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贞观四年九月初八日,杨贤杰的大军登船起程,离了洪泽湖,扬帆直下长江。但见战船遮天蔽日、气势磅礴、好不壮观……
一群中土健儿离开故乡,为了心中的理想,踏上了开辟新域、寻找乐土之路。
由于顺风,船队航行的度很快。初九日便进入高邮湖,初十日便过江都,同一日下了长江,十一日便抵达了镇江——虽然杨贤杰同沿路唐军早已打过招呼,有约在先:逆军只是过境,并无他图,但镇江一带仍是唐军重兵把守之地,沿江两岸摆有数百门轰天**,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江心,令人不寒而栗。因此贤杰不得不防,下令诸船多提高警惕,严密监视唐军动静……
还好一日无事。
当晚船队抛锚在扬中附近江面。贤杰在旗舰与诸将饮宴,谈起往事,都感概万千。贤杰坐在位上,左右是周柱、龙彪相陪,下坐了高应龙、蒋才勇、普济、闲空。下面一桌是贤安、贤宝、单铁勇、井凤安、石明亮、齐大召、谢志君、华元山。高应虎、姜红火、尤奔放、赵芳、马平、段维宪、李丰、陈寿生、孔亮、宫平安、罗文化等人混坐一桌,显示泰山兄弟和马嘴山兄弟亲密无间。何不坚、曾鹏飞、刘小奇、张金以及贤杰新提拔的胡井滔、王安生、张义德、贺凤、向其淮、车勇等将坐了一桌。
众人频频举杯,谈笑风生。只听一个大嗓门叫道:“诸位兄弟,咱们此番出海,少不得要终老海外、须在异域成立一个家当才是啊。成立家当,自然就要找女子婚配,只怕异域女子野蛮粗俗、不知礼节、不如中土女子容貌水女敕、温顺贤良,所以小弟这才特意成了家、带了家眷上船啊,哈哈……”“贤弟真有有心之心人啊,哈哈……”
贤杰听着众人的议论,忽然触动心事,忙停了箸,放下酒盅,默然离席,来到了甲板上,望着黑沉沉的江面,深深地叹息。
“哥,叹息什么?”一个声音忽然在贤杰耳边响起。贤杰回过头,见是贤宝的大眼睛在黑夜中忽闪忽闪。
贤杰道:“宝妹,今天吃得还好吗?可否适应船上的生活?”
贤宝道:“还行——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贤杰掩饰道:“没有。”
“哥,你别瞒小妹了,你是不是在想那柳云娇?小妹虽没见着那柳云娇,但也能猜出那一定是绝色标致之美人,她早已深入大哥心中!”
贤杰不置可否。
“大哥,都怪小妹呕气,姗姗来迟,未能赶上和那柳云娇一战,不然,定将那媚妇擒过来,迫她与哥哥成亲!”
贤杰笑道:“宝妹,捆绑哪能成夫妻?何况大哥的心事是什么你未必猜得着……好了,快回席上去吧。”
次日,船队继续起航。中午的时候,船队已达江阴附近。
忽然后卫船队报告,从金陵方面下来了一队快船,约有四十多艘,全是海鳅大舰,不知是何处兵马。贤杰听了,吩咐准备战斗。他一面打旗语让主力船队继续前进,一面让普济、闲空把六十只后卫大船沿江面一字排开,推出火炮,上好机弩,瞄准了上游的江面。
贤杰亲自登上指挥塔瞭望——只见对方鼓足了风帆,全向下游驶来。然而一件令人奇怪的事情生了:这些船忽然在离逆军后卫船队约有一里许的地方抛了锚,接着放下一只舢板,飞奔而来。
普济忙指挥士卒打了一炮。“轰”舢板旁边顿时炸起一个冲天水柱,舢板也被冲得直竖起来——
“别打,是自己人!”舢板上的人慌忙大叫道。
“自己人?”贤杰十分纳闷,忙令人放下舷梯,把舢板上的人拉到旗舰上问话。
“杨将军,在下是庐州柳云娇都统制的属下……”那人一边喘气一边向贤杰行参拜礼。
贤杰眼睛忽然放光,一把拉起那人道:“什么什么,你是柳云娇的属下?柳云娇现在在何处?”那人往后面船队一指:“都统制就在后面大船上……”
原来,柳云娇同贤杰罢兵讲和后,本想回驻地庐州去。没想到江阳太守刘俊义竟然乘虚将庐州夺去,还向皇上告御状,诬陷云娇擅离防地、图谋造反。
皇上也派人作了调查——但主要调查云娇擅离防地之事,对刘俊义夺占庐州却并未深究,同时下诏令刘俊义率领五万大军讨伐柳云娇。柳云娇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一怒之下同刘俊义打了一仗。柳部虽只有一万人马,但战斗力强,很快便打垮了刘俊义,并将刘俊义生俘活捉,然后一同面见圣上讲理。
圣上不分青红皂白,斥责了云娇一顿,并削了她的庐州都统制一职,还要拿她治罪。云娇十分生气,当廷痛斥无道昏君,然后单枪匹马反出了长安……
本来从洪泽湖回来,她心里就十分郁闷,处在矛盾之中,对继续做这个都统制已经失去了信心,做不做官她都已经无所谓。她实际上已经有了一种想要遁世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其实她有时候又清楚得很,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什么,她只是想欺骗自己而已),她只是想找一个清静之处,慢慢忘记这种感觉,慢慢忘记这份情愫……
然而现在,她连一个想要清静的地方都找不到了——她已经是“反贼”,大唐的天下实已无她立锥之地!她不禁万念俱灰,想拨剑自刎,一了百了……
然而她又割舍不下和她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师兄弟姐妹以及部属,同时她更割下不下心中的那份情愫——忘不了那个高大英俊、有着一个性感、高挺的鼻子的男人……
她思来想去,终于放弃寻短之念,找到韩青他们商量寻找出路的办法。
那屈通道:“干脆扯旗造反,杀上长安,夺了鸟位,师姐就当女皇!”
王大力异议道:“杨贤杰那么有本事都没能把天反过来,大铁炉子一战众叛亲离,打到最后仅剩得百余人,不得不举白旗投降……咱们这么点人马,能成什么事?”
韩青望着柳云娇,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师姐心里其实早已有了意向之处,那就是,投——奔——杨贤杰!”韩青故意拉长了音调。
“老韩你有没有搞错?那杨贤杰跟咱们仇深似海,咱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如今去投奔他?这叫什么话?”屈通的头摇得象个拨浪鼓。
韩青没理会屈通的碴,仍然望着柳云娇,语气颇耐人寻味:“师姐,咱们跟杨贤杰是结下了梁子,不过这个梁子能不能解,全在师姐一念之间——正如世上万事万物皆有其两面性,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即使敌对得很厉害的双方,也可能化敌为友……何况咱们与杨贤杰的过结已经成为历史。更重要的是,杨贤杰肯不肯接纳我们,师姐心里其实最有数,师姐以为如何?”
云娇还未开口,屈通又抢过了话头:“老韩这话不爽快,师姐心里有数,有什么数?”
王大力道:“屈胡子别打岔,听老韩把屁放完!”
“格格……”颜如雪忍不住放声大笑。
韩青也看着她道:“师妹你心里应该也有数……”
一句话说得颜如雪含羞低下了头。
云娇没理会众人,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子善道:“子善,你呢?”
陈子善半晌方抬起头道:“师姐,小韩的话也许有点道理……你看着办吧。”
除了颜如雪,陈子善这些人的年纪其实都比云娇大,然而出于对她的尊敬和钦佩,大家一概称她为“师姐”。这陈子善名为“子善”,其实总是沉默寡言,一点也不善言辞。他一直暗恋着云娇,但因不善表达,总是把爱藏在心里,从未流露出半点来。他和韩青一样早看出了云娇和杨贤杰之间的暧昧关系。但他明白,他虽然喜欢云娇,云娇却并未钟情于他,始终只是和他保持着一种亲密无间的师兄妹关系。为此,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
他当然明白,以云娇目前的心境,去投奔贤杰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但那样一来,他也就永远失去他的师姐了。但他又是一个不藏私的人,尽管他很痛苦,但他还是赞同了韩青的意见……
云娇同情地看了看陈子善,她想对他说,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比如感情……她衷心希望他能找到一份真挚的情感……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说。
于是柳云娇率所部在金陵夺了四十条战船,昼夜兼程,赶来投奔贤杰。
贤杰听云娇的属下说了大概的情形后,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却简直欣喜若狂……
虽然,他现在仍处于矛盾之中,还放不下吴、乌二姝,但听到柳云娇来投奔他,仍然心花怒放!
他命令船队抛锚,在江阴对面等待云娇……
十二日夜间,贤杰又在旗舰上大排宴席,为柳云娇和她的部属接风。云娇和她的部属颜如雪、韩青、陈子善、屈通、王大力、以及副将付生、马干、申连功、刘汉皆被请至上座。
贤杰亲自与云娇奉盏把杯。
云娇也不含糊,连饮十三大碗,引得贤杰手下众弟兄皆张口结舌……
宴席散后,贤杰和云娇来到船头,眺望夜色。
只见繁星满天,各船相继升起一串串红色灯球,光亮映得水面别有一番温馨浪漫的味道,如梦似幻……
贤杰道:“这夜色美吗?”
云娇点头道:“很美。”
贤杰侧过脸望着云娇道:“你的酒量真是不错呀……为什么想起要投奔我?”
“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云娇看着远处的灯球,眼里闪着一种迷离的光。
“是的,我以为……”
“你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了吗?”
“我以为,”贤杰狡黠地一笑,“你是来找我打仗的。”
“对,我就是来找你‘打仗’的,要和你较量一辈子。”云娇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