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青云抱着小玉,呆呆地坐在海边的沙滩上,既没有眼泪,也没有哭泣
大海像一个与郝青云心意相通的悲情的歌者,在月光下唱着哀痛的歌。已经圆了大半的月亮,清冷而孤寂,高高地悬挂在夜空这块巨幕的中心。漫天的星光就像小玉临死前眼中那无尽的留恋和忧伤,而夜风吹拂在郝青云的脸上,就像是吹拂在一块和小玉身体一样冰冷的岩石之上一样。
此刻诸葛青山已经从沙滩上爬了起来,他虽然满脸是沙,可他却已死里逃生。
但是小玉,却永远地消失了。永远地闭上了她那双风情万种的,美丽的大眼睛。
“郝老弟,郝老弟……”诸葛青山在一边怯怯地,试探着叫唤郝青云的名字。
但是郝青云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郝青云被这太过突然,太过巨大的变化,打击得几乎已经完全麻木。
他完全不能相信和接受,就在不久的刚才,还在那有说有笑,神彩飞扬的女孩,突然间就变成了自己怀中这具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苍白而冰冷的躯体。
小玉胸前的伤口已经因她的死亡而停止了流血。
但是郝青云心中的血却在漫山遍野地流淌。
诸葛青山在一边低声叫唤了郝青云几声,见郝青云完全没有反应。他只好长叹一声,停止了努力,陪在一边坐了下来。
诸葛青山静静地陪坐在郝青云的身边,那张苍老的脸颊上,也默默地流出了几行同情的老泪。
这二人一尸就这样静默地坐在大海边的沙滩上,一直坐到圆月西沉晓星初现的凌晨。
就在那第一缕阳光撕破海天尽头的黑暗,击穿远方那重重巨浪跃出海面的瞬间,郝青云突然从沙滩上一跃而起。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念天地之悠悠,独潸然而泪下……”
郝青云一面口中大声念诵着诗句,一面展开了他从无败绩的“浪子剑”剑法。
那把“浪子剑”在郝青云的手中展开后,就如同此刻海平面上旭日东升里的那万道霞光。
郝青云的剑光像一寂寞而伤痛的歌,与翻腾起伏的海浪声和谐无间的合奏在一起,这一曲完美的合奏,在清晨的朝霞里,在浩瀚无尽的大海的上空与海鸥一起展翅高飞,歌声中述说着人世间无尽的痛苦与无尽的疑问。
郝青云在自己重重叠叠的剑光中突然间诗句一变,一屈子当年怀着千古遗恨所写下的“天问”篇月兑口而出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郝青云虽然两度失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小玉”,但是在这一刻,他终于领悟和突破了自己武功上以往的局限,进入到“剑中诗”前辈所独创的诗以载道中,诗歌殿堂里最最顶级的巨作,“天问”篇的境界。
郝青云的眼中至始至终都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也许他的眼泪早就已经在他静坐时的心中全部都流尽。
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眼泪之人。
这世上除了杀手,就是浪子的眼中很难看到眼泪。
杀手的眼中没有眼泪,那是因为杀手必须要心狠,必须要铁石心肠才能够存活。
但是浪子的眼中也很难见到眼泪,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浪子无情还是因为浪子太过于多情?
或者是因为流浪者的心早就已经不复记忆,将往昔都化作前世的梦,而不再眷恋,今生的任何一个码头?
黄昏。
郝青云和诸葛青山一同站在海边小玉新建的坟头,“浪子剑”此刻又紧紧地握在郝青云的手中。
该是老朽去的,怎么会是小玉?那个人明明是来刺杀老夫的呀,没想到……”诸葛青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小玉的坟头哀戚,一副恨不得代小玉去死的模样。
“诸葛先生,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会招致朝廷里派出那样最最顶级的杀手来追杀。”
郝青云突然间冷静如冰地打断了诸葛青山在那里真假难辨的哭泣。
“怎么,郝老弟知道昨夜里那个刺客是谁吗?”
诸葛青山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有点惊疑不定地问道。
“当今朝廷里,除了他以外,又有谁能有那样的本领?可以埋伏在我郝青云的身边而不被我察觉。”
“普天之下又有谁能使出那样快捷的剑法?又有谁的短剑是弯曲的蛇形?”
“那把蛇形的短剑,我想它的名字,应该是叫做‘霜月无痕’吧。”
“好吧,就让我们在这大海之滨来续完当初那场没有结果的比试,就让我手中这把‘浪子剑’,去会会那把有天下第一杀手之称的,‘杀手无名’手中的那把‘霜月无痕’的宝剑。”
郝青云的这段话虽然有点长,但是却分成几个段落去说完。
而段落中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一字一顿。
因为郝青云现在已经回忆起第一次在听海阁阁顶刺杀诸葛青山的那个美女刺客,她就是当年出现在韩无名身边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雪儿。
郝青云说这些话的时侯,他的语气冷得就像是万古不化的寒冰!
说完这些话以后郝青云就把他的目光移向波涛汹涌的大海。
他看到大海深处韩无名那双锐利而寂寞的眼睛。
他看到小玉的一缕芳魂在大海的波峰浪谷间孤独地起舞。
大海澎湃,残阳如血,诸葛青山小心翼翼地站在郝青云的身边。
当诸葛青山看到郝青云把目光投向大海的时候,他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才终于流露出一丝既得意又幸灾乐祸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