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岛到东京 第一卷 春水 第五十五章 怪相频生

作者 : 王渔樵

苏南讲完这些,天已经亮了。

赵缨像一只乖巧柔软的小猫,蜷缩在他的怀里,一直在安静地听。大多数的往事,他都是附在她耳边轻轻讲述的。她说过,她喜欢耳垂被他嘴巴中热气吹痒的感觉。

往事讲完,苏南如释重负,却新添了份担忧:赵缨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计较?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很烂的男人?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她将自己的处子之身交给了他,而他自己呢?从她放松的身子上,他感到她并未起太大的情绪反应。经验告诉他,女人一旦心中不悦,她在男人怀中就不再是极度放松的柔软,而会像一条收紧的蛇,或一只准备攻击的猫。

赵缨没有这些,但苏南还是不放心。

苏南问:“赵缨,你会不会计较我的过去?”

赵缨摇头:“怎么会?人总会有点过去,我反而高兴,因为她们都没有把你带走,最后,你还是我的。”

苏南心中一暖:“谢谢你,赵缨,请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的目的是娶你,和你永远在一起,生儿育女,我们是一家人。”

赵缨说:“我也是。”

他们俩吻在一起,很深很久。赵缨说:“我们睡会儿吧,天亮了。”

二个人相拥而眠,中午醒来时,赵缨已经做好了午饭。她什么时侯起来的,苏南不知道。他再次为自己能遇到赵缨这样的女人而庆幸,甚至有些骄傲。他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她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屈指可数。自从八十年代以来,部分的女人开始越来越会赚钱后,她们学会了“女权”这个词。这个词被越来越多的小女生滥用,成为她们婚前放纵的籍口和理论依据。但据苏南观察,她们嘴巴里吐出的那个“女权”,与西方真正意义上的女权相去甚远甚至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最本质的区别是,人家那女权的本质是男人女人权利义务上是真正的对等,我们这边甚嚣尘上的伪女权却是:义务上大头还得归男人,权利上却强调对半分。表现在:一,男女结婚时,有没有房子车子,这主要是男人的事儿,女人多数净等着伸手就是,要真出手相助的话,那可是居功至伟;二,遇上难事儿男人没处理好,女人甩出一句“你还是男人么?”,保准一棒把男人打趴在地,可是如果这难事女人没弄好,立马会甩出一句“人家毕竟是女人嘛”,做楚楚可怜状推得一干二净;三,早早谈一出不着谱的恋爱,把处女之身交给那个不着谱的前男友,然后明明心虚还故作理直气壮祭出“男女平等”的大旗给自己壮声势,逼着后面历届男友学宽容练包容,二手车还要拿一手车甚至远一手车待遇,不给就急。敢问是不是处,马上反问男的你处么?还总结出诸如“还不是都怪你们男人”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的陈词滥调挂嘴上,视男人处女情结为寇仇讥之为封建残余土老帽……

此类男女之争,处于非处之争,网上已浩如烟海,口水大战早已泛滥成灾,杀得难分难解最终都以人身攻击私人谩骂不了了之,苏南根本不想再多想下去。他就明白一点:女人,你把你最好的东西交给了最不负责任的男人,最后却让得不到这些的男人为你负责余生,你就真能那么理直气壮?他根本不相信。

他不再关心其它男男女女的是是非非。他只有一个赵缨就心满意足了。

下面要做的,就是等待赵缨像他那样讲她的往事。麦冬那些闪闪烁烁惹隐若现的说辞,让他多少有些不安。他让他觉得赵缨肯定不太简单,肯定有所隐瞒。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讲自己的过去讲了整整一夜,而她只不过讲了不到十分钟。

然而一连几天,赵缨并没有再告诉他什么。她开始专心画那幅《曼殊沙华》,相当投入,只是数次草稿,都被她撕毁。那种在佛经传说中的花,果真要把它画出来,还能传递出应有的意蕴,确非易事。她说越早画好,越早参加绘画比赛,就会越早了却心愿,约来父母同苏南见面。见了面,就可以定婚了。这当然是苏南所期盼的,不过,他也期盼着知道赵缨更多,他希望是她自己说出来,而不是从别人耳朵里再听到些什么。他甚至有些怕。

这时侯他接到了麦冬的电话。麦冬约他面谈,主要是说那三千万动画电影投资的事。苏南不敢担搁,这毕竟是大事,只是他隐瞒了赵缨。他本能地觉得,麦冬肯定知道赵缨不少事情。

小黄开车送他到了翠微山庄门口,他让小黄自回公司,步行往麦冬家那栋别墅走去。走了不到二十米远,迎面忽然驶来一辆女式摩托,上面坐着一个高挑女人,戴着墨镜,长飘飘,后面坐着一个少年,车开得较慢,两人有说有笑。摩托车快驶至苏南面前时忽的调头往回开,看来他们是在小区里面驾车玩耍。

苏南觉得这女人有些面熟,肯定在哪儿见过她,但一时想不起来,边走边努力回忆,不觉走到了麦冬家别墅门口,正打算进去,那辆摩托车又驶了回来,再次从他眼前经过,这次度快了些,那个女人的长被风得向后乱纷纷地飘动,修长的脖子和俏丽的脸庞十分清晰地呈现在苏南的眼前。那一刻他几乎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却被麦冬的喊声打断:“苏南,快点进来吧,看什么呢?”

苏南说:“这个骑摩托车的女人很熟悉,我像是在哪儿见过她。”

麦冬也眯起眼睛看了看,说:“不太可能,翠微山庄的美女多如牛毛,真正的美女往往会让人觉得似曾相识,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苏南觉得麦冬说得对,套用俄国文豪老托那句被人引用滥了的名言,也可以说是“真正漂亮的女人个个相似,丑女却各有各的丑”。他不再多想,跟麦冬一起进了屋子。一楼大厅里,散落着他妈杜花珍,他姐麦英,他十岁左右的外甥女和四岁上下的儿子。苏南又认真看了一眼麦冬和郑梅生的那个儿子,越觉得那男孩长得像郑梅,甚至是像他外公郑战胜,暗叹遗传的奇妙。

杜花珍冲苏南打了个招呼,麦英抬头望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那二个孩子见麦冬进来,吓得一时停止了打闹,静静地望着他和苏南,等他俩走上了二楼,这才开始接着玩闹起来。

麦冬泡上了茶,又递上了烟,二人开始谈那部动画电影投资的事。麦冬告诉苏南,投资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但他只是董事长,下面还有一个比较强势的总经理叫老魏。老魏是这个厂子事实上的创始人,还有着近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和麦冬一起掌握着这家企业百近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其余那点股份,归老魏的儿子和另一名股东所有。老魏听了麦冬关于这个项目的介绍很感兴趣,也没有异议,但还是需要看一下这个项目的介绍。老魏有个特点,看不惯电脑打印出来的字,只习惯看手写,所以需要苏南写一份项目简单介绍,并不需要太复杂。

苏南听明白了,麦冬对那个老魏是相当尊敬的,甚至有些忌惮。这三千万人民币,对于美国动画公司而言,连一部动画电影的编剧费恐怕都不够,但对中国动画公司而言,那也不算少了。他羡慕诸如迪斯尼、梦工场这样的美国动画公司,可以有七八千万甚至过亿美金去支撑一部动画版电影,而且一部不足九十分钟的电影还要数百人数年时间地慢工出细活,加上功能强大的电脑软硬件支撑,猛烈的广告宣传,想让一部动画版电影不成功也难。心中感叹了一番,还是要面对现实,他当即立断,马上写这个项目简介。

麦冬拿来一沓打印纸,苏南铺到桌子上开始写。这个项目他过于熟悉,写起来毫不费力。麦冬的要求是,不需要写太复杂,因为老魏有满脑子社会经验但谈不上有多少文化,写复杂了他反而看得吃力。苏南不一会儿就写了半页纸,刚入佳境忽然门口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子,正是麦冬的儿子。

那孩子怯怯地站在门口,两只黑亮亮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麦冬,说:“爸爸,姐姐不和我玩儿,爸爸和我玩,好不好?”

苏南停下书写,看了看那孩子,郑梅宛若眼前,心里不觉微微一酸,初中时代那点青涩回忆顿现眼前。事实上,他此生喜欢上的第一个女人,其实应该是郑梅,是眼前这个怯生生小男孩的生身母亲。孩子那幅胆怯模样让他可怜,便说:“乖,进来,进来啊?爸爸和叔叔都陪你玩儿,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说:“我叫郑小兔。小白兔的兔。”说完,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

苏南一愣,他这是刚刚知道这孩子姓郑而没姓苏。在中国,跟母姓的人并不多。他有些疑惑。

麦冬却忽然一吼:“滚!给老子滚远点儿!”

郑小兔二话不说,扭起小身子赶紧下楼。忽然扑通一声,应当是在楼梯上跌倒了,继尔“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杜花珍大声吆喝:“麦冬,你疯啦?你又骂你儿子?哪有老子这样对儿子的?啊?”

苏南愣在那里,很是尴尬。麦冬恨恨起身,说:“走走走,别在这儿了,在家什么事儿也干不成,走,我们出去。”

苏南和麦冬下了楼,麦冬驱车缓缓向翠微山庄外开去。

至山庄门口时,苏南迎面又看到了那个骑摩托车的女人。这次他猛然想起了她是谁,身上刹时冒出汗来,心脏开始突突狂跳。这个女人,居然在现实中真的存在啊,她正是赵缨画的那七幅画中的第五幅的主人。她在画中是古唐装女子打扮,身高近约一米七五的感觉,修长挺拔,赵缨给他初看那几幅画时,还有二幅画中的女子他是从来没见过的,这个女人便是那二人中的一个。照这样下去,那画中还有一个女人,难道自己也会在某天遇见那个女人么?

真是活见鬼了,赵缨梦中的女人,难道现实生活中真的都有么?这又怎么可能?苏南直勾勾盯住那个女人,再次确信她就是画中那个女人。他摇下了车窗玻璃,扭动脖子以保证自己视线始终对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和他对了一下眼,旋即专心看路,骑着摩托车离去了。

苏南禁不住说道:“奇了怪了,这个女人我真的见过。”

麦冬笑问:“是么?你在哪儿见过她?”

苏南说:“这个……其实我是在别人的画中见过。”

麦冬问:“别人的画中?是不是赵缨的画中?”

苏南一惊:“你怎么知道?”

麦冬淡淡地说:“这种怪事,在赵缨那里一点儿都不怪。”

苏南“噢”了一声,不再说话。麦冬也不再说话。苏南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多了,本来他不想让麦冬知道他和赵缨是什么关系,但现在却无意间让麦冬察觉到了他和赵缨的关系绝不一般。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麦冬和赵缨的关系也绝对不一般。他此前那种直觉更强烈了,麦冬知道赵缨的背景,肯定要比自己知道得多得多。此时这种沉默,却是一种极大的无形压力。苏南有些不舒服,点着一支烟抽。麦冬也点着了一支。打开了车窗,心情才慢慢复归平静。

车子开到一个偏僻幽静的小区内停下,麦虎领着他走入电梯,至一栋单元房的八楼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入一看别有洞天,这是一套四居室,装修得相当有品位,设施一应俱全,苏南不解,问:“你买了别墅,怎么在这儿还有一个窝,金屋藏娇了?”

麦冬摇头:“金屋藏娇怎么可能,就我现在这身子骨,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就别说藏娇了。这是我租的,在家里心烦,其实我很少在家,一般都在这儿。说句实话,我家那几个人,哪一个我看了都心急上火。”

二人又聊了会儿那个动画电影项目上的事儿,麦冬叫来了一位阿姨开始做饭,他说这位保姆阿姨做的东西最合他胃口,他每月付她一千块钱工资。苏南此时方知,原来麦冬就连吃饭也很少回家,心里对麦冬这些年来生的变化,以及他家里,他和郑梅到底生过什么,更加好奇起来。

苏南埋头重新写那份项目介绍书,写了近二千字,总算结束了,交到麦冬手里,麦冬认真看了一遍,点点头,将那介绍书小心翼翼放入公文包,说:“放心吧,余下的事情我来办,这事儿肯定成。”二人吃了饭,那位保姆阿姨收拾了卫生告辞,二人又喝茶闲聊。

麦冬忽然问:“苏南,我们几乎都是亲兄弟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照实说。”

苏南点点头,说:“行,你问吧,我当然会如实说了。”

麦冬问:“你和赵缨认识多久了?你们俩关系到底怎么样,或者说,你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南说:“认识才一个多月吧,关系嘛,应该算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怎么了?”

苏南不免有些轻微紧张,麦冬果然开始问这个了。这是他所期待的,同时也是他所害怕的。期待的是,也许借着麦冬的口,自己肯定能多知道一些关于赵缨的事。害怕的是,如果麦冬说出什么关于赵缨不堪的事,那势必会破坏他对赵缨的美好感觉。他坚定一点,无论如何,先不让麦冬知道他们之间已经生的事情。

麦冬有些怀疑,又问:“真的么?”

苏南说:“当然是真的,我还会骗你不成?”

麦冬这才很释然地吁了一口气,说:“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反而放心了。”

苏南问:“麦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冬定定地看着苏南,说:“你可能不知道,赵缨,其实是一个日本籍女人。她父亲是中国人,她母亲是日本人,她是个混血儿。她其实也不叫赵缨,她的真实名字叫池田良子,为了入籍方便,她随了她舅舅家的姓氏。”

苏南心头剧震,忽然想起他和她关于日本与中国的争论,他在她面前直陈对日本的不屑与愤恨时她的尴尬,她父母的隐身不见,以及她所说的那个小秘密,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他忍住内心的动荡不安,故作平淡地说:“噢,这个我倒真的不知道。不过,就算她是日本籍,她是混血儿,这也不影响我和她的交往啊。”

麦冬说:“是的,这当然不重要,关键是你千万不要喜欢上她,更不要爱上她。我怕的是你和她认识得久了,你会爱上她,爱上她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南问道:“不会吧,她有这么可怕?”

麦冬说:“那当然,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提醒你一下,我怕你会惹上麻烦。”

苏南问:“什么麻烦?”

麦冬说:“我问你,苏南,你有处女情结么?”

苏南说:“曾经有,而且很强烈,现在慢慢地淡了,你呢?”

麦冬点点头:“我有。不过我和你正好相反,过去我很淡,现在却相当强烈。”

苏南问:“你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麦冬说:“其实都是为你好,我怕你爱上赵缨。如果你没有处女情结也就罢了,如果有,那就比较麻烦。赵缨在东京的时侯,曾经和我们的老师同居过好几年。”

苏南大惊:“不可能吧?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说法?”

麦冬说:“这是事实。因为那个时侯,我爱上了她,爱得相当深,正是因为我们美术老师的界入,让我无法做出决定。”

苏南又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赵缨生第一次关系时的画面,赵缨生涩的肢体反应,以及浸出的那些血丝,那都是处女的真实表现啊。

麦冬拿出一个相册,说:“信不信,你自己看吧。”

相册里有好多照片,那里面有麦冬,有郑梅,也有赵缨。她一脸清纯,身着和服,牙齿洁白,典型的日本小女生式的笑容,其中一张照片,身边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日本男人,伸臂拥她在怀里。那个日本男人身材高瘦,头略长,戴一幅眼镜,气质上与日本动漫大师宫奇峻年轻时有些接近。

苏南将近崩溃了,他听见自己胸腔里“嘭”的一声爆响,他怀疑自己的心脏像枚手雷一般在胸腔里爆炸了。

麦冬同情地看着他,此前他的所有谎言不攻自破。不等苏南追问,麦冬主动开始了他的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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