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恬儿俏皮地皱了皱鼻子道:“以我现在的功力就是在里面逗留半日也不会有事石爷爷还把我当作小丫头么?”
石爷爷慈和地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忘了隐凤谷的三小姐是大姑娘了。”
尹恬儿做了个鬼脸这才以食指按在石门右侧一个鸡蛋大的凹陷处只听得低沉的轰鸣声响起石门缓缓开启。
石门开启之后一阵彻骨冷风自里面扑面而来此冷风足以让人误以为时节已易秋去冬至。
尹恬儿默立于门前少顷方举步向里面走去。门内赫然是向下延伸的地道地道内甚是森寒但尹恬儿对此似乎并不在意。
下了一级石阶她身后的石门合上了但地道中却并未因此而变得一片昏暗。在地道两侧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出柔和的光芒。
地道不断地延伸尹恬儿的脚步声在地道中回响着似乎地道会一直延伸下去没有尽头。
或者尽头处就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越往前走寒意越甚到后来已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谁会料到在隐凤谷中竟有如此诡异之境?
战传说若是置身此地道中再想到在隐凤谷谷口遗恨湖中又有睡莲怒放只怕会心神茫然无以适从。
走了足足有一刻钟地道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之中赫然有无数巨大的冰柱、冰岩!夜明珠珠光在坚冰的交辉映射下显得格外晶莹璀璨恍惚似若进入另一个银色的世界初次步入此地者难免会目眩神迷。
尹恬儿径自走至一座冰台前跪伏地上面向冰台忽然开口道:“爹恬儿有话要告诉爹爹。”
“恬儿你身上为何会有血迹?”竟有一个粗犷浑厚的声音自坚厚的冰台中传出与尹恬儿的声音相呼相应。
透过厚厚的冰台赫然可见冰台中竟有一人盘膝而坐四周皆为厚厚的坚冰完全密封!因为冰层极厚所以只能看见冰台中的模糊姿势形体却无法看清此人的容貌身材如何。
除他之外四周再无他人与尹恬儿对话者自是此人无疑亦即尹恬儿之父但尹恬儿之父既然是隐凤谷谷主之父又怎会困于这奇寒之冰台中?!
尹恬儿这才留意到自己裙裾下摆有数点血迹便道:“遗恨湖中生变故恬儿身上的血迹便是那时沾上的。”当下她将在遗恨湖生的一切叙说了一遍当她说到“三皇咒”时冰台中的尹恬儿之父将她的话打断道:“你二哥真能断定那雷大之死是因为三皇咒之故?”
未等尹恬儿回答他已接着道:“不错惟有惊怖流之三皇咒方具凭妖戾之气噬魂遇血而作之能!”
“惊怖流岂非在三十年前就已销声匿迹?”尹恬儿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虽然是跪伏于坚冰之前与难睹神容的父亲交谈但她对此已习以为常。因为自她出生之日起其父就在这冰殿之中。此事在他人眼中或许不可思议但对她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
幼时为进入冰殿探望父亲她需得以皮衣裘帽包裹得严严实实方能进入冰殿而且在冰殿中所能逗留的时间亦极为短暂。
直至她八岁时其父开始向她口授调动内息的密诀尹恬儿常练不懈竟渐有御寒之能且与日俱增。如今出入冰殿对她而言已是轻松自如再也不惧刺骨之寒。
幼时她多半是由其大哥尹缟领入冰殿大哥尹缟比她年长十四岁对她疼爱有加但在她九岁那年尹缟突然暴病而亡而她对二哥尹欢一向不喜。至于她的生母更是自她懂事之日起就不曾见过从此尹恬儿来与父亲相见多半是独自一人前来。
尹恬儿之父嘿嘿一笑笑声自坚冰中传出显得极为沉闷似乎连笑声也在这酷寒的冰殿中被冻住。
笑罢尹恬儿之父道:“惊怖流犹如虚空之尘埃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却又难分难辨难以捉模。惊怖流之神秘堪与异域废墟相提并论!武界各派多半是将惊怖流视作最可怕的杀手组织却不知惊怖流的可怕远非寻常意义上的杀人所能比拟!当年惊怖流的所作所为引起武界公愤更重要的是惊怖流与异域废墟一样从不愿追随不二法门!环视整个天下能与不二法门分庭抗礼者犹如凤毛麟角。正因为如此惊怖流方难有立足之地在武界中再难寻其踪迹。而异域废墟之所以未与不二法门正面冲突只是因为异域废墟偏于一隅除非有人主动滋犯否则异域废墟绝不插手其他门派之事不二法门方容它存在。至于惊怖流本是踪迹神秘从无人知晓其总坛所在。惊怖流的门徒忽聚忽散聚则成百成千散则如泥牛入海销声匿迹。若说真正地将惊怖流灭绝又谈何容易?这一次三皇咒再现隐凤谷就是明证!”
“二哥总算比我见多识广若是换了我只怕就无法看出雷大神情大变功力暴增是因为惊怖流的三皇咒所致。”尹恬儿道:“但不知惊怖流此举有何目的?我隐凤谷又该如何应付?”
言罢她凝视着冰台中的父亲静候他的回答。虽然她从未与父亲真正地相处在她父女之间有着冰冷的坚冰相隔虽然她未曾享受到常人所能享受的父亲的关爱但她仍是深爱着父亲。
冰殿内一时极静。
柔和的珠光在寒冰的反射下映在尹恬儿那绝世容颜上显得十分恬静幽美。
隐凤谷中人皆知三小姐尹恬儿性情古怪刁蛮谁又会料想她竟也有如此娴静之时?
又有谁会知道哪一种性情才是她的真实?
不知为何尹恬儿之父竟久久无言。
尹恬儿手抚那光滑而寒冷的坚冰心中思绪涌动恍惚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的一幕——
在通往冰殿的长长地道中高大而俊朗的尹缟牵着他齐腿高的尹恬儿向冰殿走来。尹缟的五官如同岩石雕就般棱角分明充满了力感。他那挺拔的鼻翼与自信的眼神使其显得异常坚毅尹恬儿仰望着尹缟感到他就是一座高高的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尹恬儿全身穿着厚厚的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戴了狐皮帽全身上下几乎只有一双亮如星辰的双眼与已冻得通红的鼻子露在外面她的脖子上系着围巾捂住了她的口。
尹恬儿将一只手缩入衣袖中将另一只手放入尹缟宽大的手掌中让尹缟紧紧握着。尹缟就如同今日的尹恬儿一般不惧酷寒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尹恬儿感到暖意源源不绝地自尹缟手心传到自己的小手中这暖意甚至温暖了她整个身子。
“冷吗?”尹缟关切地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让人感到这不是从嗓子里出而是从胸腔内直接出。
尹恬儿飞快地摇了摇头。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大哥爹爹冷吗?”
尹缟沉默了片刻方缓缓地道:“爹爹不怕冷。”言罢他眉宇微纠若有所思。
“爹爹为什么不出来与恬儿在一起?”
“因为爹爹患了一种可怕的病惟有将全身闭守于玄冰内方不会作。”
“那有什么办法能将爹爹的病治好?”
“爹说能治他的病的人早已去逝。”
“难道爹爹要永远留在冰中吗?”
“不爹说隐凤谷既是神之福地又是魔之地狱终有一天神魔交战那时也许就是爹重见天日之时。”
……
尹恬儿正自沉思忽被其父的言语声惊醒过来:“恬儿你可查清水舍中受伤者真实的身分?此事至关重要因为你初见受了伤的鸟儿时鸟儿是与他同在一处。三皇咒其实是一种妖玄内家心法一旦它加诸某人身上时此人便可在极短的时间内功力倍增无数性情变得疯狂嗜杀再无是非善恶之念。除了一死根本无其他方法可以解月兑最为可怕的是三皇咒可以遇血而作一旦被三皇咒这一妖玄心法加诸其身后再伤及他人则后者亦会性情大变功力暴增!为父推测雷大并非直接为三皇咒所毒害而是由你所饲养的鸟儿传与他身上的。”
“二哥亦是如此认为。”尹恬儿道。
紧增添中传来一声轻叹:“为父自建立隐凤谷基业后因为隐凤谷暗藏玄机故武界中对隐凤谷窥视者甚多。数十年来隐凤谷时有异变。这一次惊怖流竟也觊觎隐凤谷!惊怖流要对付的绝不是雷大为父相信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因为按常理论之你所饲养的鸟儿回到隐凤谷最先必然应是回到你身边若是如此一旦鸟儿身中的三皇咒作毫无防备的你必会为之所伤这才是惊怖流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
听到这儿尹恬儿不由凛然一惊跪直了身子。
尹老谷主继续道:“能设下如此周密计谋说明惊怖流对我隐凤谷已颇为了解!”
尹恬儿谨慎地道:“当时那年轻人伤势很重这是我后来才看出来的。在来冰殿之前恬儿曾向谷中弟子问过此人身分才知他并非我隐凤谷的人而是二哥救起的二位伤者之一当时他是在水舍中养伤。二哥救了二个人的事恬儿早在两天前就听说过但恬儿以为这又是……又是二哥的障眼法假借替他人疗伤另有……另有古怪所以见到此人时一时倒忘了此事。”
不知为何说到尹欢替他人疗伤之事时她竟显得极不自在甚是尴尬。
尹老谷主“哼”了一声道:“孽子!”显得甚为气恼停了片刻方接着道:“这不肖之子他自幼便容貌俊美喜着明鲜衣饰没想到如今竟愈演愈烈……”
尹恬儿极不自在双手抚弄着自己的衣角。
尹老谷主沉声道:“为父已吩咐你们兄妹二人江湖险恶不可轻信他人。我隐凤谷之医术冠绝天下既然此人你识之不得你二哥为何要将此人留在谷中养伤?莫非眼中早已没有为父可以对为父之言充耳不闻?”
其声低沉有力到最后有若猛狮怒嚎低吼虽是相隔坚厚寒冰但犹可感受到难以言喻之震撼。
尹恬儿虽从未见过父亲之面而且父亲待她多是言语温和但她对父亲仍是敬畏交加。
她感到即使是玄寒之坚冰以及二十余载光阴却仍是无法掩盖父亲惊天撼地的气概。
尹恬儿惶然道:“爹爹息怒二哥这么做应是事出有因。被救二人中一人是六道门弟子另一人虽是无名却杀了苍封神……”
语至此处立被尹老谷主打断:“苍封神?六道门门主?!”
“正是此人是在与那六道门弟子携手对付苍封神时将苍封神杀了的但他们自己也受了伤正好被不二法门灵使救起送至隐凤谷……”
“哈哈哈哈哈哈……”尹老谷主忽然纵声长笑笑声穿透冰层后竟仍是极具震撼整个冰殿都为之轻颤。
尹恬儿一惊之下赫然现十几年来一直完整无缺的冰台此刻竟以父亲所在的部位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出无数如闪电状的裂隙。
这一幕对尹恬儿的心灵震撼极大无可名状的感觉紧紧抓住了她的心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了。
只听得尹老谷主道:“能杀了苍封神又为不二法门灵使救起的人必定十分有趣!恬儿你一定要设法留住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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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秋风正紧。
“求名台”乃一天生石台前临一条宽阔的大河后倚狰狞危岩石坪方圆达十余亩平坦如人工凿就堪谓天造地设、鬼斧神工。
晏聪立于“求名台”两侧面向最后一抹血色夕阳神情凝重。
通向“求名台”有一座石拱桥石桥横跃大河可四马并驰。此刻桥上有四名不二法门的黑衣骑士默然肃立不二法门的旗帜迎风飞扬猎猎作响。
无论在何处只要有不二法门绣有“独语剑”的旌旗出现任何人都会收敛轻视之心因为它所代表的就是最高权势!
不二法门之喜憎已俨然成为天下人的喜憎没有人能违背不二法门的旨意。
事实上亦没有人会违背不二法门的旨意。法门元尊明察秋毫洞悉万里但凡不二法门介入的武界公案没有任何冤屈不公之处。
只是不二法门并非对武界中的每一件争夺都介入其中。武界自有武界的规律生死血腥本就是武道存在的外在形式消除了生死血腥武道无异于不复存在。
便如潮涨潮落自来有之谁也无法消除不二法门所做的便是让这潮起潮落不会成为汹涌海啸!
晏聪实应称幸才是但凡有不二法门过问插手的事向无冤屈。
但晏聪的心情依旧沉重。有关苍封神的秘密也许惟有他自己方知虽然苍封神生前曾承认自己与当年六道门四旗旗主晋连之妻晏摇红之死有关但此刻苍封神已死死无对证仅凭晏聪、战传说所言又怎能让他人信服?无论何人都会想到他们如此说定是为自己开月兑罪责。
那么不二法门这次是否能如以往一样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六道门心服口服吗?
不二法门四大使者之灵使并未现身此地但晏聪知道灵使必会在应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仿若天下诸般事宜皆在不二法门掌握之中——这本就是武界中人共有的感觉。
心神不定间晏聪想到灵使毙杀苍封神时所说的话心中稍定同时暗忖道:“灵使如何知道苍封神勾结外人残杀六道门中人?其实即使是我自己先前也是略有猜疑而已直到两天前苍封神自以为稳操胜券亲口承认方能确定这是事实。而灵使何以如此神通广大?”
正自思忖间东面传来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踏碎了黄昏的寂寥。
回望去只见三匹快马如飞驰来。暮色沉沉三骑便如同在夜色中滑翔而至如此快疾行进犹隐约可闻鞭击虚空之声偶尔响起显然可见骑者心急如焚。
晏聪轻吸一口气凭三骑来势判断他相信必然是接到自己传讯赶来的六道门中人。
他不由向石桥那边扫了一眼灵使尚未出现。
仅在短短的瞬息间三匹快马已如飞而至马嘶声中马上骑者飘然掠下马儿犹自在躁乱不安地跺着步子铁蹄踏于石台上出清脆的“嗒嗒……”之声。三匹坐骑皆在大口大口地喷着热气光亮的皮毛上渗出点点汗珠。
石桥上四名不二法门武士对此视若未睹没有任何举措。
晏聪快步上前相迎虽是在暮色中但即为同门晏聪仍是一眼便认出三人。当他辨清三人中年龄最大的老者时微微吃了一惊因为此人论辈分比苍封神仍要高乃苍封神的师叔景睢亦是六道门他这一辈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人!当年武界群豪与邪道九极神教大战时六道门出力甚多正因为如此六道门方被世人视为名门正派但为此六道门亦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伤亡大半。六道门与九极神数度血战后景睢被斩断一腿一臂仅能以假肢代步。他的六位师兄中有五人遇难惟有掌门师兄文过非虽受致命重伤却暂保性命。其时苍封神刚拜文过非为师文过非在重伤将亡之前将苍封神托付给景睢并把“六道归元”传于了他。
景睢不负文过非所托对苍封神勤加点拨因眷顾师兄弟之情义景睢待苍封神之恩义甚至在其谪传弟子之上。苍封神亦不枉景睢一番心血无论武学智谋都为同辈的佼佼者。最终景睢将掌门之位传与了苍封神而非自己的一干弟子。
之后因为手足有疾行动不便加上年岁已高景睢便将六道门全权交与苍封神主持从此门内之事他极少过问。
晏聪仅是六道门普通门徒进入六道门二年亦只见过这位老门主三次。此次连景睢亦不辞辛劳策马而至晏聪心中更为忐忑不安。
与老门主景睢同来的另外两人的身分亦不寻常其中一人赫然是四旗主晋连亦即当年被杀的晏摇红之夫!晋连面容消瘦目光沉晦在晏聪的印象中晋连是六道门诸旗主中最沉默寡言者。