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师父的事我之前不止一次的向穆华问起过。但他却总是躲躲闪闪不愿意多说,这时说道师父的婚期,他又出这么一副不自然的神色,直让我觉得莫名其妙,模不着头脑,但总算还能确认师父并不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我也就没怎么多虑,仅是规规矩矩的向穆华道了谢,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棪鬼和策儿自那日昏睡之后一直未醒,现在都被安置在一个大车上由别人推着,我虽然知道他们身体没有大碍,但惊魂未定之余还是对二人多存了几分担忧,所以这几日我每天都要查看他们二人的身体状况,亲自确认他们无恙。今天准备启程,一直都是乱混混的,我也没能得空,现在和穆华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总算有了空闲,就返身走到棪鬼和策儿的车前又检视了一翻。看着车上单薄的被褥,我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从红云山庄废墟中找出来的可用之物本来就没多少,这些单薄的被褥已经是红云山庄庄众极为慷慨的馈赠了。
红云山庄往外没有什么便利的道路相通,只有去往驷峰镇这一条路可以行车,但这么一大帮人,如此浩浩荡荡大摇大摆的从红云山进入驷峰镇,未免太引人注目,所以,我们这一行人一直等到夜深人静之后才偷偷模模绕过镇子连夜赶路,使驷峰镇的人对红云山中走出一大帮人的情况毫无所觉。
而这一队七百多号人,光明正大的在幽国境内行进也会带来很多麻烦,为了不惹出大动静,之后的行程也都是昼伏夜行,一行人的食物则主要由地煞族人暗自调集一些米粮送来解决,此外也在一路上打些野食,沿路路过的村镇都极少进入。
又经过两天的行路,我和穆华到了分手的路口,穆华带人往北去漳南,我则带人往南去崎开、幽都方向。
临别之前,穆华偷偷塞给我一封信,要我交给韩雾崖,我没多想就接了下来,分手之后虽然也起过偷看信件内容的念头,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最终还是谨守了自己的心中的那份道德自持。
这一大群人行路,又处处小心避忌,不好赶着走,再加上我为了他们能适应一下外界的生活。时不时挑些人扮作商队进城采购衣食物品,游逛个一两日,以至于从红云山出来到一路到崎开县陆庄,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月。
终于看到崎开县城了,我瞅了眼身后一大帮子人,忽然觉着一阵烦躁,这一大帮子人怎么安置可是繁杂的细活,可现在我身边却没人帮我处理这些琐事,青兰红绡段璐都留在了幽都,棪鬼现在还昏睡不醒,崎开陆庄里也没人可用……真的很烦那!
“陆姑娘,”身后有人上前和我说话,是李石,他在这些红云山庄庄众里有一些威望,所以常常出面和我商量事情、平抚红云山庄众的情绪,因此我对他也客气的很。这时见他找我有事,就收了心里的烦乱说:“李石大哥,我的女子身份在崎开县是对外人保密的,进了县城,还请大家叫我一声公子,免得了我的身份。”
李石似乎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却还是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一路上我们大家都承蒙陆公子照看了,大伙儿心中感激,眼见就要到崎开县城了,你还是再和大家说一些需要小心注意的地方吧,毕竟有些人以后可能就定居这里了,不想现在因为对这里一无所知,刚来就惹出祸端。”
我笑着回道:“那刚才说的事情就是第一件需要注意的事儿了。当然其他有些事情也是需要和大家说明白的,你让大伙儿都聚过来吧。”
崎开百姓、幽朝百姓平日里的生活习惯和习俗虽然一路上我都有意的对他们说道一些,但能真心记下来的也不知有几个,所以这次我又把这些事情都集中对他们讲了一遍,特别是一些容易触怒人、得罪人的事都做了强调,让他们一定要小心注意,这才让他们就地生火歇息,我则孤身一人先进城去做些准备,毕竟要集中安置这五百多号人,得有个像模像样的说法才行。
因为我是半夜回到陆庄,院中的人都早已入睡,我进自己的书房轻车熟路的找来了笔墨纸砚和泥印,想了想,然后挥手在纸面上写下一份中规中矩的官府公文,再加上寒雾崖的印信,一份招纳流民屯兵的相府制令就出炉了。毕竟如果走正规的渠道,屯兵这事是先要皇帝加章,再由宰相认可发到兵部、吏部,然后再由兵部吏部向崎开地方的县尉郡守、兵备道员、镇守校尉发出官方文诰圣批,由他们协调准备,我现在显然来不及弄这些了,就是来得及。我也不想让这红云山庄这些人安置在此的事弄得沸沸扬扬,让上上下下的一众官员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反正之前沈府主政架空皇帝时,对地方官员来说,一个相府的公文就基本相当于圣旨,现在虽然朝政有变,但新上任的右相寒雾崖也应该有些威慑力吧。
我捏着做好的文书,轻轻一摇就烘干了墨迹,随即拢在袖中抬头说道:“阿福?这么晚不睡,跑来这里做什么?”
阿福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外,他对我会发现他站在屋外并没有一点儿吃惊,只是憨笑着说:“本来是睡不着出来瞎转的,没想到小芋你回来了。”
阿福虽然对我大半夜的模回来,还小心翼翼掩着行踪的作为有些好奇不解,但终究还是识趣的没多问,我看了看有些凌乱的书房,对阿福说:“书房你帮我收拾一下吧,我先出城办点儿事,明天就回来了,这事你先不要告诉庄中的人,那个账房书生也一样。”
见阿福颇为失落的点了点头,我笑着说:“都说了明天就回来了,你干嘛还这副苦脸?”
阿福忙尴尬的笑了笑说:“没有,我只是觉得小芋你这么多事要做。我却帮不了你……”
我一把把他拉进屋,指着书房说:“谁说你帮不了我,这书房不是交给你收拾了吗?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明天再见。”
话一说完我就径自离了这院落,往城外而去,阿福这人人单纯的很,背景却复杂的很,这种反差一直让我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违和感,所以相处时总是小心和他保持着距离。平心而论,我并不想把他当外人,但心中却总有一个警钟在告诫我不要和他走的太近。而我也确实遵循了这种直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招呼众人起身准备进城,而就在我起身备马,并习惯性的往城里探看情况的时候,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这没见过大世面的县城,见有五百多号穿着简陋人出现在城外,以为是流民匪盗准备袭城,早已紧张的戒备起来。
看着跑马加鞭往西而去的探马,我暗暗叫苦,那一定是往西面的镇兵驻地求援去了,这么远的距离,我如果步追上去是拦不下他的,如果真被他跑到西面的镇兵驻地,那今天这事一定会把整个崎开县城弄得鸡飞狗跳,到时候一级一级的报上去,我这五百人屯驻崎开县的事可就曝光了。
想了一下,我招手叫李石过来,对他说:“李石大哥,你看到那一骑往西而去的快马了吗?这人要是逃拖了,对你们屯驻崎开县的事恐怕是个麻烦,李石大哥,麻烦你叫两个人骑马追上去把那人抓回来。”
李石想都不想就说:“嗨,这还不好办,九湘,把福龙牵过来。”
只听后面一个人应声将车架前拉车的马放拖,给李石牵了过来,李石高兴的呼啦一下跳上马说:“这马叫福龙,当初随着一个天葬的人被送进红云山陪葬的,我们的人去验看尸体的时候它竟然还活着,就被庄中的人救了回来,福龙这家伙跑的可快了,就是比咱修灵的人也差不了多少。”
说完他一踢马肚,那个被叫做福龙的马一声嘶鸣,顿时风驰电掣一般飞窜了出去。
我在后面看着,不由赞叹一声,果然是好马啊。棕褐色的皮毛随风贴体,跑起来脚下生风,体俊身长,四蹄交错凌空一跃能纵出两个身长,眼看着李石和那个探马之间的距离就越缩越小,竟然追的毫不费力。这样的好马居然被用来陪葬,真是太可惜了,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奢侈。
我心中暗暗赞叹,已经开始琢磨着能不能从李石手里把这匹马要过来,不是我这人生来贪心,而是这样好马搁谁面前都想要啊。
九湘在后面很得意的笑着说:“福龙就是条龙,也不知道那个人这么缺德,竟然要拉它陪葬。”
我笑着应和了一下,收敛心神向县城内看去。我之所以没有自己去解决那个报信的信使,是因为怕县城里的人见信使被拦,仓惶之下派兵出城,和红云山庄的人产生冲突。
好在现在城中的人只是出几个人头瞧着信使那边的动静,他们见我这边有人追了上去连连向躲在城墙下的县尉告急。
而县尉早就唬得面无血色,只是一个劲儿的抖着手转着圈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