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文坐在宽大的公案前的椅子上伸手从笔架上取下刘子风顺手就帮其揭开紫檀砚盒注水研墨。
反观朱允文却是提笔悬腕没有蘸墨。他脑中乱得很想起自己以皇孙之尊贵受皇帝之亲诏才得主持这个极其神圣权力无比的公议朝中大臣天下百姓也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欧阳伦的案子关注欧阳伦的案子谁都知道是皇太孙执掌皇亲会议秘密审议……如今皇亲们议决结果出来了要奏请圣上赦免欧阳伦。
唉天下臣民一旦得悉是这样的议决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愤怒、谩骂、嘲晒……当然他们永远不知道皇亲公议时的细节情形;他们看不见皇亲们面对欧阳伦案件表现出的兔死狐悲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久久缄默;他们看不见安庆公主大闹皇亲会议蔑视皇亲声色俱厉历数皇亲种种贪赃的冷嘲热讽……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下了这个决定赦免了欧阳伦恐怕届时不止是欧阳伦恐怕连他自己都会被天下人啜泣怒斥其是个无知的纨绔子弟。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很向直接过滤掉那些宗亲们的意见自己自己拿主意了可是在下笔的一瞬间他又犹豫了——本性善良的他实在是无法亲手对自己的亲人举起带血的屠刀……
心中如此徘徊不定。渐渐地心里的天上亲人的性命逐渐胜过了自己的名誉……
朱允文看着桌上欧阳伦的罪行档册、证词便恍然觉得欧阳伦正满不在乎地朝他走来嘴角边挂着常见的似有若无地冷笑。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耳畔又响起安庆公主盛气凌人尖厉嘲讽的声音。“皇孙殿下你说此举如何?”他不觉嗫嚅地自语道:“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啊!”
“二弟二弟……”见朱允文忽然眼神呆滞地愣同时更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刘子风忍不住轻推了他两下!
“嗯?”朱允文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大哥怎么了?”
“也没什么……”刘子风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你不是要些奏折么?我只是想先知道一下这最后决议你想如何写?”
朱允文似乎心有愧疚地低下了头好半晌之后这才低声应道“大哥请恕小弟目光短浅……宗亲们既然众口一词。小弟也只能如实禀报给皇爷爷了。”
刘子风一愣旋即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之色。
他苦笑了脸色道“是啊众口一词!呵呵……如此那我也不打扰你写奏折了告辞……”言罢。刘子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朱允文在刘子风的身后抬了抬手张嘴似乎想要叫住他但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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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朱元璋同意让宗亲会意来公议欧阳伦之罪名之后欧阳伦就被安庆公主从天牢中带回了公主府去在欧阳伦没有被完全定罪的情况下她不允许欧阳伦吃到任何苦头。
当然了欧阳伦在天牢里住的那两日除了活动空间小了一些。根本就没有吃到任何的苦头。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间可公主却还没有回来。
欧阳伦在自己书房内枯坐大红纱罩灯的光晕笼着宽大地书案。砚膛里的研墨已渐渐干滞架在翡翠笔山上的笔尖也已凝结摊在面前的白纸上一个字还没落——已经整整一天时间了给朱元璋写的请罪奏疏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他的思绪散乱无常心里空荡荡的如孤行于无际的荒原。先是仇恨、憎恶刘子风锦衣卫等一干人也憎恨家奴周保居然会弄丢那最关键的一本账簿。同时也想像着如果这一次自己能够大难不死一定要反戈一击分别置他们于死地而后快的种种假设……
然而思绪在倏然间又变得绝望、恐惧贪赃枉法地罪证一一奏呈御前按哪一款也要受律法处死……
而后思绪又变恐惧绝望的深渊中又闪出一线光明和生机安庆公主的特殊身份和她绝顶的精明睿智或许能说动宗亲宗亲会议或许能像上次对郭英长子的公议那样作出从轻处置的议决……唉公主不该闯进东宫当着各位皇亲地面说了那么多激烈的言辞会不会激怒皇亲而众口一词呢?
如此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胡思乱想以至于他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地呆坐与书房。
此时已经入夏窗外的
得难耐无休止地鼓噪着纱窗上的小虫更是扑得叮欧阳伦身后的宫女在其身后不停地为他打扇但他却还是汗如雨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天气热啊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所致。
“驸马爷驸马爷……”一个刚刚走进书房内的小丫鬟连续叫了欧阳伦好几声后者都没有反应。
“做什么?”等欧阳伦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就低吼了一句吓得那小丫鬟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
“驸马爷公主殿下回府了请您即刻去后院小花厅。”小丫鬟赶忙跪伏在地毕恭毕敬地答道。
“知道了!”欧阳伦闻言挥了挥衣袖站起急匆匆地向外奔去。
还未走近一阵悠扬的琴声就从小花厅传出欧阳伦心中暗暗怨怪这都泰山压顶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弹琴作乐?
欧阳伦跨进小花厅时安庆公主眼角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停下继续着她地弹奏。
“公主”欧阳伦实在是生气了忍不住喝道“别弹啦!”他担心受怕了一整天可见到安庆公主这么一副反应自然受气不少。
安庆公主似乎没听到欧阳伦的说话继续拨着琴弦。
欧阳伦坐到茶几边端起侍女送来的冰镇莲子汤猛喝了两口。想要直接一掌将安庆公主跟前的七弦琴扫开却终究还是提不起这个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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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之后安庆公主将琴弦一挑终于欠身离座笑眯眯地坐到欧阳伦身边道:“本宫地好驸马瞧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进杀场似的。”
欧阳伦道“唉虽未进杀场三魂却已掉了六魄。”
安庆公主一反暴躁脾气温和地抚慰丈夫道:“驸马不要灰心丧气你不会进杀场的你福大命大死不掉。”
欧阳伦道“唉宗亲会议……公主倘若不去闹一场或许——”
“你错了”安庆公主截住他的话自信满满地说道“本宫那么一闹撂下了一番话开导开导那班皇亲说论理也行说讹诈也行反正让他们心里明白贪赃枉法不是你欧阳伦一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份要么一荣俱荣要么同归于尽……本公主这一招果然灵验。刚才本宫已经从赵王和李驸马送来的书信中知晓当本宫一通议论离开之后会场上就炸开锅了咯咯咯咯咯……”
欧阳伦面色一喜急忙问道“那众位皇亲们是怎么说的?”
安庆公主轻蔑地挑了挑眉毛答道“他们能怎么说?他们敢怎么说?哼若是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瓷器活。本宫未去闯会场之前便自信能以震撼那帮人……更何况现在还闯了一趟!皇亲们公议的结果就是你欧阳伦贩运私茶实属贪赃枉法但念其尽忠皇上勤谨公务与公主相亲相爱又系孝慈皇后亲自遴选驸马等等请求皇上赦免其过退出私茶款银……”
“太好了!”欧阳伦兴奋地双手互击掌忧虑灰暗的双眸忽然闪烁生辉情不自禁地抓住安庆公主的手“多亏娘子救命之恩多谢娘子救命之恩啊!”
不料这时那安庆公主却甩开他的手沉下脸来嗔道:“欧阳伦呀欧阳伦!你太没有血性男儿的骨气襟怀了搁不起放不下平时得意起来趾高气扬侃侃而谈;遇了变故便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好似是纸扎的刀枪泥塑的人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欧阳伦唯唯诺诺连声说:“公主训示有理训示有理。”他忽然想到既然安庆公主是了一番言论之后就离开了宗亲会议之地那她为何会这么迟才回到府中害得自己白白担心受怕了一整天因此欧阳伦忍不住问道“公主不知你离开之后有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才归来?”
安庆公主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愤恨道“也没有去哪里!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宁国公主府拜访拜访了本宫的皇姐而已……”说到这里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在宗亲会议上时唯有那梅殷毫不留情面地跟自己唱反调地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