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绵绵,转眼已是春暮夏初。窗外繁花早已纷纷落尽,绿荫见盛。
自从上次杰沉默着离开之后,枫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就连在每日例行的向太后请安的时间都没有碰到过。杰,似乎故意躲避着枫。幸好,杰的冷漠,枫早已习以为常。虽然,她也会在夜深人静时红着脸偷偷地回想那一次粗暴的拥吻。但对于杰,她却再不抱幻想了。因为已经明白了杰冷落自己的原因与慕容家的势力有关……“若他认为我是父亲的一粒棋子,那么避之犹恐不及,又怎会钟情于我……”她在心中轻轻感叹!
因为连日阴雨,慕容枫只得困在房中,偌大的一个宫殿冷冷清清的。正拿一本《汉书》看在入神处。忽的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使她回过神来。
“皇嫂,你一个在屋子里不闷吗?怎的就不出来玩儿?”慕容枫不必抬头,就知道是安庆公主来了,也只有她才会轻轻快快的到自己寝宫来找自己说话。枫笑道:“你当我是你这个疯丫头吗?下雨天还到处乱跑?”
“哼!到了外面,还不知道谁疯呢”原来安庆和慕容枫关系好,有时会到皇族的猎苑一起去骑马游玩。慕容枫骑术相当了得。安庆自然不是对手。安庆边说着边靠着慕容枫坐了下来。看着慕容枫。
“咦,你今天怎么啦?嘴巴被封住了?”慕容枫见她只管看着自己,又不开口说话,觉得和平时大不一样,所以问道。“皇嫂,我都听说了!”安庆目光狡黠的看着慕容枫,弄得慕容枫莫名其妙的:“你听说什么啦?说给我听听!”
“你还装?”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枫依然一头雾水。
“杰哥哥到过你这里啦!但被你赶跑了。”安庆继续揶揄慕容枫。枫一听她说的是这件事,粉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忙嗔道:“你听谁说的,哪里有嘛!”“哎”安庆轻叹一声道:“宫中传的恐怕都无人不知了,我才刚刚知道呢。”慕容枫低头不语,安庆收起嬉笑的样子,认真的说:“皇嫂,你真傻,为什么要哥哥走呢?这样锦妃不知有多得意!其实你不知道,我哥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宠幸过的女人,无论是不是中意的,他都从不亏待呢,更何况你是皇后!”“安庆,你不懂的,若真的爱一个人,渴望得到的,不仅是他的人,更是他的心,何况我不愿他后悔!”“后悔?为什么哥哥要后悔”安庆大惑不解。慕容枫暗暗思忖,若杰那日在我这里,酒醒后必定后悔,日后若与父亲有什么冲突,说不定因此恨我更甚,可这其中意思安庆又怎会明白呢?想罢她故作轻松的娇笑道:“你怎么这么好奇,等哪天和母后说说给你招个驸马,把你嫁出去你就明白了。”安庆一听这个话,大羞:“枫姐姐,你好坏!”作势要推慕容枫。安庆从来都是皇嫂、枫姐姐的乱叫一气。两人正闹做一团,突然安庆像想起什么正事,忙道:“枫姐姐,你知道了吗?母后几日后寿辰,兀兹王要亲自带着使者和贺礼来祝寿呢!这可是从未有的事情啊!”“是吗?兀兹国近来国力强盛,对我大习虎视眈眈,兵士常扰我边境,兀兹王此次前来,必有所图!”慕容枫不无忧虑的说道。
两人正说话间,宫女入内禀报:“娘娘,慕容大人求见。”慕容枫以为是父亲来了,忙道:“快请!”门开处,走进一位丰神秀逸的高大男子,这个人入内先行礼“慕容轩拜见皇后”“哥哥,你怎么来了?”慕容枫见此人,十分高兴,忙上前相扶。来人正是慕容枫的胞兄。安庆一听是慕容枫的哥哥,便好奇的看过去,不料正与慕容轩的目光相遇,慕容轩面容俊秀,和慕容枫有些相似。目光英气逼人。安庆的目光直盯着慕容轩,倒叫慕容轩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目光,慕容枫忙道:“哥哥,快参见安庆公主!”慕容轩刚要施礼,忙被安庆拦住到:“在皇嫂这里,都是家人,何须见外!慕容将军不必多礼!”
安庆公主见她兄妹相见,本想避开,却被慕容枫留住,原来慕容枫始终忌讳慕容家的人独处,若被皇上知道了,恐怕要心生猜疑。慕容轩本是御前侍卫统领,却被皇上调往外防,可见,他始终对慕容家是有猜忌的。
此刻,杰正在书房。刚才在早朝上群臣也讨论了兀兹王的来意,虽知是来者不善,但他来贺寿却显得诚意十足,似乎无法拒绝。思虑良久,杰沉下心暗道:兀兹王虽来者不善,但此次前来,也无非就是探个虚实,我岂会怕你!这件事情放下之后,心中平静,那日慕容枫的样子不觉又浮现眼前。这段时间,一有闲暇,慕容枫的样子就会常常在眼前浮现,奇怪的是,对那天的事,他自觉本该是生气的。然而不但不怒,却还常常回味。不得不承认,那日慕容枫情急之下,直呼己名的样子,常常使他心神摇曳。“她以为朕酒醒之后便会忘了,若知道朕记得一清二楚,不知会是怎样!”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一抹笑容竟挂在脸上。
书桌之上有一方锦盒,杰将盒打开,里面是一串南珠,个个圆润异常,光彩夺目,这样大且圆的珍珠仅一粒恐怕就要价值不菲,何况是一串同样大小的。这是杰特地叫人从贡品中挑了最好的呈上来的。他拿起那串南珠,轻轻摆弄。想象着慕容枫光洁的双肩和修长的颈若配上这南珠的样子。
但随即,锦妃娇柔的话语又响在耳边,“我自幼与枫是好姐妹,您又何必为了枫的拒绝而生气呢,她本来就是男儿性格……!”“嗯?”“君王的宠爱在她心中本不算什么,她是有雄图大志之人……不似我,日日思君念君,只愿与君相守”锦妃果然聪明,深知慕容枫的死穴。“宏图大志!”杰轻哼一声,沉吟片刻,又将珠子放入盒中。起身拿起身侧放置的一把长剑,将剑拔出鞘,用手拭过闪着寒光的剑身,朗声吟道:“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朕的大好江山岂容胡虏觊觎”目光如电,将身一展,竟舞起剑来。转眼衣袂纷飞,已是人剑难分。边境安危始终还是压在他心头!
太后寿辰当日,宫中自是热闹非常,各宫院妃嫔以及朝中大臣均纷纷送上贺礼。兀兹国王也带领侍从到达。那国王倒十分年轻,英气外露,眼中现出一股霸气,身后的从使及侍从一眼便看出都是身手矫健的武士。杰看在眼中,面上却毫不外露,淡淡浮起笑容。兀兹王呈上礼单,寒暄过后,杰道:“你远道而来,侍从们路途劳顿,可先到驿馆安歇修整!”兀兹王哈哈大笑道:“儿郎们年轻力胜,这些路途算不得什么,倒是闻听皇上明日要行围狩猎,不知可否也邀我同往尽兴啊!”杰略一沉吟,道“难得兀兹王有此雅兴,能够同往自是再好不过。”杰知道兀兹王用意定是耀武扬威,并伺机探一探大习的武力虚实。在狩猎场上,自然最能看出武士的实力。可是杰对自己的侍卫非常自信,虽然其中实力最强的慕容轩已被调走,但是,其它侍卫也不是无能之辈。
翌日,天朗气清,杰穿着一身白色的骑装,腰束银带,宛如玉树临风。虽不见了平日的斯文儒雅,但却英俊非常!他骑一匹白色绝影宝驹,奔驰在最前面,身后是数十位贴身侍卫。而兀兹王却是一身黑衣猎装,也十分英武,一骑快马,领在队前,数十侍卫,紧随其后,转眼已到面前!杰见状,笑道:“好马!果然兀兹产好马”说完,似发现猎物般,一踩马镫,绝尘而去,身后侍卫,紧密相随。兀兹王自是不甘落后,从右边跟了过去,只见两队人马似乎在追逐同一个猎物,呈一个夹角的形状向前奔驰,杰一马当先,离猎物越来越近,他全神贯注,掏箭搭在弦上,以迅雷之势,一箭飞驰而出,正中猎物。可是,正当杰凝神观望猎物的一刹那,一枝冷箭斜向着杰飞驰而来,杰瞬间警觉,正要侧身躲避,不料随着一声高喝:“保护皇上”!身后一骑已经从侍卫群中飞奔而出,将杰撞向一边,一伸手,将箭抓住,随手又向着箭飞来的方向将箭甩出,眨眼之间,只听有人“啊”的一声,但与此同时又有二枝箭呼啸而至,正向着这名侍卫的面上飞来,这侍卫要想抓箭已经来不及,忙策马低头一闪,虽然人是躲过了,但是马的颈项上中了一箭,另一箭把她头上的盔帽射落在地,一头青丝随之披散下来,此人正是慕容枫。就在马哀鸣倒地的一刹那,杰夹马来到枫的面前,如闪电般伸手将枫抓到自己的马背之上。
这时侍卫早已经围了上来,那边兀兹王也已放下弓箭,只见他的侍卫群中,一人已经倒落在地,喉部赫然插着一支长箭,正是慕容枫甩出的哪一支。可是杰无暇顾及这一切,他低声咬牙在慕容枫的耳边喝道:“是谁让你来的?”慕容枫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火气,低垂下眼帘,没有言语。兀兹王已经仓皇行至眼前,慌慌张张的道“儿郎们骑射之术不精,竟险些伤了陛下,所幸陛下无事,否则,真是闯下滔天大祸。”只见杰面色冷若冰霜,目光似乎可以杀人一样的射向兀兹王,嘴角紧闭。兀兹王将眼转向慕容枫,口中边说着:“这位小将军好大的腕力,徒手一箭竟能将……”他本想说将人射于马下,可是看到慕容枫时,竟愣住了,只见慕容枫面目如画,目似横波,双颊微微透红,一头青丝,如飞瀑般垂下,俨然是一名美貌女子,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慕容枫,竟忘了要说什么话。
“你在看什么!”直到杰冷的像冰一样的话传出,他这才回过神来,惊诧的问道:“刚才接箭的就是这位女……女……”他也不知该怎样称呼,不等杰开口,枫便正色道:“怎么,女子就当不得侍卫吗?我大习女子尚且如此,何况男子!”杰冷冷的看着兀兹王开口道:“汉时陈汤所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你可知其意?”说完,便策马扬鞭而去。
快马疾驰,似乎在宣泄着杰的怒气。枫能够感觉得到杰的愤怒,所以,只是安静的坐在他的前面,不发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侍卫们已经被远远的丢在身后,不见了人影,杰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马速也慢了下来。阳光暖暖的洒向两人洁白的衣装,发出光辉,微风吹拂,地上的草随风而动,绿波轻轻荡漾。枫的秀发被风扬起,轻轻拂过杰的脸颊。一种温柔的情感突然涌上杰的心中。马儿也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开始不紧不慢的迈起小碎步。两人都没有说话,枫经历刚才的惊险,又感受到杰的怒气,身体和精神也都紧张着,此刻,她终于放下心来,身体就像累极一般,瞬时瘫软下来。
杰感到了枫的疲惫,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枫就软软的靠在杰的身上,杰的体温和心跳声似乎都能感受的到。杰两手拉住缰绳,将枫圈在自己的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杰用心的体会着这奇妙的感觉,他虽然阅人无数,包括最心爱的锦妃,但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感受,刚才慕容枫被箭射掉盔帽,长发散落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自己驱马向前,将慕容枫抓到自己马上的动作是怎样完成的,自己都全无印象,只是当慕容枫的身体真真实实的在自己身前的时候,他的思维好像才回到头脑中。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能冲破胸膛的怒气,“这个女人,一定要朕魂飞魄散她才高兴吗?”
他却还没来得及想一想,自己刚才为何对慕容枫会如此紧张。
春光明媚,马蹄轻扬。怒气渐被层层热浪取代,这热浪一层接一层的涌上他的心,他的面颊,他的四肢,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燃烧了起来,心脏也跳得像可以听到声音一样,可奇怪的是,这燃烧不但并不痛苦,反而有一种欣喜的感觉!它带着一种巨大的渴望,将他推向慕容枫。杰感受着自己的状态,体会着……慢慢的,他轻轻向前俯身,低头,将脸颊靠近慕容枫的秀发,渐渐向前移动,将脸颊贴在慕容枫的脸颊上,慕容枫的脸也同样热呼呼地,脸颊碰在一起的瞬间,枫一时惊羞,“呀”的一声,刚要扭身,却被杰低低一声“别动”喝止,杰勒马停在那里,双手环上慕容枫的腰间,慢慢将她紧拥在怀中。
时光就在此刻停留。
杰紧闭双目,枫亦然。杰抱着枫瘦小的身躯,贴着她温热的脸颊,阵阵淡淡的香气从枫的领口颈项间散发出来。一切的凡尘俗务似乎都已不复存在。杰暗叹一声:“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莫非这便是钟情吗?”良久,枫轻轻道:“皇上,刚才臣妾情急之下,一时莽撞,恐怕那兀兹王……”“别说”杰轻声道,但提到兀兹国王,杰似乎从云端落到尘世,他松开慕容枫,平静道:“皇后,你做得好!只是以后不可如此吓朕。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杰突然住嘴,下面的话生生止住。“怎么,我若有事,难道皇上会难过吗?”慕容枫语调轻快,她此刻就是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女,娇俏调皮的本性显露了出来。杰回忆着刚才慕容枫遇险的一刹那自己紧张的情绪,可是面上却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咦,刚才你为何自称侍卫呢?”像突然想到,杰问道。
“若兀兹王知道大习皇后混在侍卫群中,岂不是有辱国体,白白让他人耻笑!”枫有些不好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杰点点头,顺势握住慕容枫的一只手,这是第二次握她的手,忽的就想起上次在母后房中握慕容枫的手时的情形,笑吟吟说道:“如今朕知道你的手为何筋骨分明了,这手可是可以百步穿杨,索人性命的。”“皇上”枫突然就想起锦妃那双柔若无骨的美丽双手,和那只翡翠玉镯,她有些自卑的想缩回手。杰似乎感受到了枫的心意,更紧紧的握住枫的手道:“这只手今日救了朕的姓命,维护了大习的尊严,在朕的眼中,这是天下最美,最可爱的手”
“其实以陛下之能,又岂用臣妾来救,只是臣妾见陛下有危险,就方寸大乱,鲁莽的闯了出来”说到这里,慕容枫脸上有些难为情,杰看着她娇俏的样子,眼中浓浓露出怜爱之意。
两人正说道动情处,侍卫赶了上来。纷纷下马请罪:“臣等失职,请皇上恕罪,求娘娘恕罪”。因为是御前护卫,所以自然认得皇后。杰此时心情不错:“你们护驾不力,本应重罚,看在皇后并无受伤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们”“谢皇上”护卫们都知道皇上不喜欢皇后,这次看到皇上对皇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纷纷诧异,但也不敢多问什么。杰看看慕容枫,又说道:“谁也不许泄露皇后的身份,违令者,斩!”
“是!”齐声应道!
杰将刚才的情深意切收敛起来,叫人给慕容枫换过一匹马,一起回到猎场的行宫。按照惯例,皇帝行围狩猎都是三天。虽然出了这样的情况,杰并没有想就此作罢!
进到行宫,锦妃早已盛装艳容的远远迎出来,原来每次行猎,杰都会带锦妃同行,这次亦不例外。待走进一看,发现慕容枫一身侍卫装扮,正跟在皇上的身侧,顿时面上笑容凝住,淡淡道:“你怎么在这里?”杰听在耳中,突然觉得有些刺耳,心想,难道小蝶对皇后说话竟是如此不恭吗?他当然不知道,锦妃恃宠而骄,自然不把遭受皇帝冷落的皇后放在眼中。但锦妃毕竟是聪明之人,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忙给杰和枫施礼。然后如小鸟依人般轻轻倚在杰的身侧,将杰和枫迎入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