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先生小姐们啊,有几个曾经去过那片可怕的沙漠?呵呵,凭借你们那孱弱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那片沙漠的可怕之处的千万分之一……”
满屋子的人默然以对,同样的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只会让他们反唇相讥。但这种话从一个圣骑士的嘴中说出,却只能让他们羞惭。
“那是一片焦黑的死土,任何生物都难以在那片土地上生存,即使是生命最顽强的魔兽,也只能在滚烫的沙土间苟延残喘。可我们骑士团的兄弟,在那种鬼地方生存了下来……”
达维默默的听着圣骑士的诉说,不敢放过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字眼,因为,绝境沙漠,可能是他日后战斗的地方。
“我们不仅要在那个可怕的地方生存,还得在那个糟糕的地方战斗。我们的敌人,并不仅仅是那些凶残的兽人和藏头露尾的黑暗生物,还有正午足以晒熟鸡蛋的酷热,深夜可以冻掉手指的严寒,还有吞没人畜的流沙……然而最可怕的,是遮天蔽日的沙漠黑风暴。”
“绝境沙漠里常年狂风肆虐,没有任何植被参照物的沙漠地形会在一夜之间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每当黑风暴来临时,这种变化就尤为明显。这,也是对外出的巡逻队的一个考验,有好多英勇的兄弟,没有死在与黑暗生物交战的战场上,却因为风暴过后、地形变化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途,最后孤独的死在那片该诅咒的沙漠里……”
圣骑士的语气激愤,满屋子的人也都悚然而惊,似乎看到一个个孤单的士兵,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沙漠里艰难的跋涉,最终耗光了身体里最后一滴精力,满怀着不甘和绝望的倒在滚烫的沙尘中,然后,眼中生命的火花慢慢熄灭。
一股莫名的哀伤笼罩了所有人,感情细腻的少女们,眼里已经噙满了泪珠。
“沙漠很可怕,但我们骑士团的兄弟更顽强。我不知道我的前辈们耗费了多少时光,多少精力,还有多少条人命,才在沙漠里构筑了一道一百五十里长的路标。”
圣骑士的语气转为亢奋。“那条路标在你们眼中看起来,或许好笑得很,不过是每间隔三百米,就栽上一株指示路途的胡杨树,这一百五十公里的路途,也不过是五千棵而已……但你们知道,这五千棵树,我们栽了多久吗?”
圣骑士的声音有若怒雷,在大厅里迅猛的轰响。
“骑士团里的老兵说,那五千棵树,我们足足栽了三百年……你们不要惊讶,在绝境沙漠里,即便是胡杨这种生命力最顽强的沙漠植物,也完全无法生存。我们种下的每棵胡杨,从来没有活过过半年的……”
圣骑士惨笑着,看着那些不敢置信的贵族们。“没错,从来就没有成活的,但我们得继续栽种下去,因为这,是唯一能够准确指示前进方向的方法……”
“为什么不用指南针?”季斯亚大公跳着脚蹦了起来,献宝一样冲康德喊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都想得出来的办法,骑士团里无数的先辈,就没有想到过吗?”康德狠狠的瞪了大公一眼,目光中那沉重的压力将讪讪的大公压回了他的座位。
“绝境沙漠里,元素力量紊乱得如同一团永远也无法理清的乱麻,指南针,在那里从来都没有起过作用。不仅如此,观测星象的方法也完全没用,那里的气候怪异得很,星光经过混乱变化的空气,变得乱七八糟,更何况,沙暴和雷云经常笼罩整个天空……”
康德苦涩的一笑:“所以,最稳妥的办法,也是最笨拙的办法――种树,种上在沙漠里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胡杨,来指引我们的路途,虽然,它们从来都无法在绝境沙漠里存活,但至少在它们死亡之前,已经将自己的根,深深的插进了绝境沙漠的充满了诅咒力量的泥土里……”
“于是,骑士团的巡逻队,就依靠着这些胡杨,与一百五十里外的另一个城堡保持联络,依靠着这些死去的哨塔的指示,在危机遍地的绝境沙漠里巡逻,一路上,见到胡杨被流沙掩埋,他们就将胡杨挖出来,重新固定;若是见到胡杨被狂风吹倒,就把它重新掩埋固定,再在根上压上石头;看到某些胡杨消失了,他们就种上新的。就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天。”康德的眼角抽搐着,悲伤充满了他苍老的脸庞。“那一天,一个帝国骑士,带领着他的三百步兵,经过了我的城堡。”
“在绝境沙漠里,任何信仰光神的人类都是朋友。我把那位帝国骑士请进了我的城堡,让他和他那些疲惫的士兵们休息……他告诉我,他打算前往一百五十里外的另一个城堡,那正是们用胡杨连接的城堡。”
“那时,我们这些已经渐渐熟悉了绝境沙漠气候变迁的老人预感到一场强烈的黑风暴即将到来,于是劝消他打消这个主意,要他在我的城堡里休整,直到风暴过去。但他却执意不肯,因为他已经无法忍受沙漠里的贫瘠和单调。”
“最后,我们没有了办法,只好顺从了这位骑士,并将前行的路径指示给他。见鬼,黑风暴即将到来,我怎么能为了这么一个蠢物,让我的士兵出城为他带路,那是拿我麾下的士兵的生命开玩笑。”
“我们只能告诉他,延着胡杨的方向走,就可以到达他的目的地。这一路上,如果遇到了被流沙掩埋的胡杨,就顺手把他们挖出来,如果遇到被风吹倒的,就将它们重新扶正。巡逻队一直是这么干的,我们希望他也能这么做。我们一些依旧在外的巡逻队,需要这些路标……他满口答应了,然后就带着他的傲慢和他的三百步兵,出了。在当天晚上,沙漠里空前猛烈的一场黑风暴袭来了……”
康德闭上了眼睛,漫漫垂下了头。
“那个骑士没有到达他的目的地……一个月后,我在沙漠深出找到了他的尸骨,尸骨上的日记本,忠实的记录了他一路上的一切。”
“他没有按我们的指示做,更轻视我们的努力,看到倒下的胡杨,他不屑的踢上一脚;看到被流沙掩埋的,他轻蔑的添上一把沙子,这还不算什么,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为了打路途的枯燥,恶作剧一般命令手下的步兵拔出了一路上大半的胡杨……结果,在当晚,那场恐怖的风暴降临后,他前进的勇气消失了,已经急得想哭的他想要返回我的城堡,可当他回过头时,却绝望的现,那些他所轻视的坐标,都已经被风暴摧毁……”
“然后,他们迷失了方向,一行人带着寥寥的补给品,在沙漠里绝望的向前,跟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最后,他也没能走出那片沙漠,最后绝望的倒在尘土里,只有随身的日记,记录着他的悔恨……”
“他当时认为,这条路,他一生只走一次,所以犯不着为了那些路标操心费力。结果,他没有想到,仅仅是几个小时之后,他就需要走这条路第二次。”
“若是他能好好照顾那些路标,不搞那些无聊的恶作剧,那么不仅仅是为我们在外的巡逻队留了一条退路,也是为他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虽然,这条退路他未必用得上。但他那漠不经心的态度和傲慢的愚蠢,不仅葬送了他的全部生机,也望我手下的巡逻队里的四十七名兄弟,永远也没能回到他们的城堡,而且,他还让我们过半的路标飞上了天,几辈人数百年的努力化为乌有……我恨他,如果他没有死,我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可他已经死了,所以,我不提他的名字,免得让他的家族因他而蒙羞。但你们记住他的故事,有时候,给别人留一条退路,就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