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庭见我对他的大道理兴趣索然,忍不住摇头叹息道:“人有三昧,不能见本来面目。为修道本源烦恼,又不知大道为公的道理,实已心生魔障。你不能心驻一处,冲不破生死玄关,终究长生难得,仙道难证。”
“道家讲清净无为,佛家讲与世无争,看破世情荣枯喜丧,即可明心见性,为什么我却越来越斟不破世情?”我心中疑惑,以前和张铁嘴一心修仙访道,目标明确,心底澄明清澈,终于修到元神离体境界,本以为继续修道即可成就正果,谁知求白得黑,总是事与愿违,难道当真是天意难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任天庭忍不住笑道:“求仁得仁,求智得智,重要的不是“仁”“智”二字,而在“求”字。仁智未得,不过是受修为所限,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也,你又何必太过在意?”
“道家讲清静无为,只是“求”的手段,并非“求”的目的。不过这目的究竟是什么,嘿嘿,那可就因人而异,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对吧?我疑惑道:“修道之人,追求的最高境界是不死长生。所谓“得道成仙”,不能成仙,缘何修道?我只不过对世事无常感到迷惑,并非对仙道失去信心,仙道可致,是道家之根本。难道修道之人,竟不以长生为目的么?”
任天庭笑了一声,声音里充满讥诮之意。“青山犹改色,绿水常断流,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顺天法自然,可得不死,要的是“变化”二字;山分南北,路列东西,先顺后逆。颠倒阴阳,可得长生,取的是“不变”之意。顺天变化之时,出有入无之际,难得的是保持先天本性,所谓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逆炼成仙之时,出无入有之际,难得的是道生德成,见义弃身,嘿嘿,唯其难得才能修仙,难道道家的本意真的是卑下守弱、重身惜生吗?”
“文天祥以状元身领丞相职,以身报国。玄宝先生不惜寂灭元神,弃仙道而拯国难,这二人殊途同归。出世入世又有什么分别?许多修道之人不明其中道理,绝圣弃智,以为弃世清修即可修成元神不死,其实不过是不死而已,虽仙实鬼,并非真正的仙道。”
任天庭拉开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直说得口沫横飞,嘴角生白,全然不顾我在旁边已然是满头大汗。我一直以修成元神离体而自得。以为假以时日,自然仙道可成,想不到事实远非如此简单。这任天庭有此等见识,自身修为应该早臻元神离体之境,怎会是一个年老力衰地糟老头子模样?思想间,天空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整个林地顿时成了水的世界。任天庭叫声“糟糕”,再也顾不上说教。拉着我就向坟地外面飞奔,两人奔进一家较大的酒家,回头望时,天地已经分不清楚了,雨下得又急又密,大有将整个地面世界淹没的劲头。
两个人衣衫尽湿,不住地往下滴水,酒店伙计见状在门口拦住,死活不让我们进去。说是怕我们弄脏了店里的地面。原来酒店里正置办婚宴,已经有不少乞丐赶来讨喜。他把我们也当成了叫花子。好在店门口的滴水檐下也能避雨,我和任天庭便站在檐下,不住咒骂着这鬼天气。
“春夏更替,天地气相交,这场暴雨过后,不知又有多少血衰之人丧亡了。”任天庭感叹道。
所以才修道乞求延年益寿不老长生呀。我也心生感慨,冲着任天庭说:“老任,你道术高深,想来已修成元神通玄境界,怎么却呈元神受损之象,元气暗弱,和平常人一样年老体衰?难道真地是如你所说,人各有志,不愿长生吗?这个我是大大的不理解。”
任天庭笑道“不死长生。多少人向往。又有多少人做到?上古之人。寿命短暂。不过二三十岁而已。人生百岁即称长生。后世科学昌明。人寿或可千岁。百岁之人又可谓短寿。以前庄子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实在是看破了长生之理。”
“黄泉路上无老少。你看那坟冢累累。正是“老少俱无辨。贤愚同所归”。生命无常。无论年岁长短。比如这新设婚宴。脂浓粉香。到头来不还是黄土垅头。白骨一堆?所以斟破世情即为仙。许多人刻意求之。未免事与愿违。”
我正要问他为何元神受损。却听得酒店内一阵喧嚷。几个横眉立目地大汉直奔眼前。正在莫名其妙之际。两个人身上已挨了不少拳脚。
“大喜之日。这俩厮鸟在这里谈生论死。辱人败兴。晦气呀。店家。店家!”
酒店老板犹如一个胖皮球弹了出来。听那些大汉说明原委后。冲过来不住地推搡着我们。外面大雨滂沱。这老板却硬要撵我们出去。我怒气上升。正要和他大打出手。却见那酒店老板突然间满脸堆笑。冲我们连连拱手。两个酒店伙计也跑上来。不由分说把我们拉进了酒店地一间雅座里。
这些人何以前倨而后恭?我正在莫名其妙。却见任天庭大大咧咧地坐在酒桌旁。一个伙计手疾眼快。早已端来了两杯香喷喷地热茶。
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再迟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些天又疲又累,早该尽情地休息一下。任天庭真有办法,定是他在不知不觉中施用了符咒,让那酒店老板鬼迷心窍,对我们大献殷勤。
胖老板身体力行,亲自给我们送来丰盛的酒菜。他不住地劝酒,连赞我们人不可貌相。
“两位客人外表邋遢,好像穷鬼,实则仙风道骨,富比王侯,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呵,还望两位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才是。”
“那群人算个屁呀,不就是结婚吗,算逑喜事?还是两位说得对,谁没有生老病死,忌讳管个逑用?”
店老板替我们义愤填膺,不住地絮絮叨叨。我心下厌烦,冲着他直瞪眼,那老板兴奋之际,压根就没看见我的脸色。他一口一个老爷子,敬了任天庭两杯酒,突然间一拍大腿说:“冲撞贵人惹祸啊,这家婚姻并不吉利。我看这新娘子面无喜容,似乎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莫非是强抢民女?再不然就是爹娘用强,逼嫁弱女,就象那祝英台硬嫁给马文才?”
我实在忍不住了,“啪”地按碎了一只小酒杯,怒道:“老板你也太不地道了吧?看戏看多了还是喝酒喝多了?新婚大喜,你怎能咀咒人家?你不修口德,小心嘴角生疮。”
酒店老板睁大小眼睛,上下瞧了我半天,看到我脸色不对,讪讪地站起身走了。任天庭眼看这酒店老板的背影远去,冲着我笑道“这老板不错,你怎的对他如此厌烦?这人服务周到热情,更难得地是察言观色的本领高强,这正是我们山西商人的过人之处啊,呵呵。”
山西商人就这样察言观色?怎地我瞪了半天眼睛他都没看见?我摇头不信,顺手拿起酒瓶看了看,忍不住冲任天庭伸了伸大拇指,“老任可真有你的,不知你对那胖老板施了什么符咒,哄得他回心转意,直把咱们当大爷供奉?嘿嘿,这杏花村酒可是名酒哦,这胖厮奉献出来,不会问咱们要钱吧?不喝白不喝,我且来试上一口。”
任天庭笑道“我哪有什么符咒?我修习星占,可不会符咒语。刚才推搡之际,我已经把钱塞进那老板手中,他见钱眼开,自然把咱们待为上宾了。至于那钱的来历么,哈哈,当然是取自你的挎袋中了。”
一口汾酒还没下肚,就在喉咙口处被喷了出来。我伸手模了一下挎袋,发现张铁嘴留给我的钱财不翼而飞了,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啊,这任天庭出手豪阔,竟然一出手就全送给了酒店老板。
吃过饭,酒店伙计殷勤地把我们带到各自的房间里安歇,这些人发现我们有钱,存心要耗光榨干我们,安排的都是酒店里最贵的房间,我心中有气,也不和任天庭说话,钻进自己地房间里就睡下了。
睡梦中恍恍惚惚,似乎是梦见了文小姐,她一身白衣,对我轻嗔薄怒,大概是我无意中提起了廖师兄,她忽然间勃然大怒,伸出双手向我抓来,手上长长的指甲犹如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划开了我的胸月复。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全身被汗水湿透,才发现不过是一个噩梦。午夜时分,窗外的雨声仍然紧密,击打着窗棂发出清脆的声响,胸月复处似乎还有些微的痛感,我试着抚模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伤口,可能是一种梦呓后遗留的幻觉罢
正要继续歇息,窗外忽然传来“喀”的一声,这声音在紧密地雨声中显得分外刺耳,是近处的房门开启的声音,并不是什么幻觉,因为紧接着窗外就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