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总打圆场:“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会场。”我要求鲁老师和我睡同一个房间,因为我们俩都是烟鬼,宋总说行,那他就和程总睡一个房间。
回到我们自己房间,我告诉鲁老师,凭我的经验和感觉,这部剧卖不掉,想听听他的办法。鲁老师说他也认为这样是卖不掉的,变现的方法现在看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找宋总的哥哥大宋总,让大宋总买下来,放到他那二百多个地级电视台去播,然后插上广告,事实上也就是老一套:随片。“只能这样了,”鲁老师肯定地说,“当初我看完剧本就知道要走这一步了,问题是,这样做,宋总会很难堪。当初他誓要拍一部好剧给大宋总看看,大宋总极力阻拦,但是没效果,没想到还是做砸了。”
“那怎么办?怎么去找大宋总,宋总自己肯定开不了这个口。”
“只好我来出面了,我想好了。”鲁老师说,“我了解他们兄弟俩的性格!”
“我在电视台节目营销中心干过,这样的片子,我知道没人会要送红包也没用太烂!鲁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帮宋总。”
“放心,我会处理。”鲁老师已经打起了鼾声。
我一时睡不着,盘算着另一桩事。这次来到上海,绝不能空跑一趟,我想去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拜访一下那里的老前辈,毕竟这里是中国动画的源地、摇篮,假如果真需要搞动画原创的话,这里的力量必有可借助之处。
翌日又到电视节现场,形势跟昨天没有区别,依然是看的多,问的少,有意向要这烂剧的人始终没有出现。程总心思根本不在此剧的销售上,重点放在了四处走访那些怨妇级过气明星身上,他与他们频频打招呼,握手,拥抱,旨在向我等彰显他的昔日雄风。但他用错了地方,我们都清楚,真正有人气的、有市场号召力的演员,此时都被媒体所包围,程总根本挤不进去。跟他亲热的那些过气演员,现如今很少有人敢请他们担当主角。
又苦熬了第三天,形势更差。那些有意向购片的各电视台大头头小头头们已经很少再出现,前二天他们就把有价值的节目资料差不多收齐了,大部分已打道回府的打道回府,四处拜码头的拜码头,只留个把小兵在此处巡游。宋总决定实施他的盯人计划,要求我他程三人各盯一家电视台购片部门的头头,粘上去使暗劲硬推,初选北京、上海、广州三家电视台。我告诉宋总我想拜访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一些老前辈,因此我盯上海台,宋总同意。程总说他多年混迹于香港广州等地,他选了广州,于是宋总自选北京,与鲁老师一道出,程总前往广州。
我先来到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的身份,拜访了那些带给我童年美好记忆的动画老前辈。经过他们层层推荐,我找到了目前最有创作活力的易老师。易老师五十已过六十未到,身材短小,满面红光。他的两只眼珠子明闪闪地亮,小鼻子小眼睛小耳朵,行走站立总是透着一股子淘气,我小的时侯曾看过他主创的一部片子,曾留下过不少美好记忆,如今那片子的生父陡现眼前,不觉倍感亲切。我调动了一切美好词汇,表达了对易老师的尊敬之心,彼此相谈甚欢。后来我提出,有朝一日我的公司若进行国产原创动画的话,请易老师出山给予帮助指导,易老师欣然应允,并说等我的好消息。
此伏笔打好,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此时我才约见了上海台节目营销中心一位仁兄,当初我在青岛电视台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看了那部烂片片花后脸上开出一朵苦笑,只说了一句话:“兄弟,你怎么能弄出这档次的片子?”我脸红了,赶紧解释说:“哥儿们别笑话,等我加入时这片子编导演全定好了,赶了个晚场,无力回天!能不能帮个忙?”此仁兄摇了摇头,说:“片子太差,找谁都没用。现在压在库里的片子,比这强的还有一大堆没机会出来呢。”我万分理解,他说的全是实情。我请此仁兄吃饭,他找个理由拒绝了。
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跟宋总解释,接到了他电话。他告诉我说,北京台那边也肯定没戏了。他所计划的盯人战术,根本行不通,因为人家相关领导压根就不见他,只让手下传话:样片已收,等待预审通知!我告诉他上海台这边肯定没戏,并问他程总广州那边如何,他说程总电话打不通。我向他建议,最好马上和鲁老师商量商量,他肯定有办法。
我又约易老师出来喝咖啡闲聊,以拉近感情。谈话中得知,他居然和老爱是北京电影学院编剧进修班的同班同学,关系相当的熟,只不过后来老爱走的是历史剧方向,他走的是动画片方向。他当着我面拔通老爱电话,按了免提,我们三个胡吹了一通,在这过程中我现了易老师跟老爱共通的一个特点:喜欢小姐。老爱把我夸了一通,说我是一个好兄弟,让易老师多多帮助。我问易老师在上海台是否有熟人,他说他太太就在上海台节目营销中心,我不由大喜。易老师果真爽快,居然叫他太太马上过来看片,不想易太看了此剧样片后连连皱眉,告诉我,这片子就算找到台长都没用,然后说太忙,客气地告辞。
易太离去,我放心了,请易老师按了一通脚,按完后又一起吃了顿饭。饭间易老师夸青岛是个好地方,我就坡下驴,盛邀他过些日子后到青岛一游,我全程接待,易老师笑逐颜开,有正中下怀之意。我依从老爱那儿得来的经验,慢慢将话题从青岛的风景名胜,转到了青岛的桑拿和夜总会,老易越来越神彩飞扬了,此时宋总却打来了电话,说要我明天去北京一趟,他哥哥大宋总提出要和我见一面,共同商量几件比较重要的事。我只好跟易老师道别,承诺他来青岛后我再请他到最好的桑拿休闲一把。我给易老师买了个精致的烟斗和一盒进口烟丝,给易太买了套名贵的化妆品,易老师推辞一番笑纳,明显地,这两样礼物把我们的距离快拉近了。
次日到京。在京城相当著名的一栋大厦的二十八楼,我走入了大宋总宽敞得实在没办法再宽敞的办公室,相形之下,我那个办公室如同儿戏。大宋总大约刚过五十,精力依然充沛,一见方知,小宋和大宋的差距实在是天上地下。此仁兄身上兼具学者、政客、商人、军人四种气质,而且不停地轮番切换,让人模不着头脑,后来知道他本是行伍出身,但又喜欢舞文弄墨,自小便偏爱哲学历史,是故最终还是走入了文化产业,于京城达官显贵颇有结交,他们都是他昔日部队中的上级下级战友。
在大宋总面前我自觉渺小,让我吃惊的是小宋总显得更加渺小甚至是有些诚惶诚恐。连我有些小崇拜的鲁老师,其高瞻远瞩滔滔宏论似乎也没了用武之地,颇有些遇强难的意思。我觉得小宋总此前对大宋的描述可能有些问题,特别是他所说的兄弟俩一起打天下、最后革命果实被大宋独吞这一说更令我怀疑。因为他们俩根本不在一个档次,联手打天下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勉强。
大宋总切入正题,要点只有二个:一,小宋总那部剧如果实在卖不掉,他可以帮个忙,花现金买下来,将来在地级电视台乃至县级电视台随片行,不过价格不会高;二,他想了解一下动漫产业的情况,他打算切入进来,切入的方式有多种,最简单也是对小宋总最有利的是,他将也资收购星宝数码动画有限公司,为此他将近期到青岛考察。
“资本我现在不缺,”大宋说,“我缺的是好项目,动漫产业是一个新兴产业,我很有兴趣,小铁,咳,铁总,你帮我分析一下,看看我们之间怎么合作比较好?”
小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黑一阵地变换着各种色彩,他哥居高临下的姿态,直接越过他面对他下级问敏感问题的作法刺激他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以肯定的是,小宋在大宋面前,显然就是一只蚂蚁遇上了一只大象,这只蚂蚁在未见大象时才充满勇气,一见大象便彻底崩溃。以后,小宋这种不见大宋时充满豪气勇气,一见大宋马上泄气变成盖世衰人的表现我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看到,只是这时侯我还不知道。
坦率地讲,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接触,我对大宋开始有点崇拜了。跟鲁老师相比,大宋多了指点江山的霸气,说了就做的实干,想什么就直说的豪气,想要什么就打算动手的狠劲,你对他有用他就马上示好的直率,他让我想到了历史上未被歪曲的曹操。而鲁老师,我已渐渐感到,他偏于分析偏于评论,输于实战和操做。真正要做大事,就得像大宋这样。把“我们要做大事”常挂在嘴上的小宋,我对他的理解是,他最适合当办公室主任,搞接待和外联。
但小宋才是我真正的老板,是他把我带进了动漫,带进了电视剧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