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佩瑛不禁又是好恼又是好笑心里想道:“这人还未露面我已给他弄得寝食不安。”她自我嘲笑一番把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便即离开客店觅船渡河。
其时黄河以北风声己紧连口都有难民逃过河来往北走的客人却是少见。韩佩淇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船许以重赏才肯渡她过河。
这日天气不大好虽是晴天却刮着不大不小的风韩佩瑛站在船头只见大河上下浊流滔滔不禁心头怅触想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在乱世中做人可不能随流浮沉。”又想:“黄河浪滚波翻正好像当前的时局一样却不知鞑子兵打到了洛阳没有?爹爹身处危城一定是很挂念我了。”
正自浮想联翩忽见一条小船从后面追L来疾如奔马转瞬间已越过她的前头撑船的是个大约十**岁的少年相貌颇为清秀身上穿的衣裳也很整洁不像是个舟子。韩佩瑛觉得有点奇怪当他这条小船在旁边经过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一眼。这少年似乎也觉了韩佩瑛在注视他越过了她的前头忽地回眸一笑。
韩佩瑛心头一动问舟子道:“这人是谁好俊的驶舟本领!”舟子道:“我以前也没见过这人恐怕是新来的船家吧?近日也有不少难民雇了船逃难的。”韩佩瑛道:“看来他不像是个船家而且逃难应该逃向南方他却是往北走的。”舟子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虽然不似船家驾船的本领却实在高明我撑了大半辈子的船还没有见过这样熟练的舟子!”
韩佩瑛心道:“莫非故弄玄虚的就是此人?”随即又在心里暗笑:“这人看来年纪比我还小哪有这样的神通?”要知这两日给她预先打点宿处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两个人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显然是一帮有组织的江湖人物已经跟踪上她这少年看来还不满二十岁依常理推测决不可能是一个帮会的头子。
韩佩瑛暗自好笑自己的多疑转眼间那条小船已是人得远了韩佩瑛也不怎样放在心上。过了黄河舍舟登6骑着马走日头未落便到了禹城。
禹城是黄河北岸一个比较大的县城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所建的城池禹城又以产酒著名城中有座酒搂脍炙人口名为“仪谬楼”高出城中的民居之上便于客人眺望黄河。韩佩瑛虽然未到过禹城也知道禹城有这座著名的酒楼原来据说最先明酿酒的人是大禹的臣子仪狄他制作酒醒“禹赏之而美遂疏仪狄。”禹城中的这座“仪谬楼”自是含有纪念仪狄之意久而久之也就成为禹城的一个名胜了。
韩佩瑛因为禹城是个比较大的县城倘若错过宿头又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找得到一个有客店的小市镇而且禹城的佳肴美酒脍炙人口韩佩瑛连日奔波也想在禹城享受一下因此天色虽然未晚便进禹城找寻住处。
韩佩瑛有了前两日的经验心里想道:“我且找一间比较小的客店看看船帮人是不是也预先给我订了房间?”当下牵了坐骑便往横街小巷里寻找。
正行走间忽地有个背着一篓煤球的小厮与她擦肩而过韩佩瑛怕他腌臜侧身闪避。但小巷街道狭窄韩佩瑛牵着坐骑闪身不便还是给那小厮揩了一下。
那小厮“哎哟”一声叫道:“对不起对不起!”弯下腰伸出手替韩佩瑛拂拭。这小厮的头面手脚沾满煤灰不拂拭也还罢了一拂试韩佩瑛的衣裳更脏韩佩瑛又是气恼又是好笑。
赶忙推开了他说道:“你走你的吧我不怪你就是。”
这小厮钻进了一条小巷韩佩瑛才蓦地想起这小厮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他脸上虽然肮脏但眉清目秀仍是掩饰不了的。韩佩玫终于想了起来这小厮正是她渡河之时所见的那个少年舟子。那舟了本来是穿着一身整洁的衣裳相隔不过半天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厮是以韩佩瑛想了许久方才想起。韩佩瑛心想:“这小子只怕是当真有点邪门。”
转了几条横街小巷韩佩瑛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客栈前面停下脚步门口连招牌也没有只从檐角伸出一枝竹竿桂有“客栈”的布招。墙壁黑黝黝的显然是许久未加粉饰的了。
韩佩瑛暗自想道:“那帮人总想不到我会找到这个地方投宿吧?”不料心念未己只见掌柜的已是走了出来弓腰哈背他说道“难得你老光临小店深感荣宠。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老看看合不吾意。”说罢就要替韩佩瑛牵马。
韩佩瑛道:“旦慢。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颁先替我准备了房间?”
掌柜的怔了一怔说道:“有位大爷告诉我的你老的相貌和坐倚的毛色他都说得很清楚吩咐小的好生伺候你老。房间也是那位大爷订下的。”心想:“该不会是我接错了人吧?”
韩佩瑛不想多费唇舌说道:“你错了。我只是路过并不想在你这儿住宿。”说罢便即牵了坐骑走开。掌柜的睁大了眼睛寻思:“分明是那个人说的模样怎会错了?但管他是对是错反正我已经收了房钱。”
韩佩瑛多少有点江湖经验了试了一次心中已是明白想必禹城中的大小客店那帮人都已给她订下一个房间!
韩佩瑛没有工夫再试心里暗笑想道:“既然有人作东道主我乐得住舒服些。”当下转出小巷走上大街找寻禹城最大的那家客店投宿。
走了一会暗地留神韩佩瑛觉似乎又有两个人跟踪着她一个是有着三络长须的老头儿一个是秃顶的中年汉子。这两个人傍着一边商店的檐阶走并非是在街道当中韩佩瑛初时以为他们是购买货物的但走过了一条长街、回头看时这两个人仍然没有走进那一间商店。
这两个人也似乎觉了韩佩瑛在注视他们此时他们正好走到禹城最著名的酒楼“仪谬楼”前面老者说道”这儿的汾酒听说比山西的汾酒还要好咱们哥儿俩喝一杯。”秃头的中年汉于笑道:“难得老哥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两人遂相偕上楼去了。
韩佩瑛想起前晚在黄河边上的那个小镇投宿据客店主人所说结她订下房间的正是一个秃头的汉子心里想道:“莫非就是此人?好待会我也上仪谬搂去看看他们对我如何就可以知道是或不是了。”
韩佩瑛找到了最大的一家客店进去投宿客店的主人亲自出束迎接一问之下果然又是有人给她订下了房间但这一次却是个书生模样的人。韩佩瑛听了暗自寻思:“这帮人出来办事的每日不同看来人数还似乎当真不少呢。”
韩佩瑛进了房间放下行李客店主人说道:“酒菜已备好了也是那位大爷给你订下的。”韩佩瑛道:“不我想到仪谬楼喝酒去不在这儿吃饭了。”客店主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仪谬楼的酒菜是禹城最出名的那么那桌酒席——”韩佩瑛道:“你们吃了吧不必留给我了。”
韩佩瑛上了酒楼游目四顾只见有十多桌客人她怀疑是跟踪她的那两个汉子也在这酒楼上还没有走韩佩瑛留意他们的动静只见他们的目光似乎是在向自己投来但随即就把目光移开只顾喝洒。
韩佩瑛怀疑不定找了一副靠窗的座头坐下招手叫伙计过来。恰好此时那个三络长须的老者也在叫一个伙计到他们那桌低声的吩咐了那伙计几句韩佩瑛坐得远满楼客人划拳猜酒嘈嘈杂杂听不清楚那老者说些什么。
韩佩瑛道:“我要一壶汾酒半只烧鸡一碟卤肉。”伙计应了一个“是”字便即走了。
韩佩瑛看了看楼上的客人除了那两个汉子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可疑的人物。但这“仪谬楼”因是一处名胜之地、楼中倒是悬有几副槛联还挂有一幅草书。韩佩瑛等候酒菜闲着无事遂抬头观赏这幅草书。
这幅草书写得龙飞凤舞笔力甚是遭劲写的是南宋词人臭梦窗的一同词牌名《齐天牙》同道:“三千年事残鸦外无言倦凭秋树。逝水移川高陵变谷那识当时神禹?幽云怪雨翠萍湿空梁夜深飞去。雁起青天数行书似旧藏处寂寥西窗久坐故人铿会遇同剪灯语。积藓残碑零圭断壁重拂人间尘土。霜红罢舞漫山色青青雾朝烟暮。岸锁春船画旗喧赛鼓。”
这是吴梦窗登禹陵所作的词禹陵在浙江绍兴的会稽山与山东的禹城相去不止千里但因是歌颂大禹功业的词章故此放在这座“仪谬楼”上也是甚为恰当。在这座酒楼上远眺黄河就正是大禹当年治水之处。
上半阕写的是大禹的功绩。大禹治水是三千年以前的往事了三千年沧桑变化在事如烟早已杳不可寻消逝在“寒鸦影外”。当年水道不知已经几度迁移耸扳的高山也许已沦为深谷了大禹治水的往迹如今已是不可复识但他的功业谁能忘记呢?吴梦窗当年登禹陵之时是和好友冯深居同去的下半阕:“寂寥西窗坐久故人铿会遇同剪灯语。积藓残碑零圭断壁重拂人间尘土。”这几句写的就是他游罢禹陵回家之后和好友剪灯夜话抒日间所见所触的感慨。最后几句写的则是承平景象山于大禹治了水患后世的百姓得以安居因此每到春口在山前就可见到岸锁舟船画旗招展赛鼓声喧。“岸锁春船画旗喧赛鼓。”描画了太平年月百姓祭祀大禹时的欢乐。
韩佩瑛读了这一词心中也是甚多感触想道:“为百姓做了好事的人百姓是不会忘记他的。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我虽然比不上大禹也应该将他当作榜样。”义想:“如今战乱已起眼看胡骑来到就将饮马黄河太平的年月不知间时方可重睹?”“吴梦窗与这词的时候有好友与他剪灯夜话如今我却只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在这里远眺黄河独自帐触可以倾诉胸臆的知已不知到何处找寻?”
韩佩瑛正自浮想联翩之际只见两个伙计已经把酒菜端来。一个端来的是她原来所点的卤牛肉和半只烧鸡与一壶汾酒另一个端的却是一尾鲤鱼和四式精致的小菜。这四式小菜是樱桃乳酪、凤肝鹿脯、獐腿拌鸡丝和翡翠羹。四式小菜色香味样样俱全韩佩瑛家里是讲究饮食的一见这四式小菜就知道不知费了厨子多少心思!
可是这都并不是韩佩瑛所点的莱如今给她端来韩佩瑛当然大为诧异!
伙计把酒菜一一摆上桌子一面说道:“翡翠羹要趁热喝的好凤肝鹿脯和獐腿拌鸡丝是送酒的小菜但做起来可是很费功夫是小店的大司务特地为你老动手做的樱桃乳酪留到喝完了酒才吃有解腻醒酒之功这尾鲤鱼是刚从黄河打上来的嘿嘿我们这儿的黄河鲤鱼也还有点小小的名气你老尝尝看满意不满意?”这伙计唠唠叨叨他说了一大篇就像献宝似的生怕韩佩瑛不懂这几样名贵的食物辜负了他们的苦心烹调另一个伙计笑道:“三哥你这不变成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吗?别叫客人笑甩了牙啦!”
韩佩瑛道:“可是这几样菜都不是我点的呀!”伙计一瞧客人非但没有笑反而是板起脸了。
伙计怔了一怔抬眼向那三络长须老者望去老者点了点头似是有所暗示叫他但说无妨伙计得了暗示躬腰说道:“这几式小菜是两座这位老先生吩咐小店孝敬你老的。”
韩佩瑛淡淡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受你们的孝敬拿回去!”伙计吃了一惊连忙摇手道:“不不不!这是付了钱的我们怎好拿回去?”看他的神气似乎不仅是为了酒店的规矩而是恐怕韩佩瑛不受那老者会责怪他。
那老者站了起来说道:“兄台初到此地恐怕不大熟悉这间酒楼的名菜是以小老儿不揣冒昧越俎代庖替兄台点菜。
一点小意思实在不成敬意请兄台赏面。”
韩佩瑛道:“我与老先生素不相识老先生因何请客?”
老者笑道:“萍水相蓬尽是他乡之客。难得与兄台相遇又何必曾相识呢?嘿嘿小老儿借花献佛敬兄台一杯。”他偌大一把年纪却口口声声尊韩佩瑛为“兄台”听来很是有点滑稽但也显出了他对韩佩瑛的尊敬。韩佩瑛心想:“真非他还未知道我是个女子?看他的神气倒不像是对我含有恶意。”
心念未己那老者已经把酒杯端了起来韩佩瑛只道他是要“先干为敬”正自踌躇与不与他干杯不料那老者把一杯勘得满满的酒忽地向韩佩瑾这张桌子飞来韩佩瑛这才知道他是借敬酒为名炫耀功夫。
韩佩瑛不动声色看他功夫怎样只见那杯酒缓缓飞来刚好落在她的面前平平稳稳的就像旁边的伙计端上桌子似的满满的一杯酒一滴也没溅出。
韩佩瑛暗吃一惊心想:“这百步传杯的功夫确是不凡我倒是不可小视他了。”当卜拿起酒杯说道:“不敢当。长有为尊应该是我先敬老先生才对。”说罢伸出左手食指在洒杯上一弹酒杯又向那老者飞了过去。
韩佩瑛用上了家传的“弹指神通”功夫酒杯宛似离弦之箭去势甚急。老者一看来势就知这酒杯是向他面门飞来不会落在桌子上的。
洒杯是盛满酒的老者要接下这一杯酒下难难的是在接杯之时不能让怀中的酒溅出否则就是输了招了。
老者见韩佩瑛使出这手功夫心里又惊又喜想道:“这一定是我们帮主所要巴结的那个女娃儿了。”他喜的是没认错了人但却有点害怕不能滴洒不溅地接下这一杯酒失了面子。
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准备接下这一杯酒忽地有个人刚好走上来一伸手就把这一杯酒接了过去说道:“你们推来让去都不肯喝那就让我喝了吧。”一张口把这杯酒喝得干干净净没有溅出半点。
这一下两张桌子上的人都是大吃一惊韩佩瑛尤其惊诧。原来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小巷里那个背着煤篓碰了她一下的那个小厮也即是她渡河之时所见的那个少年舟子。
这小厮仍然是穿着那身肮脏的衣服脸上的煤炭也没有洗擦干净。
和三络长须的老者同坐一桌的那个秃头汉子怔了一怔。满面怒容地站了起来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出去出去!”话犹未了就使劲的向那小厮一推。
那小厮一个乌龟缩颈。闪开了秃头汉子一推躲到了韩佩瑛的身边说道:“岂有此理这里是酒楼谁都可以来喝酒的你管得着我是什么人?”
酒店的伙计肉眼不识高人见这小厮一身肮脏的衣裳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话说得不错可是也得有钱才能喝酒的。”
小厮叫道:“哈原来你是看不起我你谁知道我是没钱么?”一面说一面作出赌气掏钱的模样忽地哎哟一声说道:“糟糕糟糕我当真是忘记带钱了。”
伙计冷笑道:“没钱就请你老让开。”小厮苦着脸说道“别忙别忙!我虽没钱你怎知没人请我的客?嗯哪位客人帮忙?”酒楼上的客人哄堂大笑。
韩佩瑛道:“这位小哥是我的客人伙计摆副座头。”伙计愕了一愕只好应道:“是。”当下拿来杯筷羹碗端端正正的给那小厮摆好又故意拂拭了一下座位说道:“你老坐好。”
小厮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你怕我弄脏你的椅子吗?弄脏了也不打紧大不了也有这位相公替我赔你。喂这位相公你肯替我赔吗?”韩佩瑛道:“小哥说笑了请喝酒。”
老者与那秃头汉子本来是要和韩佩瑛说话的给这小厮插进来一闹倒是不由得僵在一旁。秃头汉子满面怒容想要作老者悄悄的把他按住示意叫他不可节外生枝待那小厮坐好之后老者走过去道:“小老儿这厢有札了。”
韩佩瑛还了一礼说道:“不敢当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因何赐我佳肴美酒?”那小厮插嘴笑道:“原来你也是别人请的客么?嘿嘿那么我吃了你的也不用你破钞了哈哈那还客气什么?”
那老者道:“这只是一点小意思不值一提再提。小老儿楚大鹏对令尊钦仰已久虽然不配高攀但提起贱名令尊或许还会知道。”
韩佩瑛心道:“原来他是要巴结爹爹的。但这楚大鹏的名字我却从未听见爹爹说过。”当下说道:“晚辈这见日来一路上都有人招待不知可也是出于老先生所赐?”
楚大鹏道:“这是我们黄河南北几个帮会对贤乔样略表一点敬意但求兄台他日在令尊跟前给我们问候一声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这次说到“兄台”二字却似漫不经意的对韩佩瑛斜睐一服似笑非笑。韩佩瑛七窍玲琉登时明白这个楚大鹏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楚大鹏说了这段“引子”随即把曾作东道主的那几个帮会以及领的名字向韩佩瑛一一报道。那小厮似乎听得很不耐烦说道:“你们说完了没有?我可不客气了这翡翠羹是要趁热喝的才好呀?”说罢拿起匙羹就喝。韩佩瑾笑道:“小哥请先用菜恕我失陪。”小厮道:“我是最不懂客气的了你请我吃我就吃你‘失陪’只是你自己吃亏。”当下果然斟酒就饮举筷就食一面吃喝一面啧啧称赏。
韩佩瑛听楚大鹏说了那几个帮会的名字不觉起了一点疑心暗自想道:“爹爹的朋友我虽然未必全都知道但爹爹一向崖岸自高尤其对邪派中人不屑一顾这几个帮会在江湖上的名声都似乎不大好爹爹却是几时和他们有过来往的呢?”
韩佩瑛心有所疑问道:“不知这几位舵主有何事要我代禀家父?楚老前辈和家父以前见过面么?”
楚大鹏恭恭敬敬他说道:“我们不敢惊动令尊只是想请令尊下次重履中原之时能赏我们一个面子。”韩佩瑛一听这活不禁大感奇怪。要知韩佩瑛家在洛阳洛阳处天下之中正是中原之地不解楚大鹏何以会用上“重履中原”这四个字?楚大鹏以为韩佩瑛听不懂他的话说道:“只要兄台和令尊这么一提令尊就会明白的了。”
韩佩瑛莫名其妙只好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楚大鹏接下去说道:“前年令尊登临泰山小老儿曾跟随敝帮帮主上山拜谒兄台提起此事令尊或许会记得。”
韩佩瑛听了这话惊诧不已。要知她的父亲韩大维早已在五年之前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之伤行动不便这五年来都是闭门不出与韩佩瑛朝夕相伴的哪能在二年前登临泰山?小厮嘴嚼着鹿脯摇了摇头一面咀嚼一面说道:“你们的话有说完的没有?翡翠羹都炔冷啦你再不吃这凤肝鹿脯也要给我吃完了。”
楚大鹏甚是尴尬赔笑说道:“是小老儿罗唆了请两位不要见怪小老儿这就告退。”当下又向韩佩瑛施了一礼这才回转自己的座位。
韩佩瑛心里想道:“他在泰山所会的那人一定不是爹爹他认错了人我却莫名其妙的叨了那个人的光了。”
想要过去与楚大鹏解释但转念一想:“爹爹受了朱九穆的修罗阴煞功之伤这件事爹爹是不想外人知道的而且但若加以解释先也要泄露了自己的身份。还有一层探听别人秘密这是江湖上的一大禁忌这些人拜托我的事情显然内中含有秘密我虽然不想打听但我过去辩白即使不加盘间他们也会当我是来查根问柢的了。这样岂非也要令他们为难?那时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毫不相于的人又岂能容忍我知道他们的秘密?”
韩佩瑛正自心里踌躇只见楚大鹏与那秃头汉子已经离座下楼。韩佩瑛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他们既然认错了人我乐得吃他们一顿。”韩佩瑛已知道这些人是帮会中人而且是在江湖上名声不大好的帮会她也实在是不大愿意和这些人再打交道。
那小厮吁了口气笑道:“阿弥陀佛你们说完了快点吃菜吧!”殷勤劝菜好像反而把韩佩瑛当作了他的客人。
韩佩瑛道:“小哥你是从南岸来的吧?我看见你驾一叶轻舟横渡黄河驾船的本领实是令人佩服。”
小厮笑道:“你的眼力不错果然还认得我。”韩佩瑛道:“却不知小哥又何以改了这副装束?”小厮道:“我们穷家的子弟总得找活做才有饭吃是不是?上午在黄河打俩下午跑进城未抬煤渣我常常都是这样的这有什么奇怪?”
韩佩痪起初怀疑这小厮是那帮人中的一个如今已知不是但对他的好奇之心却没有消除。心里想道:“凭他刚才那手接下洒杯的功夫他一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看来他也好像是有心跟踪我的却不知他又是什么来历?”
那小厮喝了口酒举筷说道:“黄河鲤鱼的做法与寻常不同你尝得出来吗?”
韩佩瑛道:“味道的确是特别鲜美但看来也不过是清蒸鲜鱼的家常做法却又有什么与别不同?”
小厮笑道:“这你就外行了看似清蒸其实并不是清蒸的。”韩佩瑛道:“哦那又是怎么个做法?倒要请教。”
小厮道:“先烧一锅滚水要用井水不能用河水待沸水起了鱼眼泡大约过一寸香的时刻把火熄掉将鲜鱼放进滚水盖上锅盖再过一会这尾鱼熟得将透未透之际便拿出来加上作料这样角肉保持原味就特别美了。”
韩佩瑛笑道:“你倒是很在行呀。”
小厮道:“我是常在黄河里打鱼吃的穷人家又不能请厨子做菜只能自己弄不在行也得在行了。”又道:“这翡翠羹你可也别看轻了它虽然只不过是豆腐和豆苗两样但要弄得这样好吃却是难事豆腐当然是要水豆腐豆苗也只能要最女敕的叶尖还有煮豆腐的汤最少要用三只鸡熬出来的鸡汤掠去了鸡油之后方才能用。”
韩佩瑛道:“想不到小小的一碗豆腐羹也有这么讲究这咪菜你也常做的么?”心想:“你这可露出马脚来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岂能用三只鸡来熬汤?”
小厮说道:“不是豆腐羹是翡翠羹翡翠羹虽是豆腐和豆苗两样做的但最紧要的还是细心挑选出来的女敕绿的豆茵这味菜我没做过不过在朋友家里吃过懂得它的做法罢了。”
小厮喝了几杯酒之后脸上微泛红晕他的脸本来是沾有许多煤灰的但仍然掩盖不了本来的妩媚尤其是在喝酒之后现出两个酒窝更是好看。韩佩瑛心想:“他一定是平日养尊处优的美少年却不知何以要扮一个穷小厮的模样?”
因为两人是对面面坐韩佩瑛看得仔细还隐隐感觉得到这小厮的“美”美得有点异样比如谷啸风和奚玉帆也长得很俊说得上是美男子但谷、奚二人的漂亮透着男子的英气这小厮的“美”却似带有几分女子的“秀气”这是一种只能意会而难以言传的感觉。
韩佩瑛在打量这个小厮这小厮也是目的的的在看着她。韩佩瑛不禁面上一红想道:“他虽然貌似女子毕竟不是女子。
我这样看他别叫他误会了不过他的年纪看来比我还小我把他当作弟弟一样看待那也无妨。他未必看得出我是女子吧?”
不知怎的韩佩瑛好像和这小厮一见投缘当她记起自己乃是“男子”身份之时心神也就定了下来把少女应有的羞涩掩藏了。
忽听得楼板格登格登的响上来了一个大汉身披黑狐裘头戴熊皮帽衣装华贵相貌却甚粗豪一坐下来就大声叫道:“拿一坛酒来!”
店小二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问道:“客官你要的是一壶还是一坛一坛酒最小的一号也有十斤最大的一号有一百斤。中号的有三十斤、五十斤、七十斤三种。”
那汉子道:“别罗嗦了就拿三十斤一坛的来吧另外给我来两只烧鸡五斤白肉。”店小二伸了伸舌头说道:“客官你是请客吧要摆几双筷子?”
那汉子道:“就只我一个人怎么你开饭店的还怕大肚皮吗?罗里罗唆问些什么?”店小二心想:“我只怕你没银子哪怕你大肚皮。”他看这汉子衣装华贵料想绝不至于是霸王酒的一流人物于是诺诺连声退下去取酒。
这汉子拣的座位正是刚才楚大鹏和那秃头汉子空出来的那张桌子在韩佩瑛的斜对面。韩佩瑾暗地留神只见那汉予的眉心隐隐似有一股青气若非留心细察也看不出来。
韩佩瑛心里想到:“爹爹说过眉心若呈现黑气、紫气或青气的定非善类要嘛就是他中了别人的毒要嘛就是他本身练有毒功这人说话中气充沛绝非中毒如此看来只怕定是邪派中人了。”
店小二捧了一坛酒放在桌边那粗豪汉子道:“不要酒杯给我换一只海碗。”店小二道:“是。”再转一趟把两只烧鸡、五斤白肉和海碗及筷子等物摆在桌上。
这粗豪汉子斟了满满的一海碗酒一饮而尽击桌赞道:“好酒好酒!”接着一手抓起烧鸡撕开就吃也不用筷于。
韩佩瑛心道:“似这样牛饮鲸吞可是糟蹋了这上好的汾酒了。”心念未已和她同桌的小厮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那汉子双眼一瞪说道:“黑小子你笑什么?”小厮道:“我喜欢笑就笑你管不着!”
那汉子把海碗重重一顿看样子就要作就在这时酒楼上又来了几个客人。
走在前面的是楚大鹏和那秃头汉子跟在后面的还有四个人。其中一人额角长着一个大瘸两齿獠牙凸出唇边最为异相。
韩佩瑛颇感诧异心想“怎的这两个人去而复来?还带来了这许多人!”
楚大鹏经过自己刚才的座位对那粗豪汉子看了一眼似乎也是有点诧异却不作声暗自思量:“这人不知是哪一条线上的朋友?”原来他已经看出这汉子身具武功不过却未看出他练的乃是邪派毒功。
店小二连忙上前招呼躬腰说道:“楚大爷、赖大爷你们回来啦。两位大爷刚才酒未喝完就走掌柜的还正在抱歉小店的拿乎菜式还未得有机会奉献呢。”说罢又对众人作了个罗囵揖跟着向那额角生瘤的汉了说道:“洪老爷子什么风把你老吹来的?难得列位大爷光临要点什么酒菜请吩咐小店备办。”
楚大鹏摆了摆手说道:“别忙别忙。我们不是冲着你的酒莱来的你先沏两壶茶来别打搅我们的正事。”
楚大鹏支开了店小二随即带领众人走到韩佩瑾面前说道”这几位朋友听说公子在此特来拜见。”
韩佩瑛皱了皱眉说道:“不敢当。”
额角生瘤的那个汉子弯下粗腰一膝着地行了个“半跪”的参拜大礼说道:“宫小——公子我们都是久仰令尊的大名难得公子驾临敝地我们理当进谒。小人是海砂帮的副帮主洪圻这是小人的拜帖。”
在洪圻说话的时候刚刚说到第二个字“小”字之时站在他后面的楚大鹏悄悄地拉了他一把以致他顿了一顿方才说出后面的“公子”二字。韩佩瑛暗地留神看在眼内甚感奇怪。“宫”字与“公”字同音韩佩瑛不知对方是称她的姓对方把她当作一个姓“宫”的人“宫公子”三字是连称的。心里想道:“公子就是公子为什么却加上一个‘小’字?楚大鹏拉他一把但是暗中提醒他的意思不过这个‘小’字虽然并无加上的必要加上了也不算是什么失敬不知楚大鹏何以如此紧张?”韩佩瑛哪里知道原来这些人把她错当作姓“宫”
的姓“宫”那个人也是一个女子而那位“宫”小姐也正是女扮男装在江湖上行走的。洪圻本来想说的是“宫”小姐给楚大鹏提醒猛地想起“宫小姐”不愿让人知道她的本来身份是以立即改口以“公子”相称不过那个“小”字却已说了出来收不回去了。
不过韩佩瑛虽然不懂这层曲折额角长瘤的汉子自报姓名之后她却知道这个姓洪的来历这人有个浑名名唤“独角龙”练有毒砂掌的功夫虽然只是海砂帮的副帮主武功之强却在正帮主刘坚武之上在江猢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的。
跟在洪圻之后那几个人6续的呈上拜帖自报姓名。韩佩瑛这才知道那秃头汉子名叫赖辉是青龙帮的席香主。
和她同桌的小厮又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气说道:“唉你们这些人搞些什么老是来打扰我们叫我喝酒也喝得不舒服!好了好了!你们的拜帖都已递了可以走开了吧?”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大盗给这检煤球的黑小十一顿排揎当然个个都是心头火起但因他与韩佩瑛同座这些人碍着韩佩瑛的面子却又都是放怒而不敢言那秃头汉子赖辉说道:“多谢公子赏收拜帖小人告退。”退下时狠狠的瞪了那小厮一眼邓小厮只是自管自的喝酒当作不知。
另几个人也跟着告退最后只图下了楚大鹏和那颁角长瘤的汉子——海砂帮的副帮主洪圻。
此时店小二已经拉开了一张八仙桌摆好了座位那些人说是“告退”其实并未下楼而是转过那张桌于喝茶四个人八只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韩佩瑛这边的动静颇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就在这异乎寻常的气氛之中又听得登楼的脚步声上来了一个背着黄包袱身穿蓝布衣裳的少年看他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像是个农家子弟。
店小二轻轻的“嘘”了一声示意叫他不可开口免得触怒了这些人随手给他拉开一张座位招手叫他入座给他冲了一壶茶就不再招呼他了。在店小二的心目中一个“乡下佬”大不了是喝壶茶吃两碟点心值不得他殷勤服侍何况此时正是有书他也无心招呼客人。
这朴实的少年似乎有点惶恐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做生意吗?我是来喝酒的呀!”
秃头汉子赖辉怒道:“你大呼小叫做什么我们在这里办事你懂不懂?别吵乱了我们给我滚下楼去!”
那小厮忽道:“你们怎能这样欺负人我请这位大哥喝酒店小二给他烫一壶上好的汾酒外加一只叫化鸡。”
店小二望望赖辉望望那个小厮好像拿不定主意生怕得罪了任何一边。小厮道:“你怕我没钱请客吗?好先把银子拿去这一锭银子总够了吧多下的赏你!”话声未了只听得“叮”的一声一锭雪自的纹银从他手中抛出端端正正的落在柜合上说是“落”其实却“嵌”在枢台上掌柜先生竟然拿不起来。
赖辉冷冷一笑走到柜台前面一掌拍下这锭银子跳了出来柜台裂了一块。小厮冷笑道:“就只这么一点本领也敢在人前现世!”原来若是功力炉火纯青的话这一掌拍下柜台就不致碎裂的因此赖辉虽然把银子震得跳出却是露底了。
楚大鹏皱皱眉头说道:“宫公子的朋友请客赖二弟你不要多事了。”赖辉悻悻的退回自己的座位那少年站了起来捧着酒杯对小厮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正是:张冠李戴多奇事山雨欲未风满楼。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