置。”
永宁一跺脚,跟着进了屋。
太子看着那几台黑古哝冬的东西问阿九:“你用这个来缝衣服?”
阿九就从地上检起两块碎皮,找了个还算完好的机子,捣鼓了两下,坐在机子旁缝给太子看。
不过两息时间,两块布就被阿九缝成了一个袋子,这若要是人工,少说也得几刻钟吧,太子看得张口结舌;
“这个……是你自己发明的?”
“民女也就是瞎想的,手工缝制太慢了,若是用这种机子来缝,至少快几倍,一件衣服,半昼不到就能缝完。”阿九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几十台都被人给砸了,民女就是想用这机子来完成两万件军服的啊。”
娇小的人儿,一脸的倔强,眼中伤心的泪水盈盈欲滴,却强忍着,大眼里全是不屈和愤怒,让人既怜又爱,太子忍不住想要呵护她,抬了抬手,又觉得太不合适,垂了下来,好声道:
“不急,本宫帮你再做个几十上百台好不好,本宫带有最后的将作师付呢。”
阿九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可是民女没有安全感啊,若是三天两头有人来闹事,民女怎么能安心完成皇差?”
“放心吧,本宫为你主作就是。”太子还看她晶莹的泪水都要溢出来了,却还忍着,笑了笑拿出帕子递了过去。
阿九僵了僵,一抬眼见林思敏就在身边,抓起他的衣袖就捂住脸:“三哥,你要是走了,小九怎么办?”
太子怔了怔,收回帕子,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有趣的笑意,看她大胆又机灵,原以为也该有些功利心的,没想到,竟然连自己也拒绝……
他不由看了看许明鸾,怪不得,许家的富贵她也看不上呢,当年,明鸾可是求过自己的……
林思敏的心被阿九这一声哭揉碎了,抚住她的肩道:“你跟三哥去边关好不好,三哥护着你。”
“不好,她要做军报呢,我说三表哥,你也是个大男人了,也该顾及些男女大防,小九也十五了呢。”许明鸾将林思敏一扯,分开两个人道。
“大防什么,当初小九就是我娶回林家的,跟她拜堂的就是我,等这一次战争大捷之后,我就回来与小九圆房,到时表弟你可要送份大礼。”林思敏俊眸冷厉地扫视了大少爷一眼道。
“小九才恢得自由之身,我说三表哥,你可莫要害她,她可是说了的,你们林家她不会再踏进一步。”许明鸾就懒懒洋洋地说道。
大少爷就阴冷地看着林思敏,俊眸微眯。
“你们两个别吵了。”阿九烦燥喝道:“还请殿下为民女作主,将那幕后害人之人纠出来。”
“不过就是几个混混,有什么好查的,你肯定是平日里得罪了他们了。”永宁在一边淡淡地说道“混混?有穿着羽林军衣服的混混么?”许明鸾将手里提着那人的衣服一撕道。
太子果然就看到那人百姓服里面的羽林军服,不由大怒,指着永宁道:“皇妹,你也太过份了,生为皇家公主,当自重自持,尊纪守法,不说让你成为百姓典范,你竟然还以权谋私,用皇家卫队欺负一个弱女子,来人……”
“相公,你想她回府,我就帮你,如今太子哥哥生怒……你要救我呀。”永宁就哭着扑进林思捷的怀里,紧抱着他道。
阿九愤怒地瞪向林思捷,一步一步走近他道:“一次又一次,你不觉得你太过阴险卑鄙了吗?以为这样我就能回头?妄想,林思捷,我死也不会回林家去的,你听好了,我杨玖,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这个白眼狼。”
大少爷的身子猛然一晃,唇角就溢出一股血迹来,好半晌才颤声道:“你……真这么恨我?”
“恨?林思捷,恨人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你还不值得我去恨,只是我警告你下次,再来惹我,我让你偿偿我恨一个人时的兹味。”阿九对着那羽林军就是一脚,那人惨叫一声,胸前又断了根排骨。
“说的什么话,什么嫁猪嫁狗也不嫁给他,谁敢娶你呀,娶了你就不变猪变狗了么?”许明鸾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一双原本冰冷的双眼又有了温度,又如从前那样,热烈地看着阿九。
“你……反正又不会嫁你,你管我是嫁猪嫁狗。”阿九烦臊地瞪她一眼道。
许明鸾的目光就明明灭灭地闪了闪,小声嘀咕:“保不齐,我也想当猪当狗呢……”
阿九的心一颤,生出一股怒火来,懒得再看他。
许明鸾就无聊地走近太子道:“殿下,这种行为应该以军法处置,破坏军需生产,影响前线战事,可不能轻饶了。”
“明鸾!”太子无奈地看了许明鸾一眼,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定然是永宁做的,他虽说得严厉,可又怎么真能把永宁用国法处置了,还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得了?
“看你相子也会舍不得是吧,你亲妹妹呢,又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嗯,那你也别为难了,我帮你吧。”许明鸾嘻笑着围太子转了一圈,话音未落,手一扬,一把毒蝎子就甩向永宁。
永宁身边的宫女忙伸手去拦,结果就连声惨叫,被毒蝎子咬中,手上立即黑肿起来。
有三只蝎子爬在永宁的脸上,脖子上,永宁吓得脸色惨白,大叫道:“太子哥哥救我,快求我呀。”
太子愕然地看着许明鸾,他自来就知道他的脾气,从小就是谁的面子也不给,无法无天,就算是永宁和几位皇弟,也曾被他治过好几回,自他在前线征战过几年后,就稳重了许多,许久没有如此恶作剧过了,不对,这次不是恶作剧,他是真的生气了。
“永宁,还不向杨姑娘赔罪。”太子也知道,自己现在劝也是白劝,更不能用太子的身份压他,这位发小,对自己向来忠心耿耿,可偏是个不受人掌控的主,现在若得罪他,他非扔了前方战事跑了不可,这种事情,他可是做得出来的。
“我不,太子哥哥,我堂堂公主,凭什么向一个下贱的女人赔罪,让她向我磕头还差不多。”永宁就不信,许明鸾真敢伤着自己,宫女的手一着了蝎子就肿了,自己身上的三只却并没有咬自己。
“永宁……”太子气得大声冷喝。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许明鸾的手一扬,永宁就一声惨叫,一半边脸就立即黑肿了起来。
“永宁……还不快去陪罪。”太子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永宁真要有什么事,太后肯定要怪罪自己。
永宁的脸一阵刺动,她随手一模,肿得好高,气得大哭大闹起来,许明鸾冷笑道:“你也莫哭,你太子哥哥太过纵容你,皇家生养了你也不肯好好教,让你飞扬跋扈,心狠手辣,你不是叫我声明鸾哥哥么?我就替你太子哥哥好好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