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缠绵,玩宠太勾人 福兮,祸兮【万字】

作者 : 苏若鸢

中土广阔,武林豪杰数不胜数,其中当属四神堂最为神秘。

教中分四部:玄武、朱雀、青龙、白虎,此为四神堂四大堂主。

此教来由已久,行事风格甚为诡秘,江湖上不争不抢,天下事不闻不问,历代教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代代皆唤做‘魅’,只一支玉笛在手,兽面掩真容,武功深不可测,武林人送‘玉魅公子’美名,对其又怕,又憧憬。

能在这里遇到,绝非巧合。

那玉魅公子仿佛看出风曜的戒备,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短笛,兽面里隐隐可见的眼眸中,似乎透出些许顽皮,他不慌不忙的玩味道,“莫慌,你我练的同是无暇决,若在此打起来,至多毁去半座山,惨些的话,还会引来山上的秃驴,然后为逃出此地,你我联手对抗,打赢了,大家亡命天涯,输了,可能会被绑上山当妖孽烧了去罢……溴”

说完他便哈哈大笑,好不欢乐。

无忧因他怪异而汗颜,小声对风曜嘟囔,“这怪人话真多!”

依稀,她听出些什么,再问道,“无暇决是什么?祷”

身后的男子不言,扣住她双肩的手亦是不松,方才未发现有人接近,他已在暗中输了半招,此刻在听玉魅公子堂而皇之的道出无暇决,莫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今日本座的话算少了。”玉魅不讲客套的同无忧搭话,“喔……无暇决乃是武林第一内功至宝,难道你不知道?”

“很厉害吗?”一来二去,无忧也不觉得多怕了,竟也同他聊起来。

玉魅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沉思着,“就是……”

“教主。”不及他说完,从旁一道红影闪出,疾如闪电,待人望清,一个女子已经站到玉魅身后,拱手请道,“还请教主以要事为重。”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素红劲装,衬得她身材玲珑矫健,长发盘起,江湖人的冷酷打扮,娇美的脸上尽是肃然、

说是玉魅公子的手下,对他说话时,却很强势,就像是……专诚来盯他做事的监工。

玉魅煞有其事的把头点了点,张口欲对无忧和风曜说些什么,可想想又侧过头,对红衣女道,“难得出来一次,红月,你该多笑笑。”

明显的,红月额角抽搐了下,牙缝里不耐挤出二字,“教主……”

“知道了知道了。”玉魅忙不叠声,清了清嗓,转而正色看向来路上的二人,独对风曜道,“劳烦曜公子前往宝相寺为本座取出‘冶炼之术’,否则夏皇最宠的小公主,命不久矣哉……”

他才说起‘命不久矣’四个字,风曜便已抓起无忧的左手看,果然!小小的手心里无端端生出一团黑云,乍看犹如一朵正在绽放的蔷薇,顺着那花根,黑色的花经攀附血脉,缓缓流向心脏……

“这、这是怎么回事……?”无忧见自己手心有异,颤呼了甩动小手,想将那朵诡异的花甩掉!

“此乃我教圣毒‘十二香’。”玉魅得意的说着,“你们来之前,本座就将此毒散在雾中了,不过曜公子自不必担心,你有无暇决护体。”

他是机关算尽,早就有意要挟风曜替他做事了。

转了转手中玉笛,他继续道,“就算你不顾小公主的性命,本座亦有他法将你牵制,我对你知根知底,取得‘冶炼之术’,大家各自相安,你说,如此好吗?”

话中威胁与劝解各搀一半,他玉魅公子不出手则矣,一旦出手,就是朝炎储君也要暂且委屈,与他办事,如若不然……

那嬉笑的眼底,寒光一凛,一抹杀气闪现,霎时他周身所有纯净之气烟消云散,骇人得不动声色!

风曜眉头一蹙,还没说话,跟前的无忧忽然激动的嚷嚷起来,“什么四神堂,什么破教主!跑到我们夏国的疆土上来撒野,冶炼之术岂是你想要就要的?!我才不怕你!”

玉魅丝毫不怒,看她如看初生牛犊,倒是颇为欣赏她的勇气。

“小公主,你们夏国年年征战,赋税沉重,百姓怨声载道,你可听见了?这冶炼之术为当年沐州皇族所有,若不是你们夏国将人家灭了,如何能靠精致的铁器在中土上横行?你说你不怕本座,本座的武功厉害去了,又会怕你么?你身上的毒,一个时辰内不得解药,就会受钻心巨痛折磨而死,你当真不惧?还是因为你觉得身后有风曜庇护,身中剧毒也不担心。”

说到这儿,玉魅笑得几分诡异,放低了语速,飘飘然道,“你觉得……他真会护你周全?”

明明是折损人心智的胡话,却含着提醒。

不会吗?

无忧的小脸似有阴霾,看玉魅的目光里,恨意顿生。

她和曜相识五载,相伴五载,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什么教主,给她下毒,要抢秘宝,都罢了,有何资格说三道四?质疑她?

“不服么?”对她横起的小眼神,玉魅压根未当回事,反而同情的望向风曜,笑得风生水起,“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你想不到的,他日兴许会伤你一生,也难为曜公子卧薪尝胆多年,待他朝战火烧及夏宫……嗳?你点她睡穴作甚?”

都不等他把话说完,风曜便点了无忧睡穴,小人儿已经无知觉的倒在他怀中,被他一把抱起。

“你不是要冶炼术么?”带着这傻子,他如何去闯万象塔?

何况不如此做,他的身份可当真要暴露了。

沿着石阶向玉魅公子靠近,红月见人走来,不由警惕了三分,一双深瞳紧盯风曜,袖间梅花暗器在手,蓄势待发。

天下间,懂得无暇决的两人全在这半山之间,风曜到底厉害到如何程度,谁也不知,不得不小心为上。

“不用担心。”玉魅抬了抬手,让她放松,看着那男子向自己走进,他淡眸里显得越发兴奋,“方才本座话未说完,人非草木,就算是身在对立的敌国,五载相处又岂是能作假的?本座相信,就算今日未有其他准备,光凭无忧公主身上的毒,曜公子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对吗?”

轻巧的话语声,像是判词,荡在薄雾里,绝对的口吻,好像这五年来,他也一直潜伏在夏宫的某个地方,看着暖玉阁内那对主仆的一举一动。已至跟前,风曜不答,勾起阴冷笑容,顺手将无忧交到玉魅手里。

面具下的那张脸错愕一瞬,倒是伸手将那小东西接住,就这样给他了吗?

连红月都颇显得诧异,这朝炎储君果真好胆色!

可……

“劳烦教主代为照顾了。”风曜淡淡然,音色里却有一丝叫人寻不得缘由的嘲讽。

不及玉魅再多言,面前的黑衣男子身形忽的一闪,只感到一阵强劲的风从面前掠过,眼前人已不在。

再回身向通往宝相寺的蜿蜒石阶看去,黑影几个起落,往山上疾疾而去,快得肉眼难以捕寻。

“这轻功比本座的俊多了!”玉魅啧啧叹服,不忘运气内功,对早已消失的背影喊,“一个时辰,别忘了!”

喊声消失,他低眉看看怀中那深眠里的无忧,‘呵’的笑出声来,“真是个无邪的小东西,无忧……这名字取得好生应景。”

只可惜啊……

“教主,这北堂烈身为朝炎储君,却甘愿潜在夏宫五年之久,仅凭五万兵马破昭国,而今不除,恐怕今后更难对付。”望着早就无人的山路,红月担心的说。

玉魅侧眸看了她一眼,“月娘的意思是?”

红月只看着无忧,不语。

面具下的男子会意,又是一声轻笑,“既你已看出北堂烈非善类,又何必去招惹他?当真以为拿这小公主的命去要挟他就稳赢了么?自古美人和天下,此乃君王最难取舍之两件,你可断得了他到底要什么?”

恐怕要问那惊才绝绝,用兵如神的曜公子,他也答不出来。

“今日不过凑巧在此遇上,本座动个小计,借由他去汇宝相寺的秃驴们,他是求之不得,恐怕上了山,先直接求见被软禁明谦太子,以救公主之名,正大光明的进万象塔取冶炼之术,再将真的藏起,作个假的交与你我,这其中得益最大是他,否则,他哪里会去得这般干脆。”

得他提点,红月才反映过来,这个北堂烈,果真狡猾!

她又问,“那我们要那假的来作甚?”

玉魅笑着反问,“谁说本座来此地是为了冶炼术?”

他又不打天下。

把手中的无忧过给红月,交代道,“本座回来前,你且将她照顾好。”

说完也是一阵风的去了。

“教主小心!”红月抱着细皮女敕肉的小公主,送白衣公子远去,心里早已满是疑问。

不是为冶炼术,那教主此行又为何?

山巅的宝相寺,周遭尽是参天挺拔的菩提树,绿树成荫,香烟缭绕,诵佛之声回响其中,格外沉静肃穆。

几个五、六岁的稚齿小和尚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见有人来,其中一个便走上前去,先做了个佛礼,恭敬问道,“请问施主可是凤曜公子?”

风曜低眉看眼前一本正色的小僧,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将头点了点。

小僧又道,“主持方丈已料到凤曜今日会来,所以留话让小僧代为转达: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不日便可回宫,劳请宫中的贵人放心。”

“是吗?”

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被那位慧彦法师拒之门外,回想三年前初见时,那法师便说他此生杀孽太重,欲劝他遁入空门,修养心性,否则他日必血染江河,掀起血雨腥风,幸而这话当时未让夏城壁听到,否则他可真要在夏国做敲钟念佛的和尚了。

想到此,风曜又问小僧,“除此之外,主持方丈可还说了别的?”

小僧仰着脖子看面前高大的黑衣男子,脸上尽是无解,将眼睛眨了眨,好生诧异的说,“方丈说,若公子如此问,小僧才说。”

若是不问,他就不必说了。

可主持方丈又是怎么知道凤曜公子会再问的呢?

风曜被他生动的表情逗笑,便问,“还请小师傅赐教。”

小僧忙诵念了句‘阿弥陀佛’,谦逊的说,“小僧断不能向公子赐教,主持方丈只说,公子行的路,是通往修罗地狱的路,一意孤行,必受割肤剜心之痛,回头是岸呐……”

回头是岸……

眉间那抹柔色淡了些,风曜似是自言自语,“可是已无退路,如何回头?”

闻言,小和尚一愣,为难的挠着光头,委屈的说,“小僧也不知道。”

风曜回神,再看茫然的小僧,他自将心底的那股深虑收敛,再绽出一笑,“今日事出突然,关乎无忧公主性命,在下非见主持方丈不可,还请小师傅通传。”

他说得慢声细语,笑容出尘不染,俊眉星眸,气宇轩昂。

小和尚傻傻的盯着他又看了半刻,横竖看遍都感觉不到此人是主持口中所说的浴血杀将。

寻其无果,又听他说与无忧公主有关,便只好去通传。

宝相寺乃为国寺,即便是当朝太子触怒圣颜,将其软禁在此,也不会让他受牢狱之苦。

传话的小僧去到听风阁时,夏之谦正在院落里与慧彦法师品茗论禅。

二人刚说到‘世间得失’,闻无忧被四神堂教主挟持,竟都未露诧异之色,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淡定。

慧彦法师便放下粗糙的茶碗,笑道,“心、佛、众生皆空,无悟、无施、无受。老衲在此先恭喜殿下,贸然结下‘休战之约’的结,看来是解了。”

身在佛家清静地,夏之谦只着一身淡青色衫袍,长发用根素玉簪子束起,颇显得淡雅月兑俗,清逸的面容,没有一丝戾气,温润的嘴角,永远押着一抹从容的淡笑。

他清澈的眸,只望着八仙桌上冒着袅袅香味的茶,说,“国师料事如神,是小王该谢过才是。”

慧彦对他低了低头,神色间有钦佩之色,“太子殿会百姓饱受战祸之苦,才会在西卫关擅自与朝炎威武大将军结约,倘若将来登基为夏皇,必是天下之福。”

他早已将他当作国君来看待。

夏之谦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对他拱手一拜,“国师言重了。”慧彦稳坐得纹丝不动,从袈裟中取出一物交给他,“这便是‘冶炼之术’,还请殿下同凤曜公子一同前去。”

取得那兽皮卷轴,夏之谦便快步离了院子。

听了半响的小和尚这才忧心的问慧彦法师,“方丈大师,冶炼之术乃为夏国至宝,就这样给了那邪教,怎晓得他们会有何居心用处?”

白须老僧念了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冶炼之术是夏皇亲自放于机关重重的万象塔中,而今公主有难,必取其救之。”他神秘的看了小和尚一眼,眯起老眼又道,“你怎知那冶炼术是真是假?”

夏皇爱极无忧公主,权衡左右,就算让四神堂得了这冶炼之术,没有精确的配方,也是无用,与之相较,当然是取出此物交给太子去救夏城壁视如珍宝的夏无忧,以保太子之位来得实在了。

而当今夏国太子,三岁能赋诗,五岁可弯弓,其后被立太子乃是众望所归,九岁边疆献计,十二岁上阵杀敌,十五岁被封了‘明谦君子’,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品性兼具,极受百姓爱戴。

夏城壁自知大夏战祸不断,中土之乱后,早就伤了元气,与朝炎的休战约结正是时候,只是唯恐儿子锋芒太盛,才将他暂且禁于此。

唉……皇家的事,他们僧侣本不该插足,可不该,也早就该了。

小和尚听了他的话,茫然一愣,冶炼术的真假他没功夫去分辨,倒是方丈,每每开始打太极,便会先念一句‘阿弥陀佛’,他的说话是真是假,才是值得推敲一番!

还在云里雾中,再得慧彦问他,“那位曜公子可有说什么?”

“曜公子什么也没说,只叫弟子通传方丈。”

小和尚老实回答,罢了忽闻慧彦喟然一叹,“一念妄心才动,即具世间诸苦。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念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

那无暇傲诀,可是常人练得的……

两个时辰后,无忧在一片诵经声中幽幽转醒,她睡得头晕脑胀,耳边不断响起和尚念经的声音,实在烦躁得很,于是皱着眉头,便将眼睛睁了开来。

这是一间朴素的禅房,陈设简单却不失别致,四壁唯一的装饰是对面墙上挂着的一个‘蝉’字。

这个字……

她‘咦’了声,跳下床去走到那字前细细的看。

身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回头,就见夏之谦与风曜一起走了进来。

“无忧,你醒来了?怎么站在那里,鞋也不穿,就算不怕着凉,佛家清修地,你也该……”

“太子哥哥——”故意拖长了话音打断他,无忧愁着小脸对已经捡起小鞋走到她跟前,亲自蹲下为她穿上的夏之谦道,“数月不见,你越发啰嗦了!”

“这是礼数,你若不多加留心,我是必定见你一次要说一次。”

素来夏之谦也极疼这个妹妹,可以说身为太子的他,是无忧另一座牢固的靠山,她母妃去得早,跟着皇后身边打混多年,在诸多皇子里,与太子相处的时间最多。

而与夏城壁比起来,无忧在他跟前更要自在些。

为她穿了鞋,夏之谦才起身,回首对那黑衣男子道,“瞧见了没有,怕是我不在的时候,她定嫌得最多的是你,而后是瑾嬷嬷。”

禅房不大,风曜之站在门边处,抱手回道,“哪日无人再说公主,只怕又该她不自在了。”

“我看非也——”夏之谦也把话拉得长长的,逗趣的说,“谁说她都不乐意,独独喜你曜公子说教她,她心里舒坦得很。”

话点到无忧心里去,她小女儿情怀,已经晓得害羞,绷着层薄薄的脸皮忙娇声要他别再说了。

“有何说不得的?”把手一摊,夏之谦朗声道,“风曜已是宁远将军,为我大夏立了奇功,你若想……”

“哎呀!”

无忧大急!

她那点小心思,容人都知道,可决计不许拿出来说,再想到昨天偷亲了那个谁,如此出格,就更加不禁人说笑了。

见风曜也是默不作声,俊颜上那股子笑意说不清道不明,她唯有另辟蹊径,指着禅房里唯一的装饰,那个‘蝉’字,道,“太子哥哥,你看这个字都写错了,堂堂宝相寺竟然挂着错字,若被别人看到,传出去岂不要成了笑话?”

此言一出,两个英姿听罢的男子都向那个挂字看去,还真是个‘蝉’字。

“无忧公主此话诧异。”慧彦法师从外面走了进来,释义道,“这并非错字,就是‘蝉鸣’的‘蝉’字。”

“为什么要挂这个字?”无忧不解极了,只当堂堂国师,宝相寺的主持方丈在为自己的错误狡辩,“不该是‘禅道’的‘禅’吗?这个‘蝉’是只虫子,春秋两季喜叫罢了。”

“此蝉非彼禅,又似彼蝉。公主怎知道蝉鸣不是在讲禅,而单只是因为一种喜叫的习性呢?”来到无忧跟前,方丈大师对她和善的笑着。

“国师方丈大师,我都被你绕晕了。”无忧向来觉得这位国师老神哉哉,每次都会说些人听不懂的话,她也不想同他多做交流,便走到夏之谦身旁去撒娇,“太子哥哥,你同我回宫吧,再在这里住下去,只怕以后更啰嗦了!”

慧彦法师听了大笑,“公主才该在宝相寺多住几日,修身养性。”

“我才不要!”她慌得又躲到风曜身后,还不忘露出个脑袋,对太子殿下振振有词,“母后可想念你了,父皇也定不是真的生你的气,你同我回去吧,我和宁远将军一定为你好好说情!”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了,夏之谦摇头,同她假意玩笑道,“承蒙公主好意,只怕小王还得在此小住几日,不如……”

他把视线移到风曜身上去,眉眼同时一弯,坏笑着说,“让曜公子在这里陪小王习武论禅,借佛门清静地清秀,你可是答应?”

此话一出,不及无忧反对,倒是听慧彦法师赞同道,“如此甚好,老衲终于得机会劝曜公子皈依我佛。”说完,他又念了个‘阿弥陀佛’。

“不行不行!我不准!”无忧从夏之谦身后蹦了出来,挡在风曜面前,伸开双手,如雏鸟展翅,却把那男子护在身后,对国师如临大敌,黑瞳灼亮得不可思议。

这亦不是第一次劝,夏之谦也甚感不解,“国师如何要执着于此?若风曜做了和尚,那小王的十三皇妹可要……”

听他又要借机说笑,无忧忙道,“本公主是夏国的福星,这话可是你说的,不管曜身上有什么戾气杀孽,都不足为惧!”

那些话说多了都能照原样背出来,天下之大,偏盯着她的风曜做什么?

“可能大师觉得我与佛门有缘罢。”风曜倒一身洒月兑,面色从容。

慧彦法师再开口,脸上已无笑意,“有其因,必有其果。公主当年生在战佛神像之后,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你又怎知曜公子那一身戾气缘何而来?是福星,亦是复星,此复非彼福,即种因,则得果,一切命中注定,福兮,祸兮,唉……许是老衲不该管吧……”

说完,他便摇着头离开,留下房中三人,皆是听得似懂非懂。

哑愣了半响,无忧才问夏之谦,“太子哥哥,国师是在说我本不是夏国的有福之人吗?”听懂了的那一半,已经让她忧心忡忡。

“我的傻妹妹,你一出生父皇便打了胜仗,平了中土之乱,这些年夏国国泰民安,战无不胜,有常胜大将军威名在外,而今又多了宁远将军,你不是福星,那谁是?”

无忧沉下小脸略作思索,“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国师说的话。”

夏之谦洒月兑一笑,“我都不明白,佛家禅语,本就雾里看花,我还知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又作如何解释?别想了,你与风曜在此陪我用午膳,罢了早些回宫去罢。”

说着就走出去找那个给自己送斋的小和尚吩咐去了。

无忧只好去看风曜,小嘴一撅,“你觉得呢?”

风曜回了她一柔和的表情,自顾抓起她的左手来看,眉间舒阔了些,“看来玉魅公子给的解药是真的。”

提起这名字,无忧才想起上山时发生的事!

“那邪教的恶人呢?你真的把冶炼术给他啦?!”

问罢,只得风曜一个‘正是如此’的舒心表情,无忧眉眼一挤,便要哭了,“那、那怎么办……父皇要是怪罪下来……”

想到太子哥哥被囚于此的原因,再想到皇后娘娘愁断肠的伤神表情……

“我就不该来的,这下害你也要被父皇责骂了,万一他真的罚你在这里做和尚怎么办?”

“怎会?”风曜面色温煦,毫无顾虑,宽声安慰她,“公主乃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比起冶炼术珍贵许多,况且那邪教只得术法,不得配方,也不能锻造出精炼的武器。”

是啊……

看到冶炼之术的时候,心中便生出如此疑问了。

可是将术法交给玉魅时,他看都不看一眼就信手扔给那个叫做红月的女子,然后快意笑着踏风而去,不曾确认,更不像是千里迢迢只为此而来。

那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来国师和太子也知道,藏于万象塔内的冶炼术被谁拿去都无用,所以才放心将其拿去换无忧的性命,另一半的配方必藏在别处。

如此说来,恐是今日不止狡诈的玉魅公子得了手,夏之谦也借此机会将功赎罪,不日便可回宫了,唯他还缺冶炼术的配方……

“曜,你在想什么?”

见他半响不语,已然出神,无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会真的在想做和尚的事了吧?”

风曜回神便同她好奇的眸子对上。

神思倏的一闪——

无忧……

看来他当真低估了夏城壁对她的宠爱,少了这颗傻乎乎的棋子,果真不行。

旋即,他豁然开朗,对她柔柔一笑,“公主,吃斋念佛的枯燥日子,我也怕的。”

无忧也扑哧的笑了,“那我们还是回宫大鱼大肉吧!”

傍晚时分回了宫,即刻将今日所遇之事告诉夏城壁,果如风曜所料,夏城壁并未因为丢了冶炼术而震怒,反而下旨让太子即刻回宫,参与政事。

他爱女如命,已经超出了帝王对皇女的宠爱。

真是没想到啊……

那竟是种生身父亲疼爱子女的爱。

连成日担惊受怕的无忧都想不到,她自出生起,就拥有了这世间最伟大的一种爱护。

因此……

“可是查清楚了?”

又是寂夜,月黑风高,唯男子低暗的话语声在暖玉阁顶上响起,冷漠的语调,即使与白日里那高傲惯了的曜公子相比起来,依旧判若两人。

汐照例俯首在他身前,一身夜行衣,珠光宝气不再,浑然一个杀人无形无声更无情暗人杀手!

“卑职已经查到无忧满月时,夏城壁曾听国师之言,派人在九宫山修建小宝相寺,内里格局与宝相寺无异,更有座一模一样的万象塔,建成后便视若无物,常年无人问津,渐被遗忘,连无忧都不知道。”

那便是了……

“冶炼术的配方就在那处,你且传书与父皇,派夜军最精锐的暗人和巧匠去取,那座万象塔内布的是万象阵法,行事要小心,不可惊动夏家皇庭。”

“卑职明白。”谨慎的俯了俯身,一个眨眼,汐便不见了。

风曜沉默而立,夜色中沉吟着今日慧彦法师说的话。

福兮祸兮,再提及无忧生于战佛大殿的事,更像是在说那傻子的命中批言。

此蝉非彼禅,此‘福’非彼福,他说那个‘福’字的时候,音调有些不同,难道与‘蝉’一样,只是个替代?

那到底是个什么字呢?

思索中,忽而脚下见一抹小影子,鬼鬼祟祟的模出暖玉阁,往某处行去。

他兀自诧异,不必多想都知道那影子是谁,但见她偷偷模模的模样,眼底晃过丝笑意,未做多想就跃下去,揪住她的后领,再纵身将人带上阁顶。

不过眨眼之间,无忧已经站在自己寝殿顶端。“啊……啊……这里好高……”

一阵清风拂来,她便衣袍鼓鼓,散开的秀发飘散的舞着,低头往下看去,是那么高,高得她忍不住颤声,都顾不上去和抓她上来的男子说话了。

“有我扶着你,你怕什么?”风曜看着她受惊的小模样,说话声轻轻淡淡的,却不似之前那样冷了。

“公主,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

他扶着无忧,无忧也扶着他,混不觉自己被抓了现形有多为难,对望片刻,她对他煞有其事的说,“我想去藏经阁找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风曜忍笑,这些年对她那些突然冒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早就见怪不怪,可听到这又懒又笨又傻的蠢公主有习武之意,不经诧异。

“对啊。”她把头点了点,脸上是忧国忧民的表情,“我要学武功,好保护你!下次再遇到江湖上的邪教中人,我们便联手一起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

这夜她辗转反侧,只要想到那个带着鬼面,来无声去无影的玉魅公子,她就急得夜不能寐!

听了她不睡觉的理由,曜公子真是感动,“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早些安寝,不要误了明日的早课才好。”

否则……被上官太傅厉声教训的人可是他!

无忧不愿,见他对自己应付了事,索性挣开他的手,就地蹲下,再小心翼翼的坐稳,双手怀膝,气鼓鼓的说,“我就知道你不屑,今晨在山中,你嫌我碍事才点了我的睡穴,我不甘心!”

她不甘心!

自他进了这夏宫她就说了的,会将他照顾好,她是举世无双的无忧公主,说到自然要做到,怎能食言?

“国师说什么福兮祸兮,非要拉你出家做和尚,我就不准!我同父皇说了,我就要习武!”

她坚决得很。

风曜垂眸看了蹲坐在斜斜房檐上那小团一会儿,深眸中似有涟漪起起伏伏,许是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却在风起时,清晰的听到自己说,“我教你吧。”

说罢便盘坐下去。

“你教我?”无忧只转个身就有差点滑下去,吓得她又是一阵乱叫。

风曜怕她招来禁卫军,忙用一手将她嘴捂住,另一手将她揽近自己,“轻声些,若让别人知道,我就不教了。”

两人靠得太近了,无忧不由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想到他教自己武功,又有些兴奋,于是按捺的点了点头,璨眸里闪烁不定,好激动!

他才松手,她就迫不及待的问,“你教我无暇决吗?”

风曜又是一笑,这傻子倒真贪心,一开口便要学武林最至高的内功,这门内功不是不可教,只不过……

心里做了短暂权衡之后,他对她道,“教你也可以,但是不准让……”

“不准让别人知道你会对吗?”无忧贼兮兮的同他小声,“你放心吧,这种武学至宝哪里可能到处宣扬,我一定不对别人说!”

她巴不得只有那么几个人会,待她学成了,也能称霸一方,再遇到那个玉魅公子也不怕了,没准还能随太子哥哥出征,立个军功讨父皇欢心!

得她诚心诚意的表态,还举起小手顺口发了个誓,风曜好笑又无奈的扶她盘腿坐好。

“来,我先教你调息。”

教吧……

至少能让她自保。

虽,他心里明知道如此……不该。

清风徐徐,吹散了乌云,浓浓月色像是与那二人助兴一般绽了出来。

他耐心的教导,她认真的跟随而习,此景美轮美奂,让极远处的人见了,都不由叹息起来。

“真是冤孽啊……”

北堂烈连无暇决都舍得教那小公主,怕不只当她是颗棋子,还没用完,恐是早已舍不得丢了。

红月根本顾不上去看那处,她内功不及玉魅深厚,又没有那种奇功,自然看不到那么远,只能警惕的望着四周,生怕被人发现。

“教主,月色大亮,宫中守卫森严,我们还是快快离开为上。”

闻声,玉魅公子扫兴的一哼,“谁叫你跟来了,唉……本座就是好奇来看看罢了。”

红月跟随他多年,眼下被嫌弃了,心里自然不舒坦,便也望向他看的方向道,“无暇决可将任何武学武功加倍发挥,可是练的人有何弊端损伤,教主还不清楚么?那北堂烈教小公主练此邪功不是害了她?”

再说人家朝炎的储君卧薪尝胆在这里,为的不就是害夏国,他们教主在这里感动个什么劲,也不怕被禁卫军发现,乱箭射成马蜂窝!

手中映着月色发出莹润光芒的玉笛转了转,面具下的鬼魅公子耐人寻味的说道,“你有所不知,无暇决有九层,又叫九重天,修炼前三层可使人内功大增,护其心脉,依本座看,北堂烈也只会教夏无忧练那三层罢了。”

想再练下去,怕那人不肯,也舍不得。

“教了又如何?”红月才不会感动得为之倾倒,“早晚他也要亡她的国,还不如早些杀了她,送她去超升来得痛快!”

玉魅回首忧愁的看了她一眼,狰狞的面具里,那眸子里碎光闪烁,生动无比,“朱雀堂主,你该找个夫君了。”

说完,他身形闪移,再落下,已是到了对面宫阙的顶端。

红月见他终于肯走了,也运起轻功跟上去,两个影子便错落起伏,离开本不属于的深宫墙院。

元菖三十六年,八月十八,太子归朝,得常胜大将军公孙战与国师相护,储君之位固若金汤。

元菖三十七年间,宁远将军率公子侍卫赴河西剿灭山贼,与此同时,太子夏之谦屡办贪官污吏,百姓间开始流传‘公子涅槃,君子临天’的说法。

夏国安于此。

因西卫关休战之约,诸国纷纷停战养息,早是疮痍满身的中土,总算得以安享了五个没有战火的年岁。

冬去,春来,物换星移。

花开,花谢,新旧更替。

云卷云舒,皆因有风吹来。

流云所不得控,天下未定,人心不平,君心更是难测。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转眼到了元菖四十一年,三月惊蛰,苗王与碧渊海海皇结盟,欲诛伐别国,扩自身疆土,一时,天下惶然,诸国惊恐。

***动蔓延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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