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毕恭毕敬地为我们让路，不，不是向我，只是德昭。赵普迎上来，这么融艳的月色之下，他的脸竟然也是柔和的。
德昭的座位处在正中央，而旁边设了一把略小的椅，“青梅，你就坐这里，陪着我。”德昭的语气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命令。
我不想争执，坦然坐下，万侔隔着人群冲我微笑，她一身淡黄，雅致如水中的花仙。玉儿衣冠楚楚，向我走过来，这孩子略一打扮真得十分出众，面如冠玉，很有几分德昭的气象。
“娘，孩儿给您请安。”当着这么多人，玉儿童音朗朗，跪下向我磕头。
微风轻轻吹过，全场人出的轻嘘声是那么地清晰可闻，万侔的笑容凝固，双目低垂；赵普惊骇地张了张口，却终于没有出声。
我知道，他是存了心的，存心要激起所有人的忌恨、不满，让这些压力迫我就范。“起来吧，玉儿。”我的声音极低，弯腰扶起玉儿。
玉儿抬眼看着德昭，看他没有任何表示才敢起身，依着我坐下。
赵普步上平台，宣告宴会的开始，所有人都起身，躬身向德昭施礼。
“大家不必多礼，随意。”德昭只挥挥手。
清风美酒歌舞，让大家都松了口气，身披轻纱的舞姬翩翩乘舟跨风而至，轻轻掷出水袖，人已落到平台上，微露娇颜，身子已轻盈起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珠。
几翻敬酒，那些日本商人也欢笑着，兴致勃勃观赏歌舞。
“非要我难堪，你才得意？”我低问。
“青梅，陪我喝酒。”德昭的脸色微红，他已喝了不少。
“我不喝。”
“怎么会？我知道你的酒量很好，原来都是先生管着你，现在不用藏着了，尽情喝，我喜欢看你畅饮的样子。”
“没有心情！”我冷言。
“又怎么不高兴？”他凑近我，一嘴的酒气，“给了你这么多，还不满意？这宴会还没有结束，这里生的一切就会传进宫里，呵呵，传到我父皇的耳里，青梅，这样好不好？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的心思，我要让你成为我的正妃。”
“你喝醉了。”我吩咐燕儿，带玉儿回房，这是成年人的游戏，何必让孩子掺和进来。
“王爷，您看，现在是时候吗？”赵普俯在备昭耳边问。
那些个日本人愈得喜形于色，津津有味地看着艺伎的表演，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清酒，我倒真得佩服赵普，竟然连日本人喜欢的清酒也弄来。
“嗯，请他们的领来，就说我有话要谈。”德昭说。
那个日本商人拖着蹒跚的步伐走上前，拂开裤脚跪下。
“让他起来说话。”德昭说，一旁的译官令用日本话译出。
赵普的声音低沉沙哑，这生意经我一点兴趣也无，百无聊赖中听进几句，又喝了几杯酒，这酒的味道还真得是好，月色渐渐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灰暗之中我倒更加怡然自得，远远看去，那些舞姬真好似在水中起舞，赢弱的蛮腰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在心中喝彩，却听得赵普说：“太好了，立原大人爽快，那就说定了，丝绸、绫布各二十万匹；香料、珊瑚、玳瑁各三十万箱；犀角、象牙各十万对。价钱吗，就按我朝燕懿王殿下定好的价码。”
译官令张铭迅译出，我微愣，看了他一眼，细心凝听，他的日语说得不算快。心存狐疑，我又狠狠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个张铭随着赵普出入王府，我也见过几次。
德昭、赵普、立原，三人共同举杯，大概是交易谈成了，人人脸上都冒出红光。张铭悄然无声退在一旁，似乎觉察到我的目光，他隐晦地埋低脸孔。
“有问题，很不对！”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德昭一定不知情被蒙在鼓里；赵普呢，他也不知情还是？
德昭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商品都可免交商税，日本人收购的丝绸一匹只十两银子，而私商贩运到日本则要价五十两，我在心中略微估算，其间的差价实在可观！
“王爷，您这一招可真妙！花酒美色当前，任谁也跑不了。哈哈哈，最妙的还是，他们所要的物品数量都翻了番。这么大的一笔买卖，自我朝至今都不曾有过。呵呵呵，王爷，都是您的妙法回春，本来僵持了数月的生意一个晚上就谈妥，您的聪明能干，依小臣来看，再无第二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德昭被他这几句捧得洋洋自得，看了我好几眼。
“咦，燕儿呢，让她送玉儿回屋，怎么现在还不来？”我问侍婢。
“青梅，不准借头痛回屋，你得陪我喝酒！”德昭的酒杯端到我鼻下。
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好太拂他意，勉强干了一杯，“好，好，青梅，你真好。”德昭摇晃着我的手，笑意如流淌的水溪顺着嘴角不断蔓延开。
“殿下，夫人，万侔敬您二位一杯，我不胜酒力，先干为净。”娇弱的声音，几乎被喧哗遮掩，乌黑的瞳仁定定地瞅着德昭，牵强的笑微微抖动。
恰在此时，立原大人拉着赵普上前，德昭看都不看万侔一眼，转身迎向他们。可怜人，轻咬嘴唇，手中的酒杯定在那儿不知所措。
“万侔，我替王爷代饮，如何？”我说。
“这是我的荣幸，请，夫人。”晶莹的玻璃杯中血红的葡萄酒，她一饮而尽。
“等等，别慌着走，德昭过一下就会来的，他，现在被缠身离不开，万侔，你别在意。”叫住她，我解释。
“德，昭！”万侔眼波流转，轻言：“对于我而言，他是王爷，是我的主人，冷落下人算不了什么，我，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