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到东京 第一卷 春水 第二十七章 当头闷棍

作者 : 王渔樵

电影即将结束时,沈小令接到了一个电话,神色略显焦虑,她拉着苏南提前离开影院,说是家里有急事,她妈让她早点回去。苏南问什么事,沈小令说她妈也没说清楚,苏南不必送她回家,她自己打的回去了。苏南幸福地返回狗窝,睡了一个此生以来第一个香甜无比一夜无梦的好觉。

此日醒来,他收到了沈小令的一条怪异短信。

沈小令:你在家么?我想过去,我们**吧。

苏南:我家在哪儿,你不知道么?

沈小令:我忘记了,请你告诉我好么?

苏南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粉碎。怎么回事?才不到一个月,你就把我家在哪儿给忘了?沈小令,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苏南怒气冲冲地回:如果你连我家的地址都忘了,那就别来了。

如果没有这些短信,他和沈小令很快就结婚了,这个故事就结束了。可是这短信偏偏就从天而降了,苏南的人生由此转入另一条他从来都未曾想到过的轨道。

沈小令的短信让我模不着头脑。

我不相信不到一个月她就忘了我那个狗窝的地址。也许她是在开玩笑?为我们关系的恢复大喜过望继尔和我玩幽默?

我又回:忘了我家地址,就跟你早上起来忘记穿衣服一样不可能。

她回:放你妈的屁,再胡说老子宰了你。

这显然不可能是沈小令在和我短信了。她无论如何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又回:你到底是谁?她手机怎么会在你手上?

回:老子是她男朋友,你再插足,老子废了你。

就是说,最初那条谎称忘了我家地址的短信,实际上是想套出来我到底住在哪儿。如果我短信里面说了,后面会生什么,我无法预料。

我已经不想再下去了。我直接拔打过去,无人接听。再打,仍然无人接听。

又收到短信:有种别打电话,直接告诉我你的地址,老子现在就过去。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我的地址。

我短信问:你肯定是误会。我才是沈小令男朋友。

回:老子前天刚和她上过床,你算老几?以后再敢插足我们的关系,小心你的狗命。

再短信,对方已经不回了。再打电话,关机。

手机响,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是沈小令打来的。

“你刚才有没有告诉他你的住址?”她心急火燎地问,如果她此时是站在我对面打的电话,那么应该是浑身抖的样子。

“当然没有。他是谁?到底生了什么事?”

“只要你没说地址,我就不会对不起你了。”沈小令长长松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说他是你男朋友,而且还和你……”

“没错,在他看来,他是我男朋友。他一直在追我,我始终没理他,可是这一个月里,我约了他。”

“你说清楚点儿,”我心都裂了,“到底怎么回事?”

“大宝,对不起,我是女人……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坚强。你让我等一个月给我答复,本来可以等,可后来想想,我怎么知道这一个月后,你给我的是肯定,还是否定?你以为一个月很短,可你知道这一个月对我来说,有多长么?如果一个月后,你说我们结束吧,我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所以你给自己留了一个后备,是吧?”

“可以这么说。他是做口香糖销售的,此前一直算是朋友关系,你现我身上的纹后,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我总得找个人倾诉一下吧。你知道他听后怎么说?他说你不爱我。这一切他都能接受,他根本不计较……”

“然后呢?”我已经咬牙切齿了,从湛山寺归来后自以为胸怀宽广万事想通,现在才现都是纸上谈兵的花架子。

“然后,他就不停地约我,起初我是拒绝的,可后来我赴约了,因为我等不到你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在想什么。你又说过,不让我找你,不让我短信,不让我打电话……”

“好了,别说了。他怎么会用你的手机和我短信?”

“昨晚看电影那个电话是他打的,不是我妈。回家后他就在我家门口等我,他抢去了我的手机。”

“沈小令,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和他是不是上床了?”

她沉默了。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只有一次。那晚我和他在酒吧喝酒了,喝得很多,很多,我不省人事……”

“一次和一万次有什么区别,沈小令,你是个贱货,你妈那时侯骂你骂得对,你是个贱货,你滚吧!”

我挂断了电话,关掉了手机,天旋地转。

开机后,里面短信一大堆。不是沈小令的,而是沈妖婆。她刚刚从北京编剧和导演那儿获悉我根本不在北京,措辞严厉,逼问我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赶紧回台里向她汇报工作,不然后果严重。

沈妖婆的话现在对我无半点威慑力了。这个丑陋的变态老女人,她才是这场戏的总导演,原始策划人,但她对这场戏的结局居然一无所知蒙在鼓里,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地对我颐指气使。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奔到台里,径直走入她办公室。

沈妖婆从她高大的办公桌后抬起了脑袋,眼睛从镜片中射出自以为是寒光的东西盯着我,我猜她是在期待我的噤若寒蝉,继尔喊“奴才该死”和“喳。”

但我毫无反应,只是冷淡而平静地看着她那张依然五颜六色依然丑陋无比的老脸。

“你去哪儿了?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为什么要敲门?你门上有写必须敲门才能进来么?你这儿是日本天皇皇宫,还是我们的党中央中南海?”

“咦?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问你,你既然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向我汇报工作啊?你还敢关手机?”

“沈利文女士,请你说话礼貌点。我这种年纪是不需要吃药的,只有你这把年纪的老同志才有可能吃错药。有事当然汇报,没事汇报什么?至于关机,那是我的手机,我想关就关,我又没关你的手机。”

“呀呀呀,你你你你越来越大胆了,啊?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成我家小令的女婿我就不敢治你。我这人历来公私分明,最讨厌裙带关系,别让我为难啊,否则我调你离开本频道,你到别人手下混混试试?你能取得今天的成绩?”

“沈利文女士,本人非常感谢你的苦心栽培。至于你介绍的那位沈小令小姐,我现在坦率地告诉你,我已经对她仁至义尽,但无可挽回,所以请你不要用‘裙带关系’这几个字眼,我非常不爱听。”

“你什么意思,恩?你和我们家小令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吵架是很正常的事嘛,你干嘛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我介绍小令给你是看得你,别不识好歹!”

“谢谢你看得起我,沈利文,你当初介绍沈小令给我,是别有用心吧。沈小令以前生过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你都知道啦?”沈利文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你要知道,现在是什么社会?有几个女孩子结婚前是干净的?你要想清楚,别挑三拣四,你娶我们家小令不吃亏,别吵架了,啊?”

“沈小令以前的事情你我都清楚,那就不说了。可沈小令后来的事你可不知道,我也不方便对你说。我呢,现在累了,我想回家休息。工作上的事儿,你自己去问北京那二位,反正你也问过他们了。再见!”

我转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为你的前途着想。”沈利文一声暴喝。

“我没有前途。要有的话,也是我自己创造,跟你们姓沈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再见。”

我打的回我的狗窝,蒙上被子睡觉,虽然睡不着,但摆出一个睡觉的姿势,会让我觉得舒服。

三天后,沈妖婆以从未见过的低姿态约我一见,地点不在她办公室,而是改为一家典雅宁静的茶居。沈妖婆穿上了一套普通妇女装束,一改她四季不变的女强人造型。这让她变得多少有些平易近人,甚至有些衰弱,显出了几分可怜相。

沈妖婆告诉我,沈小令家这三天里很不平静,她和我之间的近期巨变,妖婆已经全部知道了,包括那个中途插足进来,却反骂我为插足者的“口香糖”。那晚上“口香糖”抢走了沈小令的手机,偷看了我和沈小令的一些短信,不免妒火中烧。沈小令与我感情融洽之际,彼此互了不少甜言蜜语,其中不乏涉及肉麻甚至带黄的句子,沈小令把这些句子都藏在了手机里。虽然“口香糖”口头承诺不计前嫌,广开胸怀包容沈小令的一切前史,可真的看了这批短信后便忍无可忍,露出了无耻小男人的丑恶嘴脸。那天跟我短信里面互骂之后,“口香糖”余怒难息,次日至沈家大吵大闹了一番。

沈家人全体出动,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总算将“口香糖”击退,但“口香糖”气急败坏后的破口大骂,把沈家一直以来努力隐藏着的所有**彻底揭露,街坊邻居听了个一清二楚,沈小令颜面扫地,差点自杀,虽被成功阻拦,但已心灰意懒,向全家人声明,此后打算单身过,谁也别打算再插手她的感情,特别是坚决不许再以任何理由给她介绍任何男朋友。如果谁再敢动这个念头,她马上死。

她这番宣言,加上“口香糖”的吵闹,让她女乃女乃撑不住了。这位每次看到我抽烟,必端烟灰缸过来的老人,一病不起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个问题。

鉴于这一连串的突变,沈妖婆和我商量,能不能胸怀再大一点,不要计较沈小令的欺骗,沈家人的隐瞒,也不要计较“口香糖”的中途**,就像什么也没生过,赶紧和沈小令合好,登记,结婚,这样我就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挽救了一位老人的生命,改变了她侄女的一生,拯救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如果你答应的话,”沈妖婆说,“你可以提条件,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现在是受沈家全家委托,全权处理这件事。你现在马上就可以提,你说吧,什么条件?”

“我什么条件都不想提。我跟沈小令说得很明白,让她等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面我费了多大的劲,总算扭过来了,可她呢,她又跟那个‘口香糖’好上了,我没办法接受,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们也就是一般朋友,小令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嘛,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沈妖婆故作轻描淡写。

“要是一般朋友,那就好办了。关键是,他们俩个上床了。”

“你胡说,我们家小令不是那样的人。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妖婆差点把茶具给拔拉到地上。

“我没胡说。你要是不相信,你自己去问你们家沈小令。我要胡说,我天打五雷轰。所以,我现在什么条件也没有,无论你说什么,我和沈小令都没可能了。”

“你再想想,你不要急着做决定。你的事业已经到了关键期,如果你答应,我先保证你这次擅自离岗的事,我不予追究。”

“你追不追究,那是你的事,我现在懒得理。我上次说过了,我的前途是靠我自己创造的,从今后我不指望任何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条件,让我去看一看沈小令她女乃女乃,别的我都不需要了。”

“我们先集中一件事说。我再问你,你倒底还打不打算和我们家小令和好?”

“我说了,不可能!我已经仁至义尽,我没法再后退了。”

“那好,我跟你也说明了,你今后不要在电视台里混了,你甚至没必要在青岛这个城市混了。我沈利文黑白两道通吃,你最好马上辞职,不然你呆在电视台里会很难受!至于小令女乃女乃,你就不用操心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的话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妖婆起身拂袖而去,连单也不买了。

我根本就没想,已经决定与沈家彻底结束任何联系,任何交换。

二天后,我到电视台里办了辞职报告。一周后,我正式告别了电视台,成了一名无业游民。这期间通过沈小令的姐姐谢小萍,我得知了沈小令女乃女乃所在的医院,隔着病房门偷偷看了她一眼。老人家躺在床上,看上去生命垂危。她似乎看见了我,想起身说话,但被沈小令她妈给按住了。

我没有看到沈小令。为了不刺激她女乃女乃,我转身离去,真诚期望佛祖能保佑她老人家躲过此劫。至于沈小令,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多考虑她的未来了,因为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热心的高老师再次打来电话,询问我和沈小令的现况,我如实相告。高老师一阵沉默之后,说我和沈小令确实没缘份,她是能够理解沈小令在这一个月时间里找人倾诉的,但她也不能接受沈小令只在一个月时间里就跟那位“口香糖”上床的事实。既然如此,分手也罢,而且这一次错不在我,而在沈小令。

高老师担忧我未来以何谋生,我说不怕。我手上还有三十几万人民币可用,在这三十几万块钱用光之前,我想我一定能够找到活下去的出路,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高老师依然孑然一身,苦等她老公的迷途知返。我们俩未免有些同病相怜,那尊洁白如玉的大理石雕像不时在我眼前闪现,我想如果有来世,我会选择勇敢去追高老师,而不是让她说调走就调走,说嫁人就嫁人。

爱情与年龄相关,但不应被年龄所控制,这是我现在最大的心得。我们互相安慰鼓励,我告诉她一有空我就会去武汉看她。她催促我赶紧另找工作,另找女朋友,一切重新再来,并不算迟。

并不算迟么?不,实际上我觉得什么都迟了。青春是一场环环相扣的比赛,一环错误,后面每一环都要出错了。你没有机会重头再来,也没有办法改变整个规则。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大学时代,和陈玉玲重新回到那个招待所么,勇敢大胆地和她共度良宵么?你不能!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当初高老师那个单身宿舍,在停电那一刹那顶住诱惑扼制冲动转身而去么?你不能!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刚到电视台的时侯,看着沈妖婆递来的那张沈小令的照片说‘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了么?你不能!

你能让时光倒流,回到得知沈小令不是处女、做过人流后,大度潇洒地告诉她说‘我不在乎我不计较我不追问’么?你不能!

王洛宾的歌声又响起来了,这段时间它不停在我耳朵边响起:

“太阳下山明早还会爬上来

花儿谢了明天还是一样的开

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别的那样呦

别的那样呦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王洛宾的歌声被苏北的电话打断了。苏北说,他和他女朋友张红艳回她老家河南安阳某县结婚了,作为大哥,苏南必须要回去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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