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听完了麦冬的讲述后一惊,忙问:“你答应他没?千万别!”
麦冬在电话那头说:“我当然没答应。”
苏南说:“没答应就对了。就算你给了他这笔钱,万一他接着要下去该怎么办?何况……”由于身边儿有咖啡厅的服务员在,余下的话苏南没有说下去。
麦冬一时没明白,问:“何况什么?”
苏南只好压低了声音,用一只手握在嘴边说:“何况,万一要是警方现了你和郑疙瘩的交易,那你就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们完全可以认为,如果你没有犯事儿,何必要拿出钱来收卖郑梅呢?如果那时侯他们再反咬你一另口,事情可就更麻烦了。就算警方英明,最后真相水落石出,可担误时间花费精力的可是你啊。”
麦冬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和悲伤,说:“是的,苏南,我最耗不起时间了。”
苏南说:“再等等,和郑疙瘩拼一拼。我不相信澳门那边儿的警察水平就那么次。”
麦冬说:“不是他们水平次,是因为他们太重视程序,太重视证据了,搁到国内,说不定这事情更好查,我早洗清不白之冤了。苏南,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让你明白我现在的处境,说实话,真是太对不起了,我没能帮上你一点儿忙。”
苏南听他说得可怜,也只好安慰他说:“这也没什么,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不过,麦冬,我倒真没想到,郑疙瘩现在会变成这样。”
麦冬忽然强调道:“苏南,你可千万不要和郑疙瘩联系,千万!他这人现在变得太可怕了,我从来没告诉过他我们在青岛见过面。你万一回了老家,遇上了他家里的人,也千万不要说我们有联系,也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做什么。什么都有可能生,你明白么?”
苏南说:“我明白。麦冬,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向郑疙瘩有半点妥协,不然后面会生什么事,咱现在真的很难预料。我最怕的是他说话不算数,或者半道上被澳门警方给抓了,后面的事情会比现在麻烦一百倍啊。”
麦冬在那头低缓地说了句:“也是。”
“也是”二个字,让苏南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觉得麦冬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是想向郑疙瘩妥协的,电话里和他商量,只不过是想让他来辅助他的决心,不想他却是根本不赞成他。
从内心深处,苏南开始为麦冬担忧。他知道,以麦冬如今的财力,应付这五百万元倒不是难事,问题仍在于他的那二份担心:郑疙瘩和郑梅的言而无信,以及此举若不慎重细密,被澳门警方查获,反而雪上加霜,麦冬的不白之冤就更难洗清了。
一个月后,仍然是沿用老办法,苏南换了个地点,又找了二部电话,一前一后地和麦冬通了一番话。麦冬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打算向郑疙瘩和郑梅屈服了。理由是池田良子和产期快到了,当初川岛画院的同学在川岛康夫的召集下,打算一起到北海道为良子加油助威,川岛康夫也通知了麦冬,希望他不要缺席。何况良子是麦冬的恩人,他不能不去。所以,他思前想后,宁肯舍去这五百万,冒上一个险,也要去看看良子,和同学一道祝良子分娩顺利。
在此之前川岛康夫的妹妹川岛花子已经去了北海道,和良子的那位同学光子一道照顾着良子,这一点良子已经告知了苏南,他放心了不少。不过,这些人的热心与努力,更让苏南觉得愧疚于良子,可以肯定,所有人加起来的努力,也比不过他本人站在良子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有力。可照目前的形势看,他恐怕是很难去北海道了,和良子又沟通过一回,意见仍然是一致的,此时良子若返回青岛分娩,乘坐飞机是否安全谁也没把握,所以还是要让她在当地分娩的好。
听了麦冬的理由,苏南实在也说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好同意麦冬的决定,向郑疙瘩郑梅屈服,拿出这五百万,换一个自由身。麦冬见苏南同意,却提出了下一个请求,希望苏南能在短时间内为他筹足一百万。这五百万元麦冬目前是没有办法提出来的,他只能委托老魏帮着办,可没有麦冬的签字,老魏目前不能也不敢从厂子里一下子提走这么多现金,或者说他不愿意这么干。虽然他和麦冬互相信任,但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情况,比如麦冬回厂后遗忘了或者神志不清了,不承认这桩事儿怎么办?那恐怕就变成法律问题了。老魏说出于道义,他只能拿自己私有资金去冒一下风险,救一把麦冬。老魏搜了搜家里所有现金,目前也只能挤出四百万,还差一百万的缺口,所以麦冬请求苏南无论如何帮他准备好一百万,转交老魏。
麦冬说和郑疙瘩的交易太危险,去澳门的事由老魏来办,苏南千万不要参与进来,因为他是即将要当父亲的人了。麦冬说只要一从澳门月兑身,他立刻回青岛,还给苏南一百五十万。
苏南答应了麦冬,他去不了北海道,所以他想请麦冬去,替他带去对良子的关心与祝福,但却犯了大难。麦冬是还他一百万还是一百五十万此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百万元对他现在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手上现在只能拿出三十万,还差整整七十万的缺口,除了借钱,他别无他途。麦冬找了一张纸,在纸上面书写可以借钱的人和他们可能忍受的最大金额:
老爱:15万
宋总:1o万
程副总:5万
鲁老师:2万
易老师:5万
高老师:1o万
陈玉玲:5万
合计:52万
距离七十万还差整整十八万。而且,以上各人的可借款额度,苏南是经过认真分析的。他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经济实力,以及他们可以承受的借款金额,多了他们光听就怕,不要说借了。
一个人,在遇到困难的时侯,能张开嘴借钱的朋友不多。先,苏南没有可靠的亲人可资借钱,至于大学同学,他想过了,不到实在没办法的时侯,他是张不开嘴的。他是一个薄脸皮,大学毕业至今,同班同学各有各的路子,升官的升官,财的财,平凡的平凡,但同学之间,谁没暗中使劲希望在别人眼里自己是个相对的成功者呢?一张嘴借钱,不论是什么理由,真假姑且不论,别人肯定对他有这种感觉:混得不好。
即便是这些写出来的人,苏南也没盘算好怎么样向他们开口,他们会不会真的如数借钱给他。这当中的程副总,平时还和他明里暗里过不去,为着公司一点点蝇头小利,和他暗中较劲已经很多次了。至于他的老板宋总,苏南估计借给他这笔钱肯定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借了他这十万,宋总将会在他的薪酬待遇上更加模糊更加暖昧了。本来,他就是一个喜欢把事情搞混,弄得温情脉脉一团混沌的人。
可能,这钱他还得借。为了麦冬早点月兑身,早点去北海道,早点带去他给良子的祝福和牵挂,包括他已经给将要出生的女儿千鹤的礼物。
当确定自己将要身为人父的时侯,苏南生了质的变化。他的心胸开阔了,脸皮也更厚了,人也更善良了,责任感也油然而生了。这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变化,连他自己也未曾完全察觉,那十八万元的缺口,苏南盘桓了二天二夜,最后他想到了沈小令。
他经历的三个女人,陈玉玲、高老师、沈小令,可以直接张口借钱的,他马上想到了前面二位,沈小令他放在了最后,因为他们俩的关系最特殊,最折腾,也最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她肚皮上那不争气的妊娠纹暴露真相,他们俩现在早已结婚了,兴许这时侯忙着分娩的就不是良子,而是沈小令了。
但苏南清楚,沈小令的家底最厚。如果她愿意帮忙的话,拿出这十八万应该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她会不会帮忙。
借钱的理由,苏南思前想后,确定肯定不能说真的。向别人借钱,最关键的因素,离不开为何借,何时还,怎么让他人相信他会在那个约定的时间真的还。从古至今,关于借钱生的闹剧悲剧不计其数,多数都是借钱的时侯可怜巴巴,还钱的时侯比割肉还难,甚至是借钱的人踪影皆无。这是一个信用缺失的年代,也是一个信任缺失的年代,在都市丛林里,苏南感受到的冷漠与不信任车载斗量。正因如此,苏南想,他不能让麦冬在这个时侯再遇到和他同样的感觉。
十几年前他曾经做了对不起麦冬的事,那么,现在也许是赎罪的时侯了,特别是他意识到自己将要成为人父的时侯。所以,无论如何,现在也要把脸皮拿下来,装在口袋里,把高高昂起的头颅低下来,向他们借钱。一定要张口借,且不管结果如何。
为了确定还钱的时间,苏南和麦冬又如法炮制,通了一回秘密电话。麦冬的承诺是,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内他肯定可以回到青岛。不过苏南为了安全起见,他打算将还钱的期限承诺成三个月内。借钱的理由,苏南设计成为:弟弟苏北娶妻生子,来了青岛,一时无处立足,他为他买了套房子,装修差钱,还望资助。三个月后还,附加百分一回报。
他照这个意思写好了借条。他调整了思路,暗示自己,当你向别人借钱的时侯,别人重视的其实不是你借钱的理由,而是你归还的时间,以及你这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是否给别人心安全感。至于借钱的理由,借钱人可以编出成千上万个十万火急的故事,不过,这种故事是根本没人有兴趣听的。
然后,苏南开始一个个地打电话,于他而言,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