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四人一起上路起程赶往明教设在君山洞庭湖的总坛。那病书生萧别离已然受伤遁去龙骧楼便是卷土重来一时也难寻他们踪迹。四人向南行得多日便到了郢州境内这里已是明教教众活跃之境路上不时有本教弟子前来迎接照顾一到这里便如龙入大海龙骧楼再也难以追击。
一路南行卓南雁却觉有些憋闷。余孤天是个“哑巴”那林逸辉却是个跟哑巴差不多的闷罐葫芦终日冷着脸不言语。只那林霜月伶牙俐齿的能说爱道偏偏这小丫头高傲得紧一日里也跟他说不上几句话。
路上卓南雁求了她几次让她再唱个曲她却恼他开口闭口地叫她月牙儿这个小名道:“你当我真是个唱曲的么?那是本教‘和光同尘’的教规为了行走江湖不至露了行迹!跟你说过不要叫我月牙儿的叫我林姊姊!”
卓南雁觉得她生气的样子着实好看干脆路上更是起劲地叫她“月牙儿”林霜月恼怒之下不免时时对他冷嘲热讽不是指摘他整日衣衫不整就是笑他饭后油光光的不晓得抹嘴。卓南雁找到了对手深觉有趣哪时林霜月不骂他了倒觉着冷清定要找个机会惹她跟自己拌嘴。
路上非止一日终于在过了年后的正月里赶到了君山洞庭湖。
卓南雁长这么大还没有看到过大的湖泊乍然见到烟波浩淼的洞庭湖新鲜得连连跳跃叫道:“这么大这是海吧?”林霜月一路上和他屡次斗嘴都是旗鼓相当这时得了机会冷笑道:“哪里是海?这里就是洞庭湖了《岳阳楼记》没读过么‘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说的便是这里了。真真是没有见识!”卓南雁混没把她这一通抢白放在心里只顾盯住眼前一片空阔无际的湖面驰目骋怀。
此时已是黄昏没有一丝风波光粼粼的水面此时望上去镜子似的平坦。一轮斜阳正向西低徊而去那静谧的湖面给夕阳映得昏红一片。深冬时节远的近的仍有数艘渔船在湖上徜徉犁出道道金色的水纹。那水纹在夕光下缓缓散开化作万千金色的光点随波闪耀似是有无数灵异的精灵悄悄地起舞。
洞庭湖一带的百姓靠着这八百里湖水吃饭入水打鱼要看老天爷眼色自古就养成了敬神畏鬼的民风。明教往代教主早就来此传教更看中了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便将明教总舵移至岳州洞庭湖滨的大云岛。
十数年前洞庭湖西南的鼎州曾有钟相杨么以巫教吸引民众起而叛乱屡败官军。后来岳飞率兵前来平叛明教两位教主林逸烟和卓藏锋曾鼎力相助岳家军此后杨么的叛军在岳飞刚柔相济的清剿之下土崩瓦解明教却在洞庭湖滨稳稳地立住了脚跟。虽然跟历代一样明教依然为当政的朝廷所忌但在这水路纵横交错、螺屿星罗密布的洞庭湖一带却是呼风唤雨气势极盛。
林逸虹带着他们乘船行了片刻对面一个三面邻水的小岛便遥遥在望了。这当地人俗称的大云岛就是叱咤江湖的明教总舵明教中人都恭恭敬敬地称呼它为“大云光明岛”江湖中人却畏如蛇蝎地呼之为“魔岛”。
此刻的大云岛正披着一层琥珀色的晚霞光芒远远望去有如一块异彩斑斓的灵石嵌在水天交接之处。
船到岸边只见那岛上竹林密布暮霭四合。他们才弃舟登岸便听竹林中传来一阵叱喝之声卓南雁抬眼瞧去见前面稀疏的竹林后是一片空地地上齐刷刷地挺立着二十多个少年男女教众在这群少年前面一对少年正自挥拳苦斗。两少年纵高伏低出手都是又快又疾。那群少年教众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全没瞧见卓南雁他们走来。
卓南雁只见那对比武少年忽而运掌成风忽而变抓急撕招式奇奥狠辣不由眼睛直低声对林霜月道:“月牙儿他们做什么呢?”林霜月却樱唇一翘冷冷道:“才不告诉你!”卓南雁嘿嘿冷笑正要出言讥讽忽听头顶传来一声长笑:“林老二你可来了!”声音极是高亢响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卓南雁抬头望去登时吃了一惊只见身旁高高的翠竹上端坐着两个老者一个满头白蓑衣蓝袍打扮得跟个渔翁一般。他对面那老者是个身子瘦削的青袍文士。在那高竹下方却有一块大青石石上纵横交错地划着副棋盘一局棋才刚入中盘。高声叫嚷的显是那白渔翁只见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正自抓耳挠腮。
“好高的功夫!”卓南雁不由吐了一下舌头暗想“不过下一盘棋怎地还不嫌麻烦地坐到竹梢上去?”定睛细瞧但见那老渔翁端坐在数丈高的竹子梢上任由翠竹随风摆动他身子好似一片浮云微微起伏悠闲无比。那青衣老者却不知使得什么身法他坐的那根粗大翠竹连枝带叶竟是纹丝不动。显然二老武功路数各自不同此刻端坐竹梢也是互较高深武功。
林霜月不由格格一笑向那老渔翁道:“九翁你又跟慕容先生赌棋啦!怎地不长记性这一回又要输给人家什么?”老渔翁连道:“呸呸呸!小妞子开口就不吉利!谁说我要输?前些日子我跟慕容智连下了七盘都是大获全胜杀得他听到我‘九步登天’彭九翁的名头便要跳到洞庭湖里远远避开!”
林霜月笑道:“那七盘必然没有彩头你才胜得顺顺当当是不是?”彭九翁瞠目道:“你怎知道?”蓦地大叫一声“哈你是说慕容智这老鬼那时是故意输给我的!”林霜月一笑不语。彭九翁对面的青衣老者慕容智冷冷道:“现下才知道么可是晚了!”
几人这一说话那群少年便瞧见了他们。一群孩子忙向林逸虹躬身行礼齐刷刷地叫道:“拜见白阳长老!”几个跟林霜月年岁差不多的少年男女便跑到她身前问候。这些少年个个衣着光鲜拉着林霜月的手问长问短不时用眼睛偷瞅着卓南雁几个女孩还嘻嘻地掩口而笑。卓南雁知道他们必是笑自己衣衫破旧。林霜月和余孤天在路上便得了教众送来的新衣换上了但卓南雁觉得自己这衣服虽破却是风雷堡留下的旧物说什么也不肯换下。
这时见那几个孩子笑他卓南雁倒故意挺了胸笑吟吟地昂头观望比武。那两个少年酣斗正疾蓦地那矮壮少年出招猛了一些高个少年飘然疾闪借势一搭一挑将他矮粗的身子远远送了出去。
卓南雁见这一招飘逸灵动忍不住高声叫好。林逸虹也不禁微微点头长声道:“好这招‘孔雀剔翎’使得恰到好处!”那高个少年听得夸奖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弟子陈金多谢长老夸奖!”微微一顿人丛中又跃出个壮硕少年叫道:“陈师兄我来领教!”挥拳击向那高个少年二人又斗在一处。一群少年也纷纷转身过去凝神观战。
忽听端坐竹梢上的慕容智冷冷笑道:“快落子啊!这一局你输给老夫本轮‘武英会’的小状元便该由我带走!”彭九翁伸手狠揪自己的白胡子赌气般地叫道:“催什么老夫早下一刻你老东西早输一刻!”屈指一弹手中一枚白子劲射而出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棋盘“天元”位上。
卓南雁拿眼睛一扫便知彭九翁这着棋毫无章法这一局棋颓势已现。当下懒得再看扭头去看那两个孩子比武。耳畔却听林霜月对余孤天道:“余孤天将来你也要习武可要记好了!本教少年习武的弟子每半年都要进行一轮‘武英会’大比武。武英会决出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便由本教净风五子挑走传授高明武功。咱这大云岛周遭共有五岛七屿净风五子平时都在五岛七屿上居住。”说着指着那竹梢上的两个老者道“那两位便是十天明使彭九翁和催光明使慕容智今日特意上大云岛是来挑徒弟来啦!”
卓南雁听她语音清脆将这事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嘻嘻一笑:“月牙儿这丫头还不坏这话其实也是说给我听的!”眼见那陈金步步为营大占上风不由心中一阵惆怅“不知我何时才能练成这等精妙武功!”
余孤天听了林霜月的话连连点头心下却没来由的一阵懊恼:“我这金枝玉叶竟要跟这群野兽般的魔子魔孙在一起打打杀杀!”
蓦听慕容智呵呵大笑:“林老二你这两个孩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呆头呆脑跟你倒有几分相似!”他棋艺远胜彭九翁飞落一枚黑子之后便能让彭九翁冥思苦想好多时候这时忍不住便跟林逸虹搭讪。林逸虹性子沉默呵呵一笑却不言语。卓南雁听他骂自己“呆头呆脑”却有些心下着恼转过头细瞧那棋盘。
彭九翁眼见右下角一队白棋形势岌岌可危将一枚白子在手中抛来抛去嚷道:“月牙儿你瞧这一子落在哪里为好?”林霜月螓轻摇笑道:“不可说不可说!”彭九翁怒道:“为什么不可说?”
林霜月道:“第一爹爹总教训我观棋不语真君子!月牙儿若说了爹爹必然生气。第二月牙儿的棋艺可比不得慕容伯伯说了也是白说!”慕容智嘿嘿冷笑:“月牙儿出去一趟长了不少见识!论到围棋这大云岛上能胜得了我的也只有你爹林老二了!”
卓南雁一直凝视棋盘不语这时忽然大步走了过去指着边角一处道:“在这里尖!”(按:“尖”和下文提到的“拐”、“冲”等等皆为围棋术语)一语才出竹顶上的慕容智和竹下的林逸虹不由同时咦了一声。卓南雁指点的这一着出人意料白棋不但月兑困有望更隐隐对黑棋形成钳制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