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翎劫持赵源的船滞留在黎岛上。自己则让周子睚手下的水族船员悄悄护送回萨摩坊津。上岸时天色已晚月圆之夜本是团聚之时远行的游子归来却现众叛亲离有家难归。鸿翎用十两银子买通角门上的守卫才得以潜进大宅而不惊动他人。
在西北院阴森的阁楼上她终于见到了被囚禁的母亲。
白鹭木然地坐在窗前呆披头散月光为她失血的脸镀上一层清冷色甚至连鬓都染白了一下子老了许多她的明媚姣妍已凋零她的锋芒锐利已不再。
鸿翎哽咽地唤道:“娘……”
听见这再亲切不过的声音白鹭恢复了几分生气张惶而心切地爬到牢门边说道:“羽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他们让你来看我的?”
鸿翎摇头一剑劈开牢门上的铁锁扶住母亲。“我是悄悄回来的来带娘离开这里。”
白鹭吃惊地抓住鸿翎的手“是杜先生让你这么做的?不不赵瑞已经派人去南海园搜我的家当必须先阻止……啊!难道事情已经败露了?杜云轩人在哪里?我有话跟他说!”
“娘你冷静一点。我已将源叔搜查到的所谓物证付之一炬。至于杜先生——他已经死了。”
“死了?”白鹭猝然无力地松开鸿翎说不清是该伤心还是该庆幸欲海沉浮心已经死绝感情看淡了。没有了;故人失去了又觉得胸中空荡荡的。只一味地重复道“死了?他死了?”
“是我让他死的。”鸿翎看见娘的眼神流露出惊诧莫名。冷冷地说道“他永远都不可能取代我爹!是吧?娘?”
这孩子什么都知道!她恨杜云轩。也看不起她这个娘。白鹭被鸿翎寒得渗煞人的眼光逼到无处可退。她爱过谁?谁又爱过她?谁利用了谁?谁又背叛了谁?红尘游戏真假痴怨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他当然不能。你爹是一代船王我只有羽儿和翎儿两个孩子而这世上。只有你可以取代你爹。”白鹭推开鸿翎说道“你快走吧杜云轩地势力一旦垮台你瑞叔公和细川家的人恨不得立即拉你下马。为娘已经害苦了你不能再拖累你能见你最后一面已知足……”
“娘!你告诉我你希望我是谁?如果我是鸿羽。我就算今晚血洗了这里也不会让他们动你一分一毫;即使与四海为敌也要完成父亲的霸业;如果我是鸿翎。我宁可放弃一切只求和娘一起离开海帮。从此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娘。请你叫孩儿地名字吧。”
白鹭抬头惊讶地看着鸿翎她的孩子。她地骨肉最后一刻仍将命运交给她这个自私而荒唐的母亲来决择。她错了不能再错下去。“……翎儿……羽儿已经死了你是我的翎儿。”
慢慢地鸿翎的嘴角漾开一丝笑意。好多年了终于听到娘唤她的乳名她真正地名字。
“娘跟翎儿回家吧。”
这里不是她们的家南海园也不是西湖畔的醉仙楼已经没了但是只要身边有亲人相伴四海皆能为家。
鸿翎携母亲下楼不想赵瑞已带着一帮人坐镇北院中堂候着她们。堂上摆放着铜鼎里面烧着红红的炭地上跪着三个丫头她们都是白鹭的贴身丫头经过鞭打拷问惨状不堪。蝶姬夫人用赵家特制的烙铁拨弄着火塘里的炭火出刺耳的嘲笑声充满报复的快意:“老爷你千挑万选却选了个女孩子继承家业!你被骗了!你们都被骗了!哈哈哈哈哈!”
“肃静!”赵瑞端坐在太师椅上喝斥炭火照得他满面妖异地红光俨然一副地府通判的威严。他冷眼瞧着鸿翎母女二人仿佛她们是罪大恶极的鬼。“这就是我们年少有为地少帮主么?我们满载宝藏的宝船敖顺号还未归航你就独自回来了?你那个高明地杜先生在哪里?今晚当着大家地面对着前代船王的亡灵你若是能证明你是货真价实地船王之子你身边这个败坏家风的女人就任你处置。”
利益的平衡被打破所谓的亲情比纸还薄甚至变成最犀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割断血脉。鸿翎早料到会面临严峻的阻力六年了她们陷进这个局太深要抽身谈何容易?
鸿翎将船王印章举到赵瑞眼前郑重说道:“即使我不是男子父亲将此印章传给我就已经承认了我是他的亲身骨肉和继承人。鲲鹏海帮虽没有女子掌门的先例赵家却也没有传男不传女的家训。瑞叔公很清楚印章若不是前代船王亲自授予后代即便被他人抢夺也无法打开秘密宝藏。今晚我愿意用象征船王权力和财富的印章交换我和娘的自由。瑞叔公你意下如何?”
鸿翎这番话令在场者哗然她如此开门见山地将最重的筹码摆在案上使一场来势不善的夺权变成了一场交易。赵瑞怔了怔怀疑地冷笑道:“谁知道你这一趟回大明是否早已将宝藏转移?为自己铺好了后路留下一个空壳还回赵家果然是杜云轩教得好孩子越会做生意了。”他哼了一声将厚厚一叠罪证丢在鸿翎面前继续说道“鸿羽……不应该叫你鸿翎你爹在临终前委任我和浩空涟、杜云轩三人辅佐只有我们三人共同商议才能决定是否更换帮主。至于你娘光是她买药堕胎而后杀何大夫灭口一案就够定她的死罪了。”
鸿翎瞟了一眼那些按着血手印的供词不为所动:“那杀人的犯人在哪里?目击的证人又在哪里?瑞叔公仅凭这三个丫头的口供就能认定是白姨娘杀人灭口吗?”
“何大夫临死前暗中将为白鹭诊断的方子交给了丫头云儿;丫头蓝莺在中元节夜里替白鹭烧毁血污的衣物被源儿当场撞见源儿险些也被灭口;杀人的邢天带着蓝莺连夜逃亡白鹭作为主子罪责难逃必须关押起来直到犯人归案。若你还觉得证据不足等源儿从琉球回来……”
“源叔不会回来了。”事已至此鸿翎不得不亮出了最后的底牌“瑞叔公赵源在我手上。只要你让我和娘平安地离开东瀛赵源才会拿着藏宝的地图回来见你。否则的话——”
赵瑞看到鸿翎手中的白玉令牌顿时又惊又怒:“你!你怎么敢威胁我?!”
鸿翎跪下来拱手说道:“请瑞叔公恕罪。源叔是瑞叔公的命根子也是赵家的直系子孙鸿翎不敢为难他。都是骨肉连心瑞叔公又何苦为难鸿翎?我冒名顶替兄长鸿羽欺瞒了父亲和众位今日自愿将帮主的职权交还瑞叔公。什么触犯帮规、败坏家风的罪名都由我一人承担请惩罚我一人就好只求瑞叔公放过我娘。”
“不能就这么放过她们!要惩罚!那就用海帮的严刑惩罚她吧!”蝶姬尖叫着抓起火堆里的烙铁向鸿翎扑去。
鸿翎本来得及躲开可她却没有。
“呀——”一声非常凄厉的尖叫不是来自鸿翎而是来自白鹭。伤在孩子的身上痛在娘的心中。
赵瑞等人都心惊肉跳忙命人拉住蝶姬但为时已晚。赤红的烙铁透过衣裳连同皮肉一起焦灼在鸿翎的后肩烙上一团碗口大小的血糊糊的印记。
蝶姬指着疼得差点昏厥的鸿翎癫狂地大笑:“哈哈!你不再是鲲鹏海帮的帮主而是鲲鹏海帮的奴隶!带着这个卑贱的烙印你永远都逃月兑不了被唾弃被奴役被放逐的命运!”
鸿翎咬牙忍住巨大的疼痛嘴唇咬出了血骄傲地昂起头扫视众人目光咄咄逼人:“这个烙印是我为犯下的一切过错而自甘受罚。但我的自由决不会被这个烙印所束缚。今日我和娘被你们唾弃被海帮放逐从今以后我们的苦难和荣耀都与鲲鹏海帮无关与赵家无关!”
众人缄默了。她是羽翎是飞鸟最华美最坚强的羽毛乘风而去海阔天空没有人可以阻拦。
赵瑞收回船王印章皱着眉头挥手道:“走吧!走出这个大宅的门你们就再不是赵家的人了。”
鸿翎朝着父亲灵位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搀扶着母亲转身向门外走去。六年前她们两手空空地来六年后两手空空地走繁华不过是场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