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福贵头蓬松白了半多不到5o岁的人好像6o来岁的老头。他被带进公安局审讯室时脸色苍白。那苍白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久不见阳光的缘故——
古福贵在板凳上坐下后公安人员开始对他进行审讯。主审的是负责刑侦的副局长文法明。问过基本情况即进入了实质性的问题——
“古福贵你诈死吃的是什么药?”文法明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药是杨师长的副官郝福禄给我的……”——
“古福贵提醒你不准那样称呼。”——
“是。文局长。匪副官说这药吃后可昏死一天一夜。我先前也不敢吃怕吃后死了回不了阳后来实在是斗得受不了啦就吃了。”——
“你有没有考虑诈死后怎么办?过了初一还能过十五!”——
“匪副官说南京已经光复了;还有美国和1o多个国家的军队占领了朝鲜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爆跑到山沟里来的**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真实情况是蒋介石逃到了台湾留在大6上的军队、特务还有土匪全部被歼灭。你知不知道?”——
“我是牛维贵从朝鲜回来后玉英告诉我的。”——
“匪副官后来和你联系过吗?”——
“没有。我至今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告诉你吧他被人民政府镇压了。”——
听到这句话古福贵全身一阵痉挛——
“匪副官逃到乡下给人当帮工——这家后来划的成份是富农。他听说这家人有一表侄儿被抓兵外出未归与他又长得相像就要求对方以表侄儿的身份收留他后来主动要求参加解放军。到军队后伪装积极不久混取了班长职务。但在1952年底开展忆苦思甜活动时声称穷苦出生的他无苦可诉无冤可伸神色慌张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部队将他关起来一查他的底细全部暴露……”文法明正了正头上的白色大沿帽问“你诈死后最难受的是什么?”——
“没有大烟。你们禁烟后我剩下那点没多久就抽光了四处都买不到是难受了一段时间。”古福贵咳了两声“过了一段时间慢慢也就适应了精神比以前还好了许多。”——
“进入食堂后你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包玉英在进食堂前用家中的坛坛罐罐装着埋了一些粮食在树林中后来又用归根道的钱悄悄买粮食。那粮价太贵了大米卖到了7o多块钱1升苞谷也要4o多。不久钱用完了她就去偷……”——
“告诉你吧她是用色相去换!”——
“……”古福贵睁大眼睛惊疑地看着文法明继而垂下头颅流下了两行泪水——
“青龙村小是不是你烧的?”——
“不是。我想过但怕烧了孩子们没有上课的地方。”——
“兴旺公社炸药仓库是不是你引爆的?”——
“是。”——
“你知不知道大火烧毁了数十栋民房他们的孩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他们还能安心读书吗?”——
“……”古福贵又低下了头颅——
“将你的罪行向政府交待清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组织归根道的?”——
古福贵叹息一声长久没有回答——
“我们已经给你交待过了政府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古福贵又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坦白是死不坦白也是死。史乡长交待了他隐藏的枪支弹药还是被你们枪毙了。”——
文法明在桌子上拍一掌大喝一声:“古福贵你不要东拉西扯的。史海荣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你现在是将你的罪行交待清楚!”——
古福贵没有吱声——
“你不要认为你不交待我们就拿你没办法我们这桌上摆的都是你组织反革命集团妄图推翻人民政府的证据。”文法明举着一叠纸说“自从你老婆生出的小孩像你之后我们公安局就备了案;接到你老婆伙同张香花宣传归根道惶惑人心聚敛钱财我们依据群众的举报立了案。后来在月夜挖开你的坟墓木盒里只有郝福禄给你的‘乌江县县长’和‘乌江县县大队大队长’委任状确认你没有死。”文法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特别是群众现你老婆与牛维富勾搭为你讨取粮食后确认你藏身家中无疑。”——
古福贵垂着头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你躲藏的地坑中我们搜出了你任命的区长乡长名单还有你自称皇帝的诏书。你那两位左臣右相已都交待了你的罪行。”文法明又举起桌上的材料说“这些都是你那些‘臣子们’的供词。”当他看到古福贵微闭双眼没有再想说话的神态时又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喝一声“古福贵你的白日梦做完了。”随即向站在他身边的公安人员挥手“押下去!”——
(贤春注:3o年后古福贵的外孙颜仲江告诉我:在乌江县公安局解密的档案中读到这一案件的材料时他不认为外公的行为不可思议不要说那时信息闭塞不比今日一个电话就知道了地球背面的世界。就是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解民救国党”、“梅花党”之类的案件还在接二连三地告破;进入二十一世纪“真龙天子现世”的骗局也还屡试成功;一些反映帝王生活的影视剧为什么有人热衷于编热衷于导热衷于演更热衷于看?除了没有多少好看的电视之外人们潜意识中的“皇权意识”不能不说是重要原因之一。一些人总在幻想一朝拥有“**集权”不“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也好。不过他外公以至后来一些人的行为只能用一叶遮目、蚍蜉撼树、螳臂挡车异想天开之类的成语来形容了——
也有文友质疑古福贵假死诈埋这一情节的真实性。我倒是深信不疑因为与我们德江县南坪乡靳家弯当时的地主靳新扬假死诈埋的情节基本相符。)——
古福贵被捕两月后被执行了枪决尸体就地掩埋掩藏的枪支被收缴同案犯被判了不同程度的有期徒刑。包玉英被在全公社范围内游行批斗牛维富因丧失阶级立场被撤销职务开除党籍。埋怨1月工资18元买不到1只公鸡辞职回家的牛维贵被任命为大队支书——
一天晚上批斗回来的包玉英来到古成兰的屋里神情凄然地对成兰说她实在受不了啦又饿又要受折磨并月兑了上衣让成兰看她身上被绳子捆绑和踢打的乌痕。她说她要去一趟老家找她的父亲和哥哥——
“全国都在办食堂你到什么地方去吃饭呢?”成兰担心地问——
“我自有办法。自从你爸死后我就不想再在这地方呆了只是我放心不下你爷爷和你弟弟。”她说着眼泪流了出来。“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古家对不起你爸的你们要善待你弟弟我来世也会报答你们的。”——
“妈!你想开些我们大家一起慢慢过有我们吃的就不会少弟弟一口。”——
玉英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回到自己的房间睡去了。第二天早晨成兰听到弟弟在房里哭喊妈妈喊了半天也不见答应和开门。她推开门进去时现包玉英已吊死在房间的横梁上……——
古福贵诈死一案和包玉英的上吊在青龙坝只是掀起了一点微浪没有多久就消逝了。吃已成为人们迫切关心的问题。没有了粮食先是用苕藤、野菜和苞谷面替代后来就只有照得见人影的野菜树根混和杂粮的稀粥。这种稀粥也没有多的。大人小孩走路都是有气无力的一些人已被活生生饿死了——
进入年春青龙坝死人就象得了瘟疫的禽畜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甚至接二连三地出现绝户。这时的古成兰家也是祸不单行。刚出世的女儿没有女乃吃又咽不下食堂的野菜粥拖了3o多天骨瘦如柴的小孩断了气。成天喊饿骂他们心肠歹毒不拿饭给他吃的古祖明从阶檐坎跌下来滚在滴水沟里再也没能爬起来。停在堂屋长久不断气喉咙里出微弱的声音总是喊“要吃饭”喂他野菜粥又都从嘴角流了出来……将他抬去掩埋的人们抬出村口再也没有了力气只好将他埋在了村边的田角——
3o年后颜仲江在《乌江县志》上读到这样一句话:“由于三年自然灾害全县非正常死亡人口每年上万其间年死亡25189人。”青龙坝活过来的老人和贤春在家乡调查经历过那段历史的数十名老人他们怀疑县志死亡数字的真实性。他们问“三年自然灾害”是哪“三年”呢?1958年和1961年怎么也算不上(仲江后来才知县志是抄文件上的提法文件是跟全国“统一了口径”);老人们还说那两年的自然灾害根本没有后来的1966年和1972年严重而这两年都没有饿死人;特别奇怪的是在青龙坝饿死的人中没有一个是干部和食堂炊事员及其家人。正如当年私下流传据说是古八字编的一歌谣所唱:——
干不死的蚂蝗饿不死的厨娘——
社员干筋瘦壳干部一白二胖——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许多干部大小事都抱着“集体”不放?这恐怕也是注释之一——
年的青龙坝除了死人全坝还流行妇女闭经、子宫月兑垂、浮肿三大病症出生人口急剧减少。但到秋天古成兰却怀孕了次年初夏生下了不足月的颜仲江。他未走上他姐姐的命运还得感谢上级在夏季解散了食堂将“菜当三分粮菜园当间仓”的自留地、饲料地退回农户恢复了自炊——
1961年底反对大食堂、反对虚报浮夸、反对深耕密植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原区委书记张洪武官复原职;用谷草垫晒席晒席上倒谷子虚报产量的县委强书记被枪毙。梦想一夜进入**天堂的人们从这里退了回去——
(贤春注:了解这段历史真相后的人们总在这样假设:如果1958年劳动力不去大炼劳而无功的钢铁将粮食全部收进仓如果当年冬和次年春不搞深耕三尺密植如麻劳而有罪使春秋两季收成锐减如果不搞集体食堂或群众自行解散后一次又一次地整顿恢复如果早点退回自留地饲料地恢复自炊……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遗憾的是历史没有如果它不是军事演习可以重来;也不是一道做错的习题可以改正。除了树一面镜子让从这里走过的智者正正自己的灵魂好象再没有什么作用。)
(第四章血色昙花1、摇摆的生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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