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正文 第四卷 第十章 客醉高,歌白苎

作者 : 花娘

天这么透明,天这么阴霾。

天若是哭的,那我便也是哭的。

谁叫我一直都看不清,看不明白:追得再辛苦,为何你也从来没有停下来过,看上一眼。

薛镜盘算着定要让茜草出府之后的行为牢牢掌握于自己手中,这样方才算利用得足够的正当时。

可这明明多方认可尘埃落定之事,偏偏出了岔。

刚刚打了才十出头下板子,“啊啊啊——”一个家丁惊叫,手中的木板也停了动作。

“叫什么呢!”嗔怪的是三夫人。她的位子离得近,俯身一看,也是面色大骇,手指着连话也说不完整,惊慌失措地叫着:“血,血血!”

“打板子总归会见红,”薛镜将青花缠枝的小茶盏往手边茶几上一搁道。言语不屑:“何必大惊小怪的”。虽然才十几木板子就见红似乎还早了点,她记得郁金那个时候好象是五六十板子之后才洇出血来的。

“不是,不是的……”三夫人似乎着急着,又说不清楚。

四夫人已僵直身子,她和身边的管时修同都愕得一句也说不出。

薛镜起身,走近了一瞧,也是震撼:那茜草的俯趴在长木凳子上,挨家法的**上面还是一片白缎裤子,没什么颜色,但那沿着长凳子滴到地上的洇洇血溪,又分明是从出来的。某处已然被血浸湿一小片——分明那不是板子落的。再一看,茜草面如白纸,满头浆汗,早已经昏过去了。

有些经验的夫人好像是立刻有了想法,谅是无人敢捅出来。

薛镜瞧着那情景分明肖像着她此一生噩梦中的那一日锥心的刺骨。任她平素再是狠戾,此刻也只得满面阴郁得扭头一甩袖子,喝到:“别打了,请大夫。”

“好险啊好险。”搭脉的大夫感慨万分:“这要是再多几板子下去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幸好……”

“哦?”长睫一顺。薛镜轻巧地嗯了一声,转头看见隔着珠帘在外头立着一路跟来的管时修,她话音不觉地提高了一点:“那么说来茜草的身子骨倒是挺弱地,我也没想到一共才几下来着就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心里怪不安的。大夫您不如就开些好点的药材给她一并调理,至于银子的事嘛——花清,一会尽管带周大夫去账房支去,就说是我的口信。”

“普通人打几下板子不打紧,这有了身子的人就不一样了。看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怕是自己也没个数不晓得。这做错事当罚,夫人一向心厚,这回不知,也怨不得夫人。”这周大夫见薛镜出手大方,不住陈赞。

“有了身子?!”佯装惊讶重复着,她瞥得外头人身是一震。

“是啊,约莫一个多月了。刚刚差点保不住。幸好板子收得及时……”

“那这大人呢?可还要紧?”透着关心。

“大人亏了些气血,问题不大,我开了几方安胎补血的方子,夫人看可好?”周大夫恭谨地递上药单。

薛镜接过,她阅着方子。透着串串珠线隔分开的间隙,狭了一瞟眼:管时修到底是年轻,净白地额头已冒了汗。神色倒是犹强自镇定。他一转身,含了很多语意的目光朝薛镜直直望来。

他们是需要谈谈了。

如今的薛镜再也不会这么轻易地,便将茜草赶出府去了,现在换成她的手中握得了筹码和主动。这筹码还不止一个,怎么办,连她之前都没料到。老天落下来这么大的笔礼,若是不收下来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天意?

一小朵罂粟般的笑花儿悄绽放于唇梢。她抬头,笑说:“很好,就这么办。辛苦大夫,我这就派人去药铺。”

吩咐下人安顿好了茜草,薛镜出得房门。步子一拐,前脚刚进得无人的分隔长廊。后脚管时修便跟了上。

“你想要什么?”

十五少年抿紧了唇。沉下眸子,抬头问道。

薛镜看着。又是一笑。

这日管吟薇回到府中已是晚上戌时,街上行人稀落。

薛镜刚看过方才醒转地茜草从厢房出来,管福便差花媛通报至了。

“哦?让人查查。”

她记得管吟薇平日外出不多,最近应该也无其他邀函。如今这管家上上下下已然彻底掌握于她手中。

“总管已经派人去了。”花媛说。

薛镜答上一个“好”字,完了觉得有些累。她一抬手,花媛便开门领着茵陈连翘进来侍候歇息。

薛镜闭眼由着她们两人摆弄和穿梭,姿态放心至极。

她的心却没宽下,耳朵灵敏地捕捉到她们举止间的迟疑和僵硬,还有空中无声传递的眼色,疑惑,怨愤,惧怕,或是不甘。

“连翘,以后你就不用插手金钏水榭外的事了。”她说。

“扑通——”跪地声,还有低压地啜泣声。

“反正也做不好,不如就不要出去坏我事情。”她依然仰着面,若是能底下跪着的人抬了头,定能看到她的神情如何淡淡。薛镜又说:“起来吧,替我把这头拆了。”

髻是先前茜草梳地,一番折腾下来,未有丝毫松散。

果然是好手艺。

有衣料细琐,一双手伸出,小心地替她拆下一颗颗编进丝的珠子。珠子放进珐琅掐铜丝填锦蓝釉的饰盒子里,清脆珠玉在溜滑的釉质上回滚,碰撞,声音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中回转。另一侧立着的人递上热水,毛巾与她擦拭。

一切得动静都悄悄,惹人遐意。

“这次枫斗的表现很好,通知花清让总管替她西河郡的老家打点上一下。”

说完,她觉察出身边之人忽然僵迟,没了动作,心中笑了:如今地她。有的是方法提醒别人,他们地命门,如何掌捏于自己手中。

再一挥手,周围人悄无声息地退下,轻轻合上房门。

留下满室的黑暗寂静。

室内的桌椅摆设一下都暗了去。窗外的一轮残月遥遥挂着,底下地水面洒了银粉,毫不吝惜地将清辉光芒宣泄于窗台。窗台边不知何时生了白露,点点滴滴,像是离人留下地湿泪。

秋深显月。秋月明秋。

秋,悲秋,凉秋,肃秋。

她抬起手来,用手掌圈起那小小的弯月。宽大地白锦袖摆在月光下透如蝉翼,微微地拂动。

看得累,手也举得酸。却还是不能把那哪怕是不完整的月亮收入怀中。

转头。

身后地水晶帘静。

静胜暗寞。静得那么地完完整整,完整到不得不独自来承受。

等待着她,属于着她。灿烂。

“夫人今日想梳什么髻?”

“你看着吧。”

“那。不如惊鹄髻可好?反绾着再簪上白玉一定漂亮。”

“就那个好了。”

“今日公主的寿礼,先前小姐在祥云记选中的这柄羊脂白玉的如意送来了。”

“一会出去时带上。”

“禀夫人,听说今儿个早上余影太子进了京。”

“嗯。”

“宫中。各家中,目前都还没什么动静。”

“嗯。”

“禀夫人,一早单晨来了,说是昨日吟薇小姐一早去了和记铺子装缮了辆马车,再去京都府送还马车,后来不知怎么闹得不欢而散,小姐便入宫去见过了文妃娘娘一直待到用了晚膳才走的。那辆马车现在还在府里搁着。”

“嗯。”

对着铜镜的薛镜漫着几分不经心,拨弄着卸除丹蔻一月有余的指甲片儿。梳头地连翘说着“好了”。将镜子拿至薛镜面前,问:“夫人看着可好?”

那铜镜里头的女子,将蹙未蹙的眉眼中是化不开哀怨丁零。一身月余来一直的素净打扮怎么此刻落入自己眼中,看上去竟是那么地——可怜。

符合未亡人的遗孀样子,孤苦,无助。也。刺眼。

难道就要这样子去见那个人?

“啪!”

吓得连翘端镜子地手也一抖。

薛镜不声响地扔了手中的断成两截的桃木梳。“这样不行。”她说,又唤过一旁正在整理紫藤花衣裳地茵陈:“这衣裳也换了。再将饰盒子捧来,我要重新选上一副。”人都是这么觉得。

朱红包铜角的大门两头虽未挑起喜气的大红灯笼,也挂了红绸缎子。守在门口的不是一般人,是金蹬驸马,如今一品大员的薛中书薛融当仁不让的第一家臣:薛弘。

薛弘一身绛色锦衣,翠玉腰带,穿得人神采奕奕。又不忙左顾右盼,像是在领命等着什么人物。

一顶四角缀着白流苏的淡绿色绸缎轿子停下,扶着花媛地手缓步出的薛镜抬头见着的第一人便是他。

“小姐可来了,大人在里头已等上半个多时辰了。”阿弘快一步上前迎入门,一边朝着旁边一人挥了挥手势,那人迅退身进去通报了。

阿弘如今在奉苻的公主府里,俨然已是第二号的权势人物。

他带着薛镜一路前行……薛镜依稀捉模着脑海中的印子,早年薛府变成公主府地时候就大大整修扩建了一番,去年随着薛融高升又修缮过了,如今变得太多。虽然以前住过一阵子,可薛镜已经不太认得了。

来到悬着“润雨堂”地木匾下,薛镜知是来了大堂,往里一看可不是:丫鬟们正围着张圆桌置备碗筷中,边上的红木座椅上坐着一位双十年华,粉红裙衫地娇俏女子,正与一旁立着的一位年岁稍长些的藕荷裙衫的女子拍着手说话。瞧着态度轻呢,语气也一定和软。两人回头见了薛镜,纷纷立了起身。藕荷裙衫的女子一个福身施礼,口形张了张,没叫出声来。薛镜知是“小姐”,她说过不用,那女子却一直愧疚得改不掉,花妮。粉红裙衫的女子热情地挽了薛镜的手臂,笑说:“姐姐怎么才来?”这便是从来无忧,从不闹心的重阳公主。

“出门整理花了些时间,你看如何?”薛镜笑意盈盈地揽开袖摆,原地一转身子,问:“好看不好看?”

白底红蔷的长裙,加了披帛,边沿掐了金线,在她身上再是合适不过。旋转的白色裙角,扬起的一阵风带了淡淡的檀香气。头上流光溢彩的金丝步摇随着动作闪闪,映衬着她越清瘦雪白点缀着殷红胭脂的面容,桃李娇艳,又怎么会不好看?

重阳看得一时也错愣,回过神忙赞道:“好看,非常好看!”一转又打趣:“前两日我还和薛融说三位姐姐当中,镜姐姐是最最漂亮的了。”

“果真?”薛镜惊讶,又带着几分得意问着,眉眼笑弯成一条线,难得地添了娇态稚态。

“果真。”单纯的笑毫无做作之意。

“果真。”门外传来一声沉稳男声。

霎时薛镜脸上笑容一滞,转身:

面容温良如玉,气色甚佳。一身浅月牙儿黄的缎子开衣襟内圆领衣衫,看来暖暖。周身围绕着贵气而不骄纵的气质,让人舒服。

和着多年前,似没多少变化。

只见薛融撂起下摆,高靴大步跨过门限,入了堂。他看了看俱已准备齐全的桌子,笑问:“你们怎么都不入席?听说今年毕业生就业是国家头等大事呢,领导们一定对我们这些人很头痛八呵下章情人节更新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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