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冬对郑疙瘩的防备态度,本来于苏南而言是件好事。麦冬越防着郑疙瘩,那么他认为当年是郑疙瘩告密的误会就越不容易被拆穿,苏南自己就越安全。只是苏南不太明白,麦冬何以这么迅地建立起了对郑疙瘩的防范呢?难道仅仅是因为郑疙瘩看上去有些像黑社会分子?
郑疙瘩这个人,他们上初中的时侯就有一些流里流气,喜欢打架,喜欢惹事生非,后来他还亲口告诉过苏南,他玩过村里五个媳妇和二个黄花大闰女。可是苏南还是认为,郑疙瘩这人骨子里头并不坏。那晚上郑战胜郑战生兄弟,外加赵高峰一起合力毒打麦冬时,苏南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郑疙瘩仗义出手相救,麦冬今天落下的病根恐怕就不止这些了。
所以苏南怀疑,郑疙瘩那里肯定还有别的事。
苏南问麦冬:“郑疙瘩你们还谈了些什么?”
麦冬说:“别的……倒也没什么,他向我借钱,而且口气很大,一张嘴就是三百万,我怎么会借给他呢?”
苏南听了一愣,说:“麦冬,我觉得奇怪,郑疙瘩怎么会知道你现在有钱了呢?”
麦冬久久不语。
苏南又说:“难道你一见他面,就告诉他你的厂子办得很成功?”
麦冬摇摇头,说:“我怎么会跟他这个人说这种话?我恨他还来不及呢,其实以前,我天天想着有朝一日能找到郑疙瘩,狠狠报复这小子一通,哪怕花上三五百万我都愿意,以解我当年被郑战胜他们毒打之恨,不过现在事业做大了,人也疲了,不想再折腾了,才消了这念头,谁也没想到,我没找他,他却找上我来了。”
苏南又问:“那就奇了怪了,一张口就借三百万,要是不清楚你的家底,他绝对开不了这个口。比如说他见到我,怎么会跟我说这种话?”
麦冬说:“苏南,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情况,是郑梅告诉他的。”
苏南更是一惊:“啊?怎么回事?麦冬,郑疙瘩怎么又会跟郑梅搅在一起?这不太可能啊,一个在东京,一个在深圳,怎么会混到一起呢?”
麦冬说:“苏南,你忘了,郑梅在东京的时侯在赌场工作过,那时侯她就迷上了赌。澳门什么东西最达?当然是赌场了。”
苏南惊道:“这么说,郑梅和郑疙瘩是在澳门赌场遇上了?”
麦冬点点头,说:“是的。”
苏南又问:“那你又是怎么和他们遇到一起的呢?”
麦冬说:“实话告诉你吧,苏南,这次我去东京找良子后,又去大泽那儿看我姐和我妈,没想到遇到了郑梅。其实这么多年来郑梅一直在找我,我一直躲着她。原以为甩掉了她,不想她却暗中跟踪着我。她和郑疙瘩其实早就联系上了,这一点我并不知道。我到澳门拜访客户后回到了酒店,郑疙瘩找到了我的房间。”
苏南赶紧问:“然后呢?”
麦冬又说:“郑疙瘩带着几个人,表面上没跟我动粗,其实却暗藏杀机。他说他是代郑梅到我这儿讨个公道,希望我对郑梅的后半辈子作个交代,不能就这么甩手不管了,其实说白了,就是问我要钱。我办厂子赚钱的事儿,郑梅早告诉郑疙瘩了。”
苏南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一点而言,苏南其实是理解郑疙瘩的。自初中的时侯,郑疙瘩就一直暗中喜欢着郑梅,只不过郑梅的父亲郑战胜根本没把郑疙瘩放在眼里,以都是郑姓一族为由把郑疙瘩臭骂了一通,其实郑疙瘩早查了他们的祖谱,他家跟郑梅家虽然都姓郑,那已经是十几代都没什么血缘关系了。郑战胜只不过是看不起郑疙瘩家太穷而已。加上郑疙瘩这人天生仗义,很讲江湖义气,郑梅很可能又只讲自己的委屈,避开自己所犯的错误不谈,才导致郑疙瘩只论单面道理,逼着麦冬对郑梅所谓的后半生负责。
麦冬又接着说:“所以,其实这段时间我并不是忙着什么业务,而是被郑疙瘩变相给软禁起来了,所以我敢断言,这小子一定有黑社会背景。他软禁我只有一个目的,让我拿出一笔钱给郑梅。”
苏南反问:“如果不拿呢?”
麦冬说:“不拿的话,郑疙瘩这小子恐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苏南又问:“你有没有告诉郑疙瘩,郑梅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对了,麦冬,郑小兔的生身父亲,会不会是郑疙瘩?”
麦冬说:“我告诉了郑疙瘩郑梅怀上别人孩子的事,郑疙瘩却说,那也怪不得郑梅,总之,他现在已经不和我讲道理了,只是拿武力威胁。我比较过郑小兔和郑疙瘩的脸,他一点儿也不像郑疙瘩,可以肯定他不是郑小兔的生身父亲。郑疙瘩纯粹是冒充江湖仗义,加上他对郑梅旧情难忘,还顺便从我身上捞上一笔钱走。”
苏南问:“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逃回来的呢?”
麦冬说:“后来……我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我晕倒了,他们把我送到了医院抢救,我趁他们不备,从医院里逃了回来。苏南,你也要注意,幸亏我没告诉过他们任何人你也在青岛,否则,难保郑疙瘩也会来找你的麻烦。”
苏南摇摇头。他不相信郑疙瘩会和自己过不去,他好歹也算是自己的表舅,而且苏南一直认为郑疙瘩这个人本质上一点儿都不坏。他甚至有些怀疑麦冬对郑疙瘩的描述有些夸张了,当初他在上县城一中时,郑疙瘩路过他那里时,清楚地表明他的理想是赚正派钱,决不犯罪,而且要赚聪明钱。他是从老家的山上偷过树,那也不过是为了练习木匠,郑疙瘩给他家做的那把椅子,说不定现在家里还用着呢。无论麦冬怎么说,苏南都没办法把那个露着大门板牙,笑嘻嘻的郑疙瘩跟黑社会分子联系起来。
麦冬看苏南并不相信的样子,不免有些心急,说道:“苏南,你可不要大意。人走入社会,变化都很大,谁知道谁的肚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还是小心点儿好。你听我的,咱们俩的手机号马上同时更换,老号坚决不能再用了。另外,郑梅来过青岛,我这厂子的地址,还有我那套别墅的地址,她都有可能会告诉郑疙瘩,保不准他会找上门来。所以,我打算卖掉那套别墅,重新换个地方住。我也跟老魏讲明白了,厂子我能不去就不去了,咱们有事儿电话里联系,能少见面就见面。你那三千万投资的事儿,我会记在心上,你不用担心。”
见麦冬一脸严肃,苏南也由不得多想,只好点头同意。
麦冬已经买好了二个新手机号,外加二个新手机,和苏南一人一个。从他如临大敌的神态上看,苏南总觉得麦冬还有什么地方瞒着自己。他只好用上了新手机和新号码,并将这个新号码通知了自己以前的所有联系人。当然,第一个通知的人便是良子。
本来,他还想和麦冬商量一下请他帮着转些钱到自己名下的事儿,以利赴日签证,但看他心力交瘁的样子,也没办法直说,只好暂时搁置了下来。
已经转入了二零零六年的冬天,青岛已经变得很冷,良子在短信里也说,北海道的冬季如今也很冷了,为了防止月复中的千鹤受罪,她穿得很厚,活月兑月兑一个棉猪,而且胃口现在也很好,人开始变胖了。苏南告诉她,千万不要怕胖,能吃就吃,大不了生完了孩子再减肥。和她说着这些话的时侯,苏南心中总是泛起阵阵暖意,一个小千鹤的诞生,让他觉得自己顿时加倍成熟和宽容起来。
也许,成为人父之后,男人都会有这种巨变?苏南自己也不清楚。越这样想的时侯,便越想早点见到大着肚子的良子,他现在已经想像不出她是什么样子了,心中对自己昔日的刻薄和狭小更加后悔起来,短信中说了不少向良子真心致歉的话。现如今在苏南看来,即便是良子当初果真曾和那位川岛康夫同居过,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多严重的问题了。何况,从良子若有若无的言辞中,他已经感到,兴许那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再往好处想,良子当时的羞于启齿,也许并不是因为果有其事,而是因为他当时询问的态度过于恶劣,才招致了良子的失望和愤怒?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本来是苏南与良子愉快沟通后的一个无意间联想,却让他心里又陡然一惊。良子与川岛康夫的过去,他均是听麦冬自己讲述的,这本来就是一面之词。他本人并没有见过川岛康夫,问题是,麦冬的话都是可信的么?
麦冬真的了那么大的财么?郑梅真的如麦冬说的那般不堪么?郑疙瘩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是黑社会分子么?他忽然想起,麦冬曾经说过他也似乎暗恋过池田良子。依着苏南自己当年暗恋郑梅的经验,难道,麦冬就没有可能故意夸大其辞,让自己对池田产生怀疑和厌恶之心么?
一切皆有可能啊。在朋友和恋人之间,究竟选择相信谁呢?苏南再次想起了他和良子的初次亲热,他觉得,虽然没有百分之百把握,但似乎那是良子初夜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说,麦冬的话也许真的值得怀疑。苏南越想越深,越想越远,不由得全身上下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