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长舒一口气,不知这一闹是好是坏,当眼神落在刘珏握住青萝走出的背影上时,笑意在眼底隐隐闪动。脸上却是沉重,叹了口气向太子告罪:“没料到青菲粗枝大叶直口出言竟差点将一场小意外闹成姐妹反目。妾身教女无方实无颜再留下,容我带青菲离席好好教导。”
太子微笑道:“青菲也是心忿蕾儿伤势,急切之中以推测代实情,以后切记话语需谨慎。今晚另闻高明琴声,实也欣慰,夫人以后莫要拘束青萝抚琴了。不然,上那儿寻这等清音去?”
大夫人点头称是。太子又道:“四弟,不知你可还尽兴?”
子离瞧着刘珏与阿萝并肩出去。阿萝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心里已是难受之极。那还有心思继续留下饮酒,听得太子已有散席的意思,忙笑道:“人道是曲终人散,能闻此琴声已是尽兴。谢大哥美意,子离正想告辞回家好好回味呢。”
众**笑,一并出席施礼告辞。
宾客散尽,王燕回懒懒道:“都说李相府千金绝色绝艺,只出了个三小姐平平庸庸,那知道三小姐却是极有志气之人,小时琴艺不过人,却暗暗练就本领。这琴艺着实与妹妹当日《秋水》能有得一拼呢。大音稀声,便是如此啊!”
青蕾挤出一个笑容,失血让她面色一直苍白:“姐姐说是甚是,小妹青萝能有这般琴艺,妹妹心里欣慰得很呢。这手倒也伤的正好,不然怎么会听到小妹深藏不露的琴声。”
王燕回微微一笑:“是啊,祸兮福所至,看今天情况,要贺喜妹妹了,说不准就要有小王爷做妹夫了。”
青蕾笑笑。一丝微笑也慢慢爬上太子嘴角,他看往青蕾的眼光充满怜爱:“蕾儿,今日手伤又累,我陪你回宫罢。今日想必小妹也受惊不小,明日嘱人送些礼物前去。不然,以后怕了我这个姐夫,蕾儿又要埋怨了。”
太子说时眼睛却是看往太子妃王燕回。燕回笑意盈盈回道:“理应如此!明日妾身亲自去挑礼物。”
太子慢慢陪着青蕾回去。轻语软言小心呵护直到青蕾睡下才离开。太子的脚步声慢慢悄失在长长的廊间。青蕾披起沙衣下了床,空阔的东宫偏殿只有盘龙火烛吐着点点红光,脸被烛光一映更增一分妖魅艳丽,她看着一株红烛烧尽灯蕊燃灭在寂夜里,听到那“扑”的声音,象鱼吐出了个水泡,鱼么?青蕾学着轻启嘴唇吐出一个气泡,又吐了一个,直到那道重重的压迫与哀伤随着这些儿个气泡从胸臆里吐出去。
青蕾最后长舒一口气。坐到妆台前看镜子里的自已。还是梅的骄傲与清丽,看看左手,轻轻笑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擅琴,却不知她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是细细认真学来。从小三夫人便教她要做人上之人方吃得苦中之苦。她出身相府,虽是庶出,却也是相府千金,模样肖似母亲,一身清华之色,加之聪明好学。又懂得讨好李相。李相无子,她便似掌上明珠般养大。
青蕾想,爹啊,我知道你需要用女儿来系住荣华富贵。可是女儿又未尝不是希望飞上枝头?可是太子,她想起了桃花宴上掀起轻纱见到他,朗眉星目,儒雅中带着微笑。她,便心里有了他吧。青蕾想起琴,想起往昔的一切,口中轻声呤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两行泪岑岑流下。
她抬手拭去眼泪,喃喃道:“阿萝,你又帮了我一回。希望你能顺利嫁与小王爷青萝一路没有出声,由刘珏牵着出了东宫,离开王宫,刘珏拥着她骑马带她回相府。刘珏没有狂奔,让马慢慢走着。青萝没有吭声,靠在刘珏胸前闭着眼感觉晚风抚上了她的脸。刘珏揽她上马抱着她,阿萝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她很感激,不想破坏这份宁静。再一次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
刘珏只希望路没有尽头。他也没有开口。他在太子下令折她手指时便生出了一种怒气。阿萝淘气却不会有这么毒辣的心肠。只待宫婢动手他便要出手。就在这时却听到了阿萝石破天惊的一声。待到琴音一起,便已惊住。胸中千呼万喊鼓涨着不知名的情绪。在刘绯手指用劲的瞬间想也不想出手如风拉开了她,他也不明白为何会是这般不舍。低头看看怀里闭着眼的阿萝。刘珏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护住她。一定要护住她。他突然一策马直奔相府。
“到相府了。”
阿萝睁开眼,看到相府巍峨的大门。轻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刘珏一笑,抱她下马。阿萝对刘珏施了施礼往府中走去。刘珏没有出声一直看着她进去。
七夫人见阿萝一个人安安静静回到棠园。忍不住上前询问。阿萝灿然一笑:“娘,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一定会。”声音坚毅。
阿萝没有回房,径直去了竹林。她怔怔地坐着,想去那儿最好。怎么走。往西是启国,一马平川,难躲追兵。往东是黑山森林,最危险也是最出人意料,但是没丛林经验,七夫人与小玉更无功夫,太危险。只有往南,过汉水到陈国。听说那里风景貌似江南。也是最好走的一道路。阿萝想,等到子离大婚后,青菲嫁与成思悦之时,府中繁忙,无人顾及她们,是最好的时机。
突然眼前一花,子离跃进了相府竹林。月光将竹林照出了道道阴影。他本来想以箫声唤出阿萝,进了竹林却看到她静坐在山石旁沉思。
子离抢上几步道:“阿萝,你,可是在怨我?”
阿萝抬起头,子离的脸上丝急切,嘴角那丝不变的笑容已经不在,眼睛里似有种伤痛。阿萝笑了:“大哥,我怎会怪你。你出手必是心里已有万全之策。我知道,最多痛一点却不会真废了我的手的。”
子离似松了口气。僵直的身子放软了一点。他走到阿萝面前蹲下,拉起阿萝的手紧紧包住,轻声道:“今天,我从没这么慌乱过。阿萝,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阿萝温柔地瞧着他,慢慢抽回手站起身来,已恢复了俏皮:“大哥,你没错,我可比你现实多了呢,要是换了我,我才不会出声呢。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大哥,我没有怪你半分。你在太子面前可不是平日的样子。”嘴一撇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大哥,你母后不在了,你一个人想必是很辛苦吧?”
子离心里一暧:“阿萝,你能知我心意,我亦满足了。你等我可好?”
阿萝一怔:“等你什么?”
子离上前一步把阿萝抱入怀中:“阿萝,你等我一年,你及芨后我娶你过府,一生一世绝不让人能伤你半点!”
阿萝惊住,抬起头看子离,眼底全是深情,嘴紧紧抿着,显然已是拿定主意。阿萝退出他的怀抱:“大哥,你已极是不易,不要负了你父皇赐婚的好意。”
子离看住阿萝:“我明日便向父皇请罪,收他收回圣命。”子离的脸在说这话时焕发了一种神彩,俊逸如月光般皎洁。
阿萝笑笑:“大哥,你现在心情没有平静,我只当你是大哥的。没有其他。不要为了我放弃你该得的一切。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会属于这里。”
阿萝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纤细的身子却如身旁的修竹一样坚韧。子离痴痴瞧着,哑声问道:“为什么?阿萝,你难道心里真的没我?”
阿萝抬头看看星空依旧,月色如水。从认识子离开始想起为他打架,想起开素心斋赚银子,一起吹笛弄箫,一起策马草原。思绪如行云流水一一恍过。对王宫内斗的厌恶,对久留相府的倦意终是不能留下。她轻声道:“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已的生活圈子,身在相府我已不能选择,但一生还长,我不能。不能的。”
子离胸口一窒,半响方道:“你是要我放弃王位,抛开这里的一切随你行走天涯吗?”
阿萝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华:“我们那里有人常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全可抛。从前我不是很理解,生命高于一切,没命了还有什么啊?于是我胆小,一心想保命,从小就叫自已一忍再忍。我也没谈过恋爱,能得你心意,我真是感激得不得了,大哥,我从前说过没想到能遇着你,能遇着能待我这么好的人,和你在一起,我真是快乐。可是,现在,我更想要自由。”
子离抢过话道:“我给你自由,在我的羽翼保护下,你可以安全而自由。”
阿萝呵呵轻笑起来:“大哥,我不要你放弃什么,你也放弃不了。你能吗?”
子离沉默半响方道:“阿萝,你终是希望我能放弃所有与你一起走。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做不到。但是,你走到那儿都会遇着强权要挟,都会受制与人,与其在外漂零,安全地呆在我身边有何不好?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只要我能做到,我会给你尽可能的自由。”
阿萝叹道:“你还有半月大婚,大哥”
子离语气中带着悲伤:“我去求父皇,去给顾相赔罪,阿萝,你还要我做到什么样?”
阿萝心里一酸:“你明知是不可能的。你只为了一个我,得罪你父皇,得罪朝廷重臣,让左右相反目,你就算去了,你难道不知道结果?”
子离猛的把阿萝拉进怀里:“你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你竟是什么都明白!为什么,你不能笨一点,答我一句你心里有我?”
阿萝轻声说道:“我不能骗你,大哥,我心累,累得没有力气去顾及其它。”
子离轻轻推开她,阿萝泪已滴下,子离伸手接住,泪滴滴在掌心,灼热刺痛。他何尝不知道,除非阿萝肯入府为妾,否则他永远得不到她。他想起刘珏说的那句话:“你待阿萝不过如此,你既疼她,难道让她委曲妾室?”子离扶起阿萝的脸,为她拭去眼泪:“阿萝,让你入府为妾是委曲了你,可是,我们能在一起,不是吗?能在一起会是多么好,难道你会拘泥那些身份?”
阿萝摇摇头:“你不会懂,老公和牙刷只能自已使用。你的想法没有错。我爹不也娶了七个。”子离有些恼:“阿萝,说来说去,你心中究竟有没有我?”
阿萝低头不答。
子离长叹一声:“阿萝,原来你待我真的只有兄妹之情,无儿女之情。”子离看着阿萝,极是不舍,终于顿了顿足,跃起离开了相府。
阿萝看着子离身影飘走,脸上似哭似笑。子离爱她,他是真的爱她。她的心突甜突酸。想起一首诗形容今夜真是再恰当不过。她轻声念道:“云髻松松换就,铅华淡淡妆成,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不定。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相见怎如不见,有情还是似无情。”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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