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些了,你一个人呆着太闷,明天我让燕儿带你去见一人。”
深夜月皎星清,才停了一场热雷雨,倒把地面上的暑气都逼了上来,刚洗完澡身子又湿粘粘,潮的人心烦郁,连蛙声都没了,这漫天长夜还有几个?
“夫人,请这边走。”燕儿在前带路,沿着蜿蜒的水畔长廊已走了几分钟,还看不到尽头。
“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
燕儿轻笑,眼波流转之间倒让我想起了什么,心还停在那,燕儿推开一门:“夫人,请进吧,万侔小姐等着您呢。”
极淡的花香飘游,闻着很是舒服,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花。
“夫人,这栀子花,花虽俗香气却怡人,在这酷暑日子里,一个铜子儿就可以买许多枝,放在屋子里解暑。”
我看着说话之人,娇小的身子隐在白裙下,风吹似的单薄赢弱。可是,那双眼睛却摄人心魄,浓密睫毛下紧随着黑白分明的瞳仁,清澈温润。
“好纯的眼睛,我只在孩子的脸上看见过。”我说。
万侔小姐递上一杯茶,“不是名贵的茶叶,不过,很解渴。”她盈盈一笑,似乎与我极为熟识。
“谢谢。”我已经喜欢上了她。
“夫人,你果然长得很是美丽。”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么突兀的话,可是,她神态极为落落大方,并不让我反感。
“请叫我小宝,我不是夫人。”
“夫人或是小宝有分别?还不都是你!”她笑着说。
“不,有很大的区别,我是小宝,不是夫人!”
“那只是你的心,在意罢了。”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让我恍惚。“如此月兑离世俗,又有几人能够想透?”我反问。
“想透或不想透,要紧吗?”
她的手上有墨迹,我走到书桌前,“你正在写字,我是不是打扰了?”
“正好写完。”
“我能看吗?”
“请便。”
那是一幅龙飞凤舞的行书,笔锋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狂放不羁,很难相信出自这位娇小的女子之手。
看破浮生过半
半字受用无边
半少却饶滋味
半多反厌纠缠
“夫人,为何落泪?”万侔轻问。
“什么?”我才悟过来,原本泛黄的纸上点点泪痕,手拭眼角,“我失态了,这六言绝句是你写的?”
万侔不言,递给我一方丝帕,“万侔小姐,请问,怎么样才能做到半少?”我问。
“取半舍满,以木为聪!”她作答。
“你信佛?”
她点点头:“我信佛,也尊道,也读四书五经。”
“我讨厌孔孟中庸之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了大事情。”
“可是,你的身边却围绕了只想做大事的人。”她一语中的。
我摊开她的丝帕,绣着极纤细的竹,伴飞彩蝶一双。“好精致的绣活,是你自己绣的?”
“我用的每一条丝巾都是自己绣上这蝶飞竹的图样,独一无二。”
“你是德昭的什么人?”我问,这清雅不双的女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万侔笑了,她的笑靥比孩子还无邪。“我是爱他的人。”
“什么?”我很震惊,她和德昭。“难道你就是玉儿的娘?”
她笑出声,“你不知道玉儿的娘是谁?真有意思,你一定见过玉儿的女乃娘,你觉得她美吗?”
“不可能!女乃娘?她看上去都快四十了,怎么会?”我不信。
“你不也比王爷大几岁吗?年龄有关系吗?我比王爷小,难道他就应该爱上我吗?”
“你在暗示德昭有恋母情结?”
“夫人,以木为聪。”
“既然如此,你这么聪慧的人还会看不透男女情爱?德昭在意你吗?”
“夫人,说旁人易,做自己难,古来如此,我不是佛,又怎能真得看透?”她浅浅盈笑,贝壳般闪亮的银齿微露。
“原本还清醒的,与你一谈,倒是越来越糊涂了。”我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