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笑着把成思悦迎往大堂。成思悦团团一揖:“众位岳母不必太过担心宫中局势已定岳父身为右相正忙于公务杂事繁多稍后便会归家。”
众夫人齐齐松了口气三夫人垂泪道:“不知我家青蕾如何姑爷可知情?”
成思悦想青蕾怕是要和太子一起圈禁在东郊了。他低叹一声:“性命无碍三夫人请放心。”
他又对四夫人道:“这些天思悦事务也多菲儿那里……可否接娘亲前往?”眼睛却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岂有不准之礼太子倒台这个成思悦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好歹他也是自家姑爷青菲身怀有孕想让老四去照料她也是应该她当下笑道:“老四相府事多我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你便去陪陪青菲。姑爷一个大男人怎顾得过来?”
四夫人答应下来去收拾东西。经过成思悦身边时她听到声若蚊蚋的一丝声音:“以后不要再回相府了。”四夫人一怔看到成思悦含笑的眼神。心里一亮是啊能与自家女儿女婿外孙在一起又何必待在相府受这些女人的气呢。她正好借青菲生养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刘珏在王府坐立不安安清王喝着茶悠闲自在。刘珏转了几圈后眼睛瞟了瞟老爹也坐了下来同样悠闲地喝茶还唤来下人道:“今儿乏了去弄几道小菜弄壶酒来。”他再看一眼安清王:“大局已定父王要不要也喝上两杯?”
安清王看着儿子心想怎么就不急了呢?我就不说总有你小子急的时候。父子俩坐在花厅边看满园春色吃菜饮酒竟是谁都一字不提阿萝。
刘珏心里恨得牙痒。老头子肯定早有安排且另有诡计就是不告诉他就是要他着急。他浅浅一笑:“父王你说子离登基后会灭了王氏一族么?”
安清王精神一振小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得意地翘翘胡子道:“你是想问王氏一族还是阿萝啊?”
“当然是王氏一族了这等国家大事儿子自然是关心的。”刘珏正经答道。
“哦不会没见王皇后被赐了白绫王太尉告老还乡王燕回自尽……”说到王燕回安清王立马住了嘴。
“王燕回自尽?她像是会自尽的人?在黄水峡谷若不是你与子离调来所有的右翼军你儿子我都差点回不来了!这等女子怎会自尽!”刘珏不信狐疑地看向安清王。他以前只是听说王燕回聪慧擅谋黄水峡谷一战后他方才相信。这个女人就死了?还是自尽的?他还以为王燕回会在宫里布下处处杀招等他们攻打王宫时会再次让他们死伤惨重呢。
安清王高深莫测地盯了儿子一眼:“她怎能不死?若不自尽子离会放过她吗?他怎么会留着这样一个女子养虎为患?就算子离放过她她甘心与太子一起圈禁一生吗?自尽了献出了王宫她老爹王太尉与王氏族人大不了现在退出朝堂若是在王宫拼死一战结果会是什么?诛九族!”
安清王说到诛九族时声音凝重无比刘珏完全能想到强攻下王宫之后王氏一族和所有倚附东宫的官员的下场。会死多少人?王宫午门外的血怕是要淌成河刽子手的刀刃怕是要砍卷。安清王不由得长叹一声:“能以自己一命换王氏喘息的机会不能不让人佩服啊。”
刘珏细细咀嚼老爹的话眼光闪烁:“兵法有云: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为胜王燕回知不可以战人虽自尽却又难说她败了。”
“呵呵对喽!”安清王老怀大慰儿子一天比一天成熟慢慢学会总结经验教训羽翼渐丰可以放飞了。以后……他眼睛蓦然潮湿低下头饮下一杯酒:“儿子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记住子离是王不是与你共同抗敌的璃亲王。”
刘珏露出灿烂的笑容:“儿子明白。”
“若是他要阿萝呢?”安清王终于忍不住问道。
“以他的胸襟城府他会做出君夺臣妻的事情?我看啊这明里他是不会的暗中就说不好了。”刘珏淡淡道。
安清王笑眯眯地瞧着儿子臭小子明明急得狂在心里骂老子还能忍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了。他哈哈大笑起来:“老子不为难你了明着告诉你吧我哪会舍得伤了那丫头你想必也知道我们在宫里有人的。对了你一直想认识的一个人今天可以让你见见了。”
“暗夜?!”刘珏有些兴奋。
安清王府的乌衣骑分五组。玄组、赤组、冥组、青组、鸽组。玄组擅攻赤组擅守冥组多为暗杀布阵好手青组担任护卫一职鸽组负责消息联络。玄衣、赤凤、冥音、青影都是和刘珏长期生活在一起的人只有鸽组领暗夜一直不在府中负责传递消息、执行命令、安排各处暗哨运转他的力量是乌衣骑里最为强大的掌握着王府最隐秘的力量。而这个人刘珏却一直没见过。安清王不让暗夜在他面前露面他偶尔会在府中或在安清王身边感觉到暗夜的气息那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
安清王远去边城之前把乌衣骑交给了刘珏但他却从没见过暗夜问安清王得到的都是同一句话:“时机成熟你自然知晓。”此时安清王主动提及暗夜怎能不叫刘珏好奇。
安清王缓缓说:“我乌衣骑自先祖王下令组建起旁人便不敢小觑乌衣骑除了刘英全部蒙面为的是有朝一日解散之后还能保存有生力量。现在四殿下登基为王这乌衣骑就该散了。”
刘珏心下了然这是迟早的事情一个王府留着这股力量哪个君王会容忍?先王在世时情况特殊因为先王性情温和与安清王兄弟情深又逢王氏外戚专权乌衣骑就有存在的必要。子离治下之严谨自己亲眼目睹他登基成王后乌衣骑再存在下去就会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安清王很满意儿子的表现他没有惊跳起来看来已想明白其中要害:“我多年前已嘱咐暗夜暗中安排此事。乌衣骑的中坚力量已隐于市井之中现在的乌衣骑可以摘掉面具让世人一窥面目。看清楚了也认识认识。”
是认清楚了想要铲除时方便吧?刘珏想笑又忍住这种时候就是两父子聊起来也说得这般隐晦!闲闲瞟了一眼安清王道:“这个暗夜本事还行嘛这么多年我又不是没查过他硬是没查着什么情报他——”声音一冷“来了还不进来?!”
窗外轻飘飘掠进一道黑影暗夜目中闪着暧昧与赞叹:“主上不错比刘绯现暗夜的时间早了许多。”
刘珏上下打量着暗夜。他懒散地站在那里身材修长蒙面布之下的眼睛精光闪烁。他的手手指修长白皙中指指尖微突有薄茧他长期写字作画吗?暗夜声音一变竟带有三分熟悉:“这个声音主上能认出来么?”
刘珏心里涌出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却像隔了层纱急切间抓不住。是啊这个声音他听过的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他所熟悉的会是谁呢?他瞪着暗夜眼角余光瞟向安清王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清楚的答案呼之欲出他看向安清王:“居然是他!”
安清王和暗夜相视一笑。
暗夜上前跪下正式行礼:“乌衣骑鸽组暗夜见过主上。三小姐已被送回相府属下已与刘英交接他前往相府照看。相府周围已布好暗哨小姐很安全。”
刘珏突起一脚闪电般踢向暗夜。暗夜一惊身体平平滑开三尺却还保持着跪姿。刘珏大笑:“听说乌衣骑里你是身手最好的一个比爷如何?”
很好他没有第一时间问起三小姐这样的主上才配领导乌衣骑。暗夜恭谨答道:“与主上在伯仲之间但主上若练成飞雪功的第七重暗夜便不是对手了。”
刘珏大惊这飞雪功他老子都不知情教他这个的师父早就死在雪山之上暗夜如何得知?
暗夜眼中透出温暖:“请容属下起来回话。”他站起身双掌在身前结出一串手印。正是刘珏从未使过的绝招飞雪功的起式。暗夜停住轻声道:“师傅是老王爷找来的。他同时也收了我这么个徒弟。”
刘珏心里一窒父王远去边城把几岁的他托给王府众人那时他以为老头子不管他了。后来师父才突然出现称他是练武奇才特来传他绝技。大了之后安清王一年回来一次每次都爱惹着他玩。他们父子之情才慢慢浓了。
刘珏慢慢看向父王心里激动不已。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包括阿萝。不告诉自己也是怕自己急躁。他对暗夜一礼:“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乌衣骑死士行礼。告诉我以后你会成为我的属下、我的师弟还是他?”
“暗夜就是暗夜乌衣骑始终是乌衣骑。主上莫忘了一入乌衣骑生死都不能离开。”暗夜正色答道。
“若你想……”
暗夜打断他的话:“主上不想问问王宫情况?”
“王宫情况如何?”刘珏沉声问道。暗夜显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愿离开乌衣骑放弃暗夜的身份过另一种能见天日的生活。那双眼睛透着对王府的忠诚刘珏心里涌出一道热流一股豪气从胸膛升起这是他的属下也是他的兄弟!
“王燕回与刘绯有盟约这就是王宫不战而降的原因。但刘绯显然是不可能履约的王燕回自尽似乎是在求刘绯因此开恩换王氏不被诛族倒是奇女子一个。她以三小姐要挟……刘绯”暗夜迅看了刘珏一眼“依属下看刘绯城府很深但他对三小姐亦是情深。还有当日主上自峡谷离开后不久鸽组就回报说王燕回两万多精锐尽入刘绯囊中。”
刘珏与安清王听了沉思良久。子离与王燕回有盟约这实在大出他们意料。刘珏突笑道:“儿子要去看看阿萝了父王子离登基之后我王府也该办办喜事了。想不想早点抱孙子?”
安清王呵呵一笑:“是啊把阿萝娶进来抱孙子呵呵!”他眉飞色舞地想起那个丫头心情跟着好起来。
暗夜轻施一礼:“属下告退!”身形一展飘了出去。
暗夜走后刘珏嘴一撇:“还以为好的都给了我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个宝贝。”
安清王眼睛一瞪:“宝贝?换作是你掉颗珍珠在你面前你还懒得弯腰呢。我捡到他时他正在抢泔水吃那么小的一个人和一大群乞丐挤在一起正巧有块肉片什么的飞起来嘿他蹦得最高!他一回头吧我就看到了他的眼睛啧啧好亮的一双眼又是倔强又是骄傲。嗯就跟你抢阿萝时差不多!”
刘珏气得闷笑一声:“阿萝是泔水?我记下了她会记仇的!”
安清王举手一个栗暴敲在他头上:“听我说完!他看我在瞧他愣了一下嘴里嚼着那片肉满足得很我忍不住就让侍从带了他过来我问他几岁了?他伸出手比画说五岁。我让侍从买了几个肉饼给他随口问道你家人呢?他眼中涌出泪水却不滴下半晌突然跪下求我问能否卖身于我只要一两银子。我问他做什么他答想买点好吃的给他的父亲。我起了好奇心就跟着他去看。”
安清王突然停往望向窗外久久不说话。刘珏想问张了张口又闭住。那必然是让老头震撼的一幕。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安清王接下来的话:“以后等到环境好了暗夜就自然会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声音一变他不屑地说道:“瞧瞧你再瞧瞧他我觉得他比你对老子好性格又好又孝顺哪像你?”
“哼我还没说哪有你这样当老子的?成心就要让儿子着急!告诉你我现在不急我把阿萝娶了让她和你斗去!”刘珏说着长笑一声跃出花厅心里已急不可待地想要见着阿萝。
子离在玉龙宫里久久徘徊。这里的一切他很熟悉又觉得陌生。他在心里一遍遍念着父皇子离做到了父皇你会安心了吧?父皇你见着母后了么?她已等了好久好久呢。想到此处子离拿出玉箫来幽幽吹出一曲。箫声缥缈似他的心在空中盘旋上不着天下不沾地落不到实处找不着归宿感。
终于成为这王宫这玉龙宫的主人了可是心却突然间空了空落落的似天地间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箫声一窒他停住轻轻模模脸那湿湿滑滑的是泪么?窒住了箫音窒息了心缠绵的思念与温暖的亲情全和着这泪一颗颗滴出眼眶洒落衣袍。他默然站着等着最后一滴泪落个干净它却沾在眼睫上慢慢风干无力滑下。
子离伸出手指沾住、抹开眼前没有朦胧的泪影视线清晰得可以瞧见梁上悬着的一根蛛丝。他轻轻一跃手指掠断蛛丝提起来在光影里瞧了瞧细而韧轻乎乎的。情丝便是如此开始只是一根粘在心上注意到了挥指一弹轻吹口气吹弹之间便可消之无形。待得久了情丝缠缠绕绕密密麻麻心即便想要挣扎动得几下之后就再无力气只得任它与情丝紧紧长在了一起到最后已分不清哪是心哪是心外之物了。
子离弹掉手指上的那根蛛丝安静的面容下是波涛翻腾的思潮。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闭了闭眼心中不断喊着母后和父皇的名字深深呼吸再呼吸面上坚毅之色越重。“相信我笑着看我看儿子如何把宁国治理得更加强盛!”子离在心里说道。
他脚步未停缓步走进了大殿坐在龙椅之上。殿内清风徐来夕阳在殿门口却步子离把目光看向殿外阳光辉映下的王宫灿烂辉煌。这就是他的人生么?在重重宫帏阴暗处掌握着外面光彩夺目的世界。人人都活在阳光下就算一时没了阳光紧走两步也能自由站在光影下沐浴身心。只有他要坐在这个无法移动的位置上沉沦把一颗血肉的心包裹在铁甲里放在火里煅烧放进冰水里淬炼直至炼成绝世之盾没有阴谋算计攻击的矛能击碎的盾!
他的目光渐渐深沉有力地穿透宫墙闭上眼宁国的四海版图尽现眼前他顿生睥睨天下之心。黑暗的力量远胜过光明因为看不穿模不着;黑暗的力量又最具安全感因为无从下手。这就是帝王!
他想起了王燕回嘴角勾起讥诮讽刺的笑容。定盟吗?能轻易掌得兵权有个内应又何尝不可。王燕回与她父亲一样没上过一次战场精于阵法又如何?战场瞬息万变岂是空有一副脑子就能打胜仗的?那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纸上谈兵!
她连刘珏和顾天翔都不如。凭着多看了几本兵书就异想天开想改变身份还妄想与他平起平坐并肩出征四海她怕是疯了!自己怎么可能如她所愿用一个内应的借口就把她变成自己的皇贵妃!送一个太子正妃到皇兄身边做奸细一代明君圣主怎可与这种龌龊卑劣之事有联系?她不是把自己想成了旷世奇才就是对人心知之太少。
再有雄霸天下一统五国之心他也不会随便出兵。师出无名必激起各国愤怒要灭掉有那股共抗不义之师高昂士气的军队就算最后胜利也会大伤宁国元气。没有好的时机断不会像她所想凭着国力富强就去征战四国。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胸怀大志的女子倒真是少见了居然就这么死了。自己不欣赏她么?欣赏的但情之一物不是因为她强她能与他并肩就能给的。他的心已给了别人对她他只能叹息。
在走进东宫大殿之时他便感觉到她早已想清楚了所以聪明地用两万多北军加一条命保住王氏一族。子离笑了他当然不会诛王氏九族更不会加害追随太子的任何一个官员。太子、良娣、小公主他都会好好照拂让他们感恩让太子佩服天下间难道有比这个更能得人心的么?只不过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下道旨意凡王氏一族女子永不得入宫为妃男子永不录用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