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的京城,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下了三天,却仍下来的意思。天上的云层很厚,才是下午三点多钟,可让人感觉像是日暮时分,似乎天随时会黑下去。
冷风从雨丝中钻出,穿窗而入,吹在韩笑思身上。他感觉到了风中的寒意,却仍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任由它们占领这本应温暖的房间。
楼外面有几棵法国梧桐,将枝叶一直伸展到窗前。虽然已是深秋时节,大半的树叶仍然绿着,似乎并不愿向这秋意低头。然而它们却经受不住冷雨寒风的摧残,时时有绿叶飘落,大概用不了多久,便会腐朽烂掉。
“邦、邦、邦……”
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了,随后柯雨桐的声音传了进来:“韩笑思,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韩笑思就跟没听到一样,仍专注地看着雨丝中的梧桐。
过了几分钟,敲门声再次响起,只听柯雨桐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开门,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到你出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找上门来了。前面几回都是过一会就走了,这一次她从中午十二点多就开始敲门,敲敲停停。中间有几回,她似乎心里发急,使劲地踹了几脚门。但不管怎么样,一直都没有走。
外面安静了很长时间,但韩笑思知道柯雨桐一定还在门外。虽然隔着一扇门,却隔不断那丝微妙的联系。
“何必那么认真呢?”韩笑思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地说,“早知道就换个地方住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他心里却很明白,并非事先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其实在这里等的就是她。
窗外的风雨依旧。韩笑思地心思就像那摇摆的树枝,起伏着,挣扎着。到底哪一种选择更需要勇气,他已经分不清了。
“算了,就当是见最后一面吧。”韩笑思轻轻吁了口气,脸上泛起了自嘲的笑容,“我还以为我有什么不同呢,弄了半天,还是俗人一个。”
他费力地站了起来,踱过去打开了那扇无比沉重地门。
柯雨桐在门外的台阶上坐着。听到动静立即转过头,一脸怒容地说道:“你……”才说了一个字,见到韩笑思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头发凌乱,双目深陷。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你怎么了?”柯雨桐缓缓站了起来。
“没怎么,大概是快穿越了。”韩笑思笑了笑,回过身仍坐在椅子上。
柯雨桐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见他走起路有点摇摇晃晃,心中没来由地一紧。
十月初的时候,她和韩笑思陪着沈念梅玩了整整七天。那几天里,她每天晚上都会将白天的事回味再三,然后带着对第二天的期盼睡去。
沈念梅临走时,她在韩笑思这里操刀下厨,设下了送别家宴。小点点的一声“嫂子”让她一口酒没喝就醉了。
似乎梦想就要达成,后面地情况却急转直下。应该说恋爱中的人对于对方态度异常敏感。即便仍守着那个游戏一般的约定,但每回在校内碰面时,柯雨桐发现韩笑思在有意回避自己。再后来,这个家伙就失踪了。
她来韩笑思的租房找过几次,每次都一无所获。她也找过汤教授。汤教授说韩笑思有点急事回老家了,还很奇怪她竟然不知道。
柯雨桐当然没有对老头说什么。她又去了韩笑思开的宠物幼儿园。那里地人没能带给她任何有用的消息。因为没什么事的话,韩笑思一个月顶多去一次。她也问过韩笑思地舍友,甚至还找过姚永,给她的答案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韩笑思回老家了。
又过了些日子,柯雨桐突然想起来,森林风暴酒吧似乎和韩笑思有些关系,便又去了那里。张允见到她,仍回答说韩笑思回老家了,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到京城。
除了这些地方,柯雨桐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韩笑思。她不知道韩笑思的老家在哪,即便知道了,也未必能找到人。她有一种感觉,韩笑思所说的回老家只是托辞。
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对韩笑思的了解真
可怜。要不是从沈念梅口中知道了一些韩笑思过往的过去对于她来说差不多是空白一片。
然而了解不了解真的很重要吗?柯雨桐觉得至少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什么叫刻骨铭心,什么叫茶饭不思,什么叫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些天她可算体会了十足。
这一天她又徘徊到韩笑思租房的楼下,见到一个送外卖的从楼内出来,心中突然生起一种感觉,忙上前去盘问。正如她所料,那饭是送到韩笑思地房中的。于是她就上去敲门,虽然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却斩不断她心中的信念。
现在门终于开了,柯雨桐心中地不安却越发强烈。
她把手里的雨伞丢在地上,顺手关上了门,问道:“你是不是病了,怎么不去医院呢?”
韩笑思淡淡一笑,说:“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有什么好看地。”
柯雨桐拿了个小凳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说:“你又不是医生,还是去看看吧。”
看到柯雨桐眼中的关切与不安,韩笑思心中隐隐作痛,伸手轻抚她的脸,说:“如果我告诉你,我得的是绝症呢?”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因为噩梦与失眠,韩笑思去过很多家医院,看过很多科医生。有个心理医生对他的病情说得比较靠谱,却无法治好他。
陪沈念梅游玩的时候,韩笑思就发现身体情况似乎在变糟。之后不久,他发觉肌体的活力开始迅速丧失。为此他又去了好几回医院。这几次的诊病经历实在让他大开眼界,一些从未听说过的病例纷纷和他挂上了勾,专家医师给出的治疗方法更是五花八门,有些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韩笑思觉得与其跟这些人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如在家里歇着。只是长时间不见人,有些招呼还是要打到的。不过很可惜,身体衰退的速度要超出他的预料,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奇迹诞生的迹象。
柯雨桐感到韩笑思的手很凉,掌心有些汗水,不似以往那样干燥而温暖。她把韩笑思的手捂在掌中,轻声说道:“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好吗?”
韩笑思笑着说:“原来你不喜欢这个玩笑。”
柯雨桐也很想对他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泪水开始在眼中打转。她亲了亲韩笑思冰冷的手,站起来便要去关窗户。
“不要关!”韩笑思连忙喝止她。
“为什么?屋里太冷了。”柯雨桐疑惑地转回身子。
韩笑思说:“屋里一暖和,我就要睡着了。”
柯雨桐更加不解,说:“那不是更好吗?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休息。”
韩笑思有些费力地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坐了回来,说:“我一睡着就要做噩梦,噩梦醒来,身体就更虚弱了。”看到柯雨桐吃惊的神色,他又笑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早点死吧?”
柯雨桐想起在这里住的那几天,曾见过他从噩梦中惊醒后的情况。看来他的话不是开玩笑,焦急地问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韩笑思轻笑着说:“谁知道呢,或许是老天爷那个王八蛋在跟我开玩笑吧。”
柯雨桐沉默了一会,问道:“你这个情况,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吧?”
韩笑思说:“很多年了。不过这一年来比较严重而已。”
柯雨桐盯着他问道:“你一直避着我,就是因为这个?”
韩笑思说:“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主要还是……”
不等他说完,柯雨桐猛地站了起来,骂道:“你混蛋!”
韩笑思吁了口气,笑着说:“这一回你的答案完全正确,我的确是个混蛋。”费力的摆了下手,说:“你走吧,安静的环境有助于我的恢复。”
看到他虚弱的样子,柯雨桐只觉心如刀绞,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她慢慢蹲了下来,握着韩笑思的手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那要看我能不能做到了。”
“你能!”柯雨桐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要嫁给你,就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